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朝回門那日,李氏就如大多數牽掛着女兒的母親一樣,天不亮就起牀折騰了起來,親自下廚去準備林小溪平日裡,喜愛吃的飯菜和糕點,一遍一遍的派人去林府的大門外守着,看看那對新婚小夫妻有沒有過來。
若不是考慮到不合規矩,李氏怕是早就親自上門,到陸浩傑他們住的小院那邊去迎人了。
林小橋兄妹三個,還有可憐的林二牛,也是早早的就被李氏折騰了起來,大傢伙瞧着李氏忙的團團轉的模樣,皆有心相勸兩句,卻也知道在這樣的時候,不管對李氏說什麼,都是不管用的,因此,衆人也就任由着她瞎折騰了。
日上三竿,外頭總算是響起了一陣鞭炮‘噼裡啪啦’的響聲,這是林小溪和陸浩傑小夫妻倆過來了,李氏趕緊丟下手頭的活,領着一干人等迎了出去,一直迎到了林府的大門外。
小夫妻兩是坐着馬車過來的,車廂壁上還貼着兩個大紅的‘囍’字,就連拉車的馬身上,也繫了個大紅的綢子。
除了夫妻兩乘坐的馬車之外,後頭還跟了一輛馬車,上頭載着的應該是小兩口,送給孃家的回禮。
陸浩傑和林小溪一下了車,便拜倒在李氏夫婦的身前,身後自有那下人,從馬車上卸下禮品來,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禮盒上,都繫上了紅綢,以示喜慶和鄭重之意。
李氏趕緊將二人拉了起來,看着一身大紅衣裳的林小溪,李氏緊緊的握着女兒的雙手,眸中似乎又有水光略過。
大郎輕咳一聲,走上前去拍了拍陸浩傑的肩膀,然後對着李氏輕聲說道,“娘,咱們回去再說吧,這裡人來人往的。”
李氏這纔將自己的視線,從林小溪的臉上移了開來,領着衆人往回走去,直到了林府的花廳,李氏和林二牛在上首坐着,林小溪和陸浩傑再一次,規規矩矩的給兩位長輩磕了頭,改了口,“爹——,娘——”
李氏和林二牛滿臉笑意的應了,同時也將早已備好的改口禮,一對成色上好的玉佩,送給了他們。
陸浩傑這才攙着林小溪起身,往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林小橋兄妹五個,也都一個一個的過來,與陸浩傑見禮,‘姐夫’,‘妹夫’的喊成一氣。
陸浩傑自是也要站起身來,一一的與他們回禮,順便將備好的禮物,都各自分給他們兄妹幾個
。
大郎二郎得的禮物是一樣的,每人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而林小橋得的,則是一小盒珍珠,珠子通體滾圓,個個都有大拇指的指甲蓋那麼大,瞧着都覺得稀罕,林小橋自是喜滋滋的收下了。
至於最小的安哥兒,雖還不會說話,但他方纔也被林小橋抱着,與陸浩傑粗粗見了禮,因此,這禮物自是也有他的一份了。
小安哥兒,得的禮物是一個鑲金玉的平安鎖,外加一個精緻的小荷包,荷包裡裝着六個梅花樣式的小金裸子。
看着這些禮物,林小橋也不禁在心裡點了點頭,暗贊陸浩傑心思縝密,這些禮送的都十分合適,李氏坐在上頭瞧着,臉上也是堆起了滿臉的笑意。
一番見禮之後,接着衆人便坐着絮了會兒話,林小橋看着李氏那心不在焉的模樣,便在中途尋了個機會,拉着林小溪出了花廳,李氏見此也尋了個藉口,跟着出來了。
大傢伙心知肚明,都知道這母女三個意欲何爲,大郎捧着茶杯,無奈的笑了笑,就算是着急想要知道妹妹這兩天的情況,也不用這樣偷偷摸摸的啊,妹夫又不是什麼小氣的人,何況方纔她瞧着妹妹白裡透紅的面色,便知她過的不錯。
男人們繼續在花廳吃茶聊天,而那廂林小橋母女三個,也是聚在林小溪未曾出嫁前的閨房,說些悄悄話。
