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誰?
此時的青青呆頭鵝般愣在了大廳中央,腦袋卡殼了!她說什麼?砸她的場子?那末,然不成她就是傳說中的老鴇嗎?
怎麼可能,這老鴇不都是長得年近四五十歲、年老色衰、臉上白粉抹了二三斤,五顏六色如同被別人一頓亂揍過、一笑起滿臉起褶子,褶子縫中風乾了的白粉撲籟往下掉的麼?
太……太不可思議了!說她是這牡丹樓的花魁也不會擡舉了她,可以想像這真正的花魁會是何等的驚爲天人,美得令人屏住呼吸。也難怪這牡丹樓是揚州城但凡有點錢財和品位的男人娛樂與休閒的好去處,也成爲了萬千良家婦女心目中天敵。
黑心的銀兩大把滴賺呀!青青仰望着這位心目中的財神、肥碩的米蟲,眼裡咕嘟地冒着激動的景仰之情,兩眼呈孔方兄狀。
那美麗的老鴇在衆目睽睽之下妖嬈地走完了樓梯,一陣香風迎面撲來,青青只覺得有些頭暈目眩,心神盪漾。
只見她纖指輕點青青的額頭,嬌笑道:“好你個小冤家,奴家哪裡得罪你了。客官隨奴家進後院的涼亭吧,那清靜,有話好好說。”爾後又兩手叉腰水袖一揮,衝樓上看熱鬧的人羣嬌喝道:“散了吧,都散了吧!姑娘們,還愣着幹嘛,還不陪你們的大爺回房去!各位老爺們,春宵一刻值千金啊!”
於是樓道里的人羣陸續作鳥獸散,明顯高出青青一頭的老鴇夫人熱情地拉着呆頭青往後院拖去。於是,在外人眼裡,這一男一女、一矮一高,形成了一副很詭異、極不河蟹的畫面。青青半推半就,回過頭,望見樓上橫欄前那個寂寞的身影還在,只見他仍饒有興致地目送着自己,目光深邃。
他全身散發着荒涼與寒冷,而眼裡有種複雜的東西,青青讀懂了,那是一種靈魂上的孤獨。青青不禁全身顫抖,所有的毛孔似乎復甦過來在吶喊着要呼吸。
直到他消逝在視線之外,青青就一直那麼渴望地盯着他。而他也一直那麼默默地回望着她,兩人的視線在空氣中交織着,碰撞出陣陣火花。青青沉醉了,彷彿聽到花瓣綻放的聲音,噼啪噼啪小聲清脆地撞擊着耳膜。
待青青回過神來,自己已身處牡丹樓冷清的後院涼亭中,當下心裡頭有些驚慌,那美麗的老鴇不會派人來修理自己吧?據說,但凡美麗而又有些權力的女人都比較狠心,所謂蛇蠍美人是也。
只見老鴇夫人臉色未變,仍是一臉的笑意與殷勤,但是青青愣從她眼底看出了一絲陰冷。青青這會知道怕了,若因誤會而致使小命不保的話,那才叫冤枉呢。因而她率先開口道:“夫人,您這不是要招挑水的長工麼?小弟不才,剛是來應徵的,不想被幾位黑衣大哥誤會了。”
“哦,是麼?”老鴇夫人輕蹙眉頭,上下打量着青青,一副與薛大娘瞧自己如出一轍的表情。
青青搔了搔頭皮,急道:“夫人,您別瞧俺不夠強壯,但挑滿整個牡丹樓每日所用度的水,還是可以的。”
這美麗的老鴇暗自思量着,不錯,面前這小夥子不高大不英俊不瀟灑也沒有全身糾結鼓起的肌肉。這樣一來,如果他真能勝任挑水的工作,倒也是個不錯的人選。唉,她實在是不想再看到牡丹樓的哪個姑娘又被拐走了,自己失了面子被人恥笑,還弄得人心惶惶惴惴不安。
片刻,她眉頭舒展開來,朝青青嫣然一笑,拿起脖間的一個類似哨子的東西吹了吹(青青一直以爲那只是裝飾品)。立刻有個黑衣人應道上前來,這廝就是在大廳裡被青青百般戲弄的老鷹。
老鴇夫人吩咐道:“去,到廚房裡挑擔空桶過來。”
老鷹彎腰恭敬地作了個揖,退下去的時候,給了青青一個白眼,嘴角歪咧着扯了下,面目陰沉而可憎。
青青心裡苦笑道,壞了,要壞菜了!這老鷹哪會給自己什麼好果子吃,他定會逮住機會報了一箭之仇。
果不其然,當青青看見老鷹肩上的那擔巨無霸桶時,心碎地暗自感嘆,這世間咋還有這麼大的桶呢!好你個老鷹,故意來整偶滴吧!
老鴇夫人妖嬈地輕擺了下柳腰,搔首弄姿道:“小鷹你又調皮了吧。”
青青看破了端倪,這老鴇與老鷹根本就是一夥的,要不怎麼都姓老呢。看來自己就算如願進了這妓院,日子怕是也不會好過,偶們親愛滴老鷹同志還不天天給俺小鞋穿?!
