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這時,賈母二兒子賈政正好從外面回來,或許趕得有些匆忙,一向整潔到一絲不苟的賈政額頭有些汗珠,頭髮也有些凌亂,但這隻給風度翩翩的賈政平添幾分不羈,不得不說賈政深受賈母歡喜,惹得王氏非得擠掉自己的姐姐嫁給他,他的相貌無疑給他添了不少分。
賈政一進院子,見到賈赦和陳氏跪在地上,身子一頓,眼尖看到賈赦身上的不妥,便知他是爲何惹母親生氣了,眼中撇過一絲鄙夷,他的這個哥哥,還真是......想的雖多,也不過片刻,腳下不停跪到了賈赦一旁。
“母親,不知大哥犯了什麼事,還請母親不要傷了身子。”
賈母看到賈政請求果然憤怒的心情好了很多,優秀的二兒子對比的大兒子越發顯得狼狽了,罷了,賈赦他也大了,繼承了爵位,以後他的事自己也不用多管,但是自己的二兒子,才五品員外郎,萬一自己去了,他被分出府,可怎麼過啊,自己還是要多照看些,想着,走上幾步,作勢要拉賈政起來,賈政自然不敢讓老母親來拉他,自己起來了。
賈母整整賈政的衣冠,“還不是你那大哥,”想到這事也確實不好訴之於口,想到還有黛玉的一堆事,拉着賈政的手往旁邊的廂房走去,現在還是黛玉的事要緊。
回過頭,向一邊還跪着的賈赦說,“還不快起來!”賈赦低聲道“是”,默默起身。
賈赦無能不代表他蠢,手下的拳握得咯吱響,賈政那小子明明比我晚到了,可母親只盯着我的錯處,卻........想到祖母父親去前千叮嚀萬囑咐自己要孝順母親照顧幼弟,生生嚥下了這口怒氣。
王夫人小心跟在賈母身後,走到陳氏面前時,對着正在起身的大嫂說,“嫂子快起來,母親不過是氣在上頭罷了。”說完,沒等陳氏有什麼反應自顧走開了,她對自己這個大嫂沒什麼好感,小家子出身還不安安分分的守着院子過日子,非得爭着管家。
陳氏微曲的身子頓住,余光中看到王氏翩躚離去的裙襬,牙癢癢的緊,恨不得將這個嘲笑自己的老女人給掐死,不斷平息自己的怒火,還不到時候,賈政寶玉是她的免死金牌,有他們在,王氏在賈府的地位就不會動搖。
不過,陳氏微微一笑,低頭的陰影擋住了她的表情,等到賈母不再信任,王熙鳳疏遠她的時候,看她還能不能再插手府裡的事,安心當她的二房太太去。
賈母沒有走遠,就在一旁的廂房坐下,揮揮手,一旁鴛鴦極有眼色得將旁人都領着下去了,順手關了門,屋子裡只剩下賈母,賈赦夫婦,賈政夫婦,並王熙鳳,旁無他人。
賈母斜靠在紫檀束腰西番蓮博古圖羅漢牀上,傾向的一邊沒有軟枕,陳氏眼疾手快從後面取了枕頭墊在賈母手下,賈母滿意看了她一眼,沒搶過的王氏酸想,不愧是小家子出身改不了伺候人的脾氣。
做完動作後,陳氏垂頭候在一邊,賈赦才被罵一通自然不會開口說話,賈政還不瞭解狀況,也不好開口,王氏知道這是來源與自己的侄女,不想撞槍口上被罵,也不說話,至於王熙鳳,長輩們都沒有開口,自己這個小輩又如何說話,也在一邊裝鵪鶉。
賈母環顧四周,見一個個都低着頭找金子的樣子,一時間思緒萬千。
看着賈赦賈政兩兄弟,想着敏兒在家與她兩兄弟一塊玩耍的畫面,又想起來敏兒剛訂婚那會子,這兩兄弟捨不得妹妹,愣是將林如海打了個鼻青臉腫,還被敏兒說了一頓;