李氏緊拉着林小溪,母女兩個挨着坐在一起,而林小橋自也是主動湊上前去,此時荷花亦領着綠竹送上了精緻的點心,茶果,皆是林小溪素來愛吃的。
李氏一邊喚着林小溪,讓她吃桌上的點心,一邊低聲的詢問她,這兩天過得如何,姑爺對她好不好之類的問題。
林小溪撿了顆梅子含着,對於那些點心,卻是暫且沒有什麼想吃的慾望,今日她喝陸浩傑起的晚,所以早飯也用的比較晚,她知道家裡爹孃等着着急,因此,夫妻倆用完早飯,一抹嘴就過來了。
林小溪又想起,昨夜自己夫君拉着她,胡鬧了大半個晚上的事情,頓時臉就紅了,也沒顧上回答李氏的問題。
李氏是個過來人,一瞧着自己閨女,那粉面桃腮,春風滿面的羞答答模樣,哪裡還不明白呢,又想着方纔從下車到後來跪拜起身時,姑爺都不忘扶着自己閨女的體貼動作,再加上小夫妻倆偶爾的眉目傳情,心中已是一片明瞭。
想來也知道,陸浩傑上頭沒有父母,林小溪一嫁過去便沒有公婆約束,又是自己當家作主,且小兩口也是真心互相愛重,這日子哪裡會不舒心自在呢。
而林小橋自也是一早就瞧了出來,她原本還想着逗趣林小溪幾句的,但看着姐姐還沒開口,就羞成那副樣子,一個不忍,便也歇了心思,只在一旁靜靜的,聽着李氏與她說話。
“你們定下啓程的日子了沒有?”李氏問道。
林小溪看了眼李氏,又低下頭去,“定了,夫君說明日就啓程。”
李氏聽了這話,有些驚訝的看了自己閨女一眼,“怎的這麼快啊?你們也纔剛成親沒幾天,就不能在鎮上多待些日子嗎?”
林小溪低眉撫着自己手裡的絲帕,心裡也是有濃濃的不捨,“夫君說,他這回成親請的假,已經夠長了,前幾天他的上峰還發了信過來,讓他早些回去,別耽誤了公事
!明日啓程,走到那裡,也要半個月的時間,算下來,夫君原本請的假期已經是超了!”
李氏聽了這話,看着閨女傷心難過的樣子,她也明白,縱是有再多的不捨,總不能耽誤了姑爺的公事,便笑着安慰林小溪,“既然姑爺已經決定了,早日啓程也好,免得耽誤了公事,畢竟姑爺是吃那皇糧的人,娘今兒個下午就開始替你們收拾行李。”
林小溪點了點頭,面上還是露着濃濃的不捨,想到自己剛嫁人沒幾天,就要離開父母去到那片陌生的地方,她的心裡就止不住的彷徨和不捨。
即使丈夫對她關愛有加,但是,林小溪只要一想到,馬上要離開自己依戀的親人,依戀的故土,心裡還是會涌起一股酸澀。
李氏瞅着她那副模樣,只得無奈的嘆了口氣,摟着林小溪,勸慰道:“你這已經是嫁了人的人了,往後就得靠着夫家過日子。娘以前就與你說過,出嫁之後,就得事事爲着夫家的人考慮了。姑爺那邊家世簡單,沒什麼亂七八糟的關係,你已經是夠幸運的了!以後,縱不能再只想着自己的心思,還要多爲自己夫君考慮考慮才行!”
林小溪聽着聽着,眼淚就止不住的落了下來,“娘,我都是知道的,我也沒有反對他的決定。我——,我就只是想到要離開你們了,心裡頭難受得緊。”
李氏強笑着輕輕的撫着閨女的後背,“好了,咱不難受了,往後又不是見不着面了,等你們閒下來的時候,就一塊兒回來看看我們。我跟你爹,最大的心願,也就是盼着你們都幸福平安!再說了,就算是你們沒空回來,還不許娘過去看看你們啊!你爹那人當了半輩子的莊稼漢,娘一定得瞅個機會,帶他去到你們縣衙住上兩天,也能過過癮,耍耍威風不是!”
林小溪被李氏說的,也禁不住一笑,擦了擦眼淚,看着李氏,說道:“娘可不許哄我啊,到時候一定要來看我的啊!”
李氏見她那較真的模樣,忙一口應承下來,俯在閨女的耳邊,笑着說道:“一定,一定。你又沒個婆婆教導,不管怎樣,等你有了身子的時候,娘是肯定會過去的。”
林小溪聽了這話,頓時羞意大起,雙頰緋紅一片,怨怪的瞅了李氏一眼,“娘,你怎麼能這樣呢,小妹還在這裡呢。”
林小橋趕緊搖了搖手,頗爲無辜的看着李氏和林小溪說道:“我可什麼都沒有聽見,你們就當我是隱形的啊!”