正當青青嘆息時,老鴇夫人玉手一指,挑眉道:“小兄弟,日頭落山前,把院裡所有的水缸挑滿!有問題嗎?”
青青放眼望去,順着廚房外牆根一溜的水缸,蒼天哪,哪個眼瞎的說在這牡丹樓挑水不累人還銀兩大把滴賺!青青腿發軟,臉上卻故作輕鬆道:“沒,沒問題……”
老鴇夫人媚眼一眨,睫毛彎彎,嬌笑道:“得勒,小鷹,咱們走。”老鷹同志立馬狗腿十足地上前扶住她小心地下了臺階。
“哎……”青青朝他們的背影伸出的手臂在秋風中飄搖,捲起了幾片枯黃的落葉。
老鴇夫人有些不耐地回過頭,歪着頭問道:“還有什麼事?”
“那個……”青青扭扭捏捏道:“能問下,這月錢多少麼?”
“呵呵呵呵……”老鴇夫人嘴角一陣上揚,笑得帶點嘲諷的意味,“你先把水挑滿了再說吧。”
青青站着沒動,不會是誑我的吧,待我把這水挑滿了,再告訴我這月錢不足一兩,讓我自己放棄不幹。這不擺明陰我的嘛!
老鴇夫人見着青青態度堅決,擡手無奈地拭了額頭,“罷了,罷了,告訴你也無妨,每月三兩銀子。你不僅每天要挑滿這院裡的水缸,並且要幫着伙伕燒好熱水。等哪位姑娘要沐浴了,你得把水挑到姑娘房內去。可以嗎?”
青青暗忖,這活的確不輕鬆,但是,三兩銀子吶,這可不是筆小數目!拿到月錢俺就可以在這城裡租間房子過冬啦!青青滿足地笑道:“當然,多謝!夫人您慢走。”
還好,這牡丹樓有自己的水井,那末就不用大老遠地跑到公共的水井挑水了。青青把兩桶水裝滿,起身時腳下還是打個了趔趄,差點滑倒。水撒了些出來,青青咬牙邁開了腳步,饒是每日都挑着水,肩膀還是被這擔史無前例的大桶壓得生疼。
一步一步顫顫危危地把水挑到了水缸邊,但把桶裡的水倒進水缸中倒成了個難題。剛好有個年方十七八的小夥子從廚房竄了出來,差點把青青撞倒在地。憨厚的小夥子忙連聲賠不是,青青白了他一眼,不滿道:“你要真對不起我,就幫我把這桶水倒進水缸裡!”
這有什麼難!只見小夥子單手提起大桶,毫不費力地便把水提到了水缸高度,放下桶,他眼裡噙滿笑意,望着呆滯的青青。
青青不依不饒了,蒼天哪,這男人與女人,差別咋就這麼巨大哩!青青淚流滿面,撲通一聲倒在小夥子面前,淒涼地伸出手,“壯士,尊姓大名啊?”
小夥子忙把癱倒在地的青青扶起,羞澀地道:“小兄弟,我不是什麼壯士,你叫我小強好了。”
小強?打不死的小強?青青忍住笑意,伸出右手道:“你好,小強,我是青木。初次見面,以後請多多關照!”
小強搔了搔頭,尷尬地手都不知道擺哪裡。半晌,他轉身回了廚房,拿了兩隻正常點的木桶出來,“喏,拿這個去挑水吧。這老鷹太不厚道了!哪有人用這兩隻大桶挑水的,若是他也是挑着走不了幾步的!”
望着小強替自己打抱不平,青青真誠地道謝,穿越到這個時代,遇上的好人並不多,她李青青,幾乎是沒個朋友。
於是青青懷着感恩戴德的心,掙扎起身,馬不停蹄地發憤挑水。地上一個一個的腳印,一滴一滴的汗水,記錄着青青的災難史。
總之,當那日頭斜掛在山包的時候,青青好死不死地拼了老命挑滿了廚房外的十幾大缸水。青青癱瘓了,像條軟體動物一樣趴在地上伸出舌頭喘着重氣,連擡手的氣力也沒有。
廚房外人來人往,幾個無良的伙伕同志們,咋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也不搭把手把俺扶起來。青青有些絕望了,費力地擡起重如千斤的頭,睜開朦朧困頓的雙眼,極力想看清蹲在眼前的人影。
一張燦爛若夏花的臉,生動的令青青莫名有些感動。小強咧開嘴笑了,把青青扶起來朝她豎起了大拇指,“小兄弟真不賴,要我挑滿這些缸的水都是很費力的。其實你只要挑十缸的水就夠了,一晚上用不了那麼多水。明天早上你還可以來挑啊!累到了吧?”
青青乍聽這話不亞於晴空中炸響一聲驚雷,當即又趴地上了,滿腦門的黑線,無奈地對着小強吼道:“老兄,早點說嘛!”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一切只待那老鴇一聲令下,俺李青青穩定而又有錢途的人生便拉開序幕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