房間裡屬於原屋主的傢俱已經搬走了,但是卻一點都不顯得空曠。簡潔而明朗的後現代主義裝修風格並沒有江一料想的冷硬感,反倒在各種細節之處透露出一點精明幹練。
女主人看樣子也相當年輕,穿着一條剪裁合體的白色連衣裙和中長款的卡其色風衣,邊角都仔仔細細地熨過。看得出她的妝容是經過精心打理的樣子,只是臉上淡淡的妝容也掩蓋不住她眼底的死氣。
房間裡還有不少看樣子是搬不走的擺設,應該就是庫蕾雅口中的這種公寓標配的利用精神力驅動的設備。江一搞不清楚那些裝置的用意和用法,擔心露怯,並不敢隨便引導話題。
庫蕾雅上前一步,和那女主人握了握手,說道:“我叫庫蕾雅·多爾,這位是我丈夫江一,我們是在網上看到您的消息的。像這樣地理位置優越,設備又很完善的房子,您真的願意用那樣的價格出手嗎?”
江一在一旁拼命忍住了笑,臉上還是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
那間的女主人一瞬間也是露出了疑惑不解的表情,但是馬上便恢復了平靜,就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一樣點了點頭:“嗯。正如您所見,突然遇到了點事情,我們恐怕是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維持這套住宅的正常運轉了。”
庫蕾雅木着一張臉附和道:“要維持這套公寓的運轉確實不太容易。介意我們四處看看嗎?”
女主人退了一步:“您請隨意。”
趁女主人轉身的時候,庫蕾雅向江一投去惡狠狠的一瞥,江一強憋住馬上就要撐裂了的表情,移開了目光。
這女人雖然平時總是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樣子,這種時候意外地也很懂得變通嘛。江一想着,跟上了女主人的腳步。
江一跟着女主人屋裡屋外地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麼特別的東西,不免有些失望。看來除了房間裡那些在江一自己看來可有可無的奇怪裝置之外,並沒有什麼其他值得留意的地方。房間南北通透採光良好,設施完備拎包入住,位置方便價格合理,是個不錯的地方。
可惜沒有他想知道的東西。
江一正在思考用什麼理由拒絕這樣一個幾乎沒理由拒絕的地方的時候,庫蕾雅的聲音從洗手間傳了出來:“江一,過來一下。”
江一雖然有些困惑,還是走了過去。女主人跟在江一後面也好奇地跟了過去。
洗手間門開着。庫蕾雅站在沒開燈的逼仄空間內,纖長的手指正在牆壁上摩挲着什麼。江一湊上去,看見她正在勾勒的是印在牆磚上的暗紋。
江一剛想張口問“怎麼,喜歡這個圖案嗎”,話沒出口便被庫蕾雅臉上認真的表情頂了回去。
庫蕾雅擡起眼看着江一。四目相對間江一瞬間明白了庫蕾雅的意思。他轉頭看向女主人,女主人臉上一閃而過的侷促不安沒有躲過江一的眼睛。
“那個是……按照丈夫以前的興趣做的……”她試圖辯解着,但是語氣顯得有些無力。
“那這樣,我們再考慮一下,電話聯絡吧。”
“再考慮”通常和“不滿意”是一個意思。不用費心找藉口了,江一感到十分滿意。
兩個人從公寓出來之後,江一首先出言感慨道:“這種魂質裝置的維護和人數有關是吧。雖然這家人很堅強,但是能看得出來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努力擠進一個階級之後想要維持原本的生活方式還真是困難啊。”
庫蕾雅看也不看落後自己半步的江一,冷冷地說:“我發現你今天話真多啊。”
江一併沒有刻意加快腳步,依然維持着本來的步速差着半步悠哉悠哉地跟在庫蕾雅身後:“不過我發現關鍵時刻你也是很懂變通的嘛。本來以爲像你這種一直冷着一張臉的角色根本就不會和人正常交往的。”
庫蕾雅猛地停步回頭,嚇得江一向後跳了一小步,擺出防禦姿態:“幹嘛,打不過你啊。”
“我發現你今天話真的很多。”庫蕾雅又重複了一遍。
江一伸出食指,搖晃着做了一個“NO”的手勢,說道:“錯,不是今天話多,是一向如此。難道本來的那傢伙不是這種話嘮的性格嗎?這我倒是挺驚訝的。不過話說回來——”
青年收斂了他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
“——你在牆磚上發現的那個圖案,難道是有什麼特殊含義的嗎?”
當時光線並不充足,江一隻隱約記得那個圖案的大體輪廓,看上去就像是經過扭曲的三角形。
說起來,如果那種帶有波浪線花紋的環形曲奇餅能做成三角形的話,倒是和那個圖案蠻相似的。
庫蕾雅點了點頭:“沒錯。那個圖案,我有印象。”
江一馬上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就好像剛剛那個一本正經的人不是他一樣:“我就說事情不能交給戰時之鈴這羣人。哎呀呀你看他們粗心大意的這種重要線索都能漏掉。”
庫蕾雅大概是已經對這樣時不時犯抽風的江一習慣了,竟然沒有發起毒舌攻勢,只是平平淡淡地迴應道:“不是。這應該不是什麼出名的東西。我只是不知道爲什麼……記得這個。像是……某個組織的什麼東西。”
強硬的女戰士此刻露出難得一見的正在煩惱的迷惘之色。
“還記得我之前說的,這些受害者統一的共同點嗎。”江一也停止了插科打諢,“所有的這些受害者,均在被害前一週之內,光顧過第二起案件中被害人開的那家酒吧。”
他說着又翻出那張做了許多標記的地圖,手指在“1”的附近畫了一個圈,說道:“這個人乾脆是剛從那家酒吧離開的。而且幾乎所有案件都發生在以這個酒吧爲中心,大約這麼遠半徑的區域內。那些人現在還容忍這個兇手逍遙法外我也是挺驚訝的。”鼻子輕蔑地噴出一個音之後,江一接着又說:“而且親屬詢問筆錄中似乎都或多或少提到過他們對於‘穿越者’不同程度的不滿情緒。這應該就是何適說的這件事情和穿越者有關的理由。”
“所以,如果我覺得這個這個標誌像是某種組織的所有物的話……”庫蕾雅接着江一的話頭說了下去。江一點點頭:“沒錯,我覺得很可能就與這個酒吧離不開聯繫。”
“多少有點用。”庫蕾雅評價道。江一不確定這個“有用”是不是在說自己,沒太敢接話。
“但是,”庫蕾雅的目光突然又變得銳利起來,“你能不能先解釋一下,爲什麼在我說你是我丈夫的時候,那位遺孀會露出那種表情,江一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