嘴上雖這麼說着,但是,眼裡的笑意,卻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林小溪瞅見,更是羞惱了起來,她不好去跟李氏撕扯,只能扯着自己小妹不依不饒的,姐妹倆玩鬧成一片。
李氏瞧着兩個閨女鬧得也差不多了,便將二人拉開,“既然,你們明兒個就走,怎麼着都要與大傢伙打個招呼纔是!要不,今兒個晚上,就把你姥爺一家,小姨一家,還有小叔一家,都請過來,咱們也都在一塊聚一聚,也算是給你們踐行了!”
林小溪自是沒有什麼意見,“就按娘說的辦吧,原本這宴是得在咱們自己的小院辦的,不過,咱們那裡畢竟常日無人居住,因此,也不怎麼方便
!姥姥小姨她們都是至親,想來應該也不會與我計較這些的。”
李氏聽她一口一個‘咱們’的,便假意着惱道:“嘚嘚嘚——,這才嫁過去幾天啊,這就把孃家與夫家分的這麼清楚了!虧得我方纔還在,苦口婆心的教導你呢!合着我這閨女,心裡頭那纔是門兒清啊!還真是應了那句話——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
林小溪明知自己親孃,這是在打趣自己,但還是有些不自在起來。
下午,李氏便吩咐家裡的小廝們,分成三路去給各家報信,請他們晚上過來,而她自己,便帶着兩個女兒收拾起了行李。
晚上,小夫妻兩也沒有回去那邊的院子,而是,在林家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便在大傢伙依依不捨的情緒下,啓程上路出發了。
送走了陸浩傑和林小溪小兩口,當天大郎二郎兄弟倆,也開始收拾起行裝,打算隔天便回省城去。
書院本來就只給了一個月的假期,若不是林小溪成親這事兒,他們兄弟倆早就該回書院了。
明年春上還要進京參加會試,兄弟倆必須得趕緊回去戰場,接着好好的備戰。
書院裡的先生們,都是極具會試經驗的,對於歷屆會試的考題和考風,皆是十分清楚,他們早一日回去接受先生的指導,也能多一分勝算。
李氏剛剛送走了閨女和女婿,兩個兒子眼見着,又馬上要走了,心裡自是十分不痛快,但是,她也知道兒子的前程重要,遂也不敢過分阻攔,只能在心裡頭感嘆着,兒女們個個都長大了,再也留不住了!
強行打迭起精神來,幫着兒子收拾行李,又對着兄弟二人,細細的囑託了一番,李氏只覺得自己心口,有股酸澀難以言出。
大郎二郎兩兄弟當然也瞧出了,自己母親眼裡的不捨與傷心,但是,在這樣緊要的關頭,他們也不得感情用事,讀了這麼多年的書,爲着的還是那最後的一搏嘛,總不好現在自我放棄的。
若是那樣,不僅對不起自己這些年的苦讀,也對不起家人的期盼啊!
看着母親黯然神傷的,替他們操心打點行裝,兄弟二人只能暗下決心,好好的努力,不辜負爹孃的希望,以後努力爲娘掙個誥命回來,也好讓娘威風威風。
“娘,咱們這是去念書的,年底還是會回來過年的,我跟弟弟唸書唸了這麼些年,在面臨這最後一搏的時刻,總是要儘儘全力去試上一試的!待到明年會試過後,不論咱們中了還是沒中,一定回來好好陪陪爹孃!”臨別前的夜晚,大郎就是如此哄勸李氏的。
李氏黯然流淚,心裡自是知道,兩個兒子這番說辭,純屬安慰,但口上還是應着,“娘都知道,你們放心的去吧,若不是你妹妹也走了,娘也不會這麼難受的!你們回了書院好好的唸書,也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咱們家有現在這個樣子,已經是知足的了。你們也別擔心娘,娘身邊還有你們小妹和小弟,緩上兩天就能好了!”
而事實上,大郎二郎兩兄弟走後,李氏在很長的一段時日裡,都是蔫蔫的,林小橋只能整日帶着安哥兒,守在她的身邊,引着她逗趣說說話,舒緩舒緩自己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