看着一邊的陳氏,想到她先頭那位太太,張氏自嫁進來後,待敏兒如親妹,細心教導清高不知塵世的敏兒管家理事;看着面無表情的王氏,想着當初敏兒不喜歡這個二嫂,在閨閣的時候常與她作對,自己想着不過是閨閣小事,自信能夠掌控住王氏,王氏能討敏兒一點歡心也是好事,遂在一旁觀看乃至推波助瀾,幫着敏兒在一些小事上欺負王氏。
暗自後悔,自己是不是做錯了,捧起王氏對付張氏,逼得對賈敏甚好的張氏鬱鬱而終,看着敏兒對付王氏,如今王氏冷眼旁觀或者,或者就是她暗中謀劃,令黛玉深受流言之苦。
又想到在正屋裡頭面色蒼白昏迷的黛玉,想到自己那個年幼出嫁,病逝於姑蘇,讓自己白髮人送黑髮人,連最後一面都沒有見着的女兒,心頭一痛,不知不覺留下了淚。
很是一陣靜默,王熙鳳是最不定心的,小心翼翼向賈母看去,看到賈母直愣愣得看着前方,眼淚不住流下來也不知道擦拭一下,可把王熙鳳給嚇着了,這改不會是蒙着了吧?
上前去,也不敢大聲打斷賈母思路,就怕一下子驚嚇過度,受不住。小聲呼喚道,“老祖宗,老祖宗,老祖宗。”
其他人在王熙鳳的動作下也發現了賈母的異樣,比之王熙鳳,他們更清楚賈母這支定海神針對賈府的重要性,更爲裹足不前,看着王熙鳳的呼喊而沒什麼動作,若賈母回過神來自然無事,若有了事,責任就都在王熙鳳身上,人心的惡劣一覽無遺。
賈母在王熙鳳輕柔的呼喚中回了神,感到臉上冰涼一陣,輕輕一抹,摸到一手的水,原來自己早就淚流滿面,上一次這般悲傷是什麼時候,回想一下,似乎是敏兒去的時候。
衆人見賈母雖然還是有些呆呆的,但也沒有原來那般癡了,放下心來,由賈赦領頭,紛紛向賈母跪下請罪,“是兒子/兒媳/孫媳治家不嚴,請老太太恕罪。”
賈母靜靜看着請罪的小輩們,衆人似乎感受到賈母眼光中的威懾力,頭扣得更低了。
賈母聲音輕緩,“鳳丫頭,說你林妹妹,尖酸刻薄的話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的?”
王熙鳳偷偷瞄了眼姑媽王夫人,王夫人低着頭沒有睬她。
賈母坐在上首,有上過講臺經驗的童鞋都知道,只要在上面,你在下面的動作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賈母自然也看到了王熙鳳的小動作,柺杖重重得往地上一砸,
“你說你的看她做什麼?”說完,還狠狠颳了王夫人一眼,她就知道這其中少不了她的手筆,王熙鳳的動作更證明了這一點。
王熙鳳被嚇了一個哆嗦,道:
“老太太,咱們府裡那些不得意的老婆子們最愛嚼舌根子了,哪個主子沒被編排過......”
“我讓你說這些了嗎?恩?”
“是,林姑娘此前被她們傳是個清高不知事的,後來,後來,”
王熙鳳瞄了一眼王夫人,她還是沒有給自己迴應,感受到賈母威嚴的目光,接着說,
“後來,薛妹妹來了,薛妹妹端莊大方,賞錢又多,薛妹妹和林妹妹都是客居的姑娘,自然都成了比較的對象,所以,所以纔會有林妹妹這般傳言。”
賈母摸索着手腕上的佛珠,“噠、噠、噠”的佛珠碰撞的聲音在廂房裡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