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天剛破曉,淡青色的天空還鑲着幾顆稀落的殘星。 窗外,含苞欲放的蓓蕾上,晶瑩明亮的露珠閃爍着醉人的光芒。一陣晨風襲來,四周的一切顯得生氣勃勃。
葉無雙起了個早,一個人去後苑竹林裡散了會步,回來的時候,正巧碰到給她送膳而來的玉雅。
在用膳時,葉無雙發現一向話多的玉雅今天特別安靜。一雙幽亮的小眼神,時不時的偷睨自己。
終於,她在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放下了碗筷,嬌顏略帶嚴肅的盯着玉雅道:“玉雅,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被瞧出心事的玉雅,微微一慌,臉色有些害怕且不敢言的樣子。
“我很兇嗎?”她淺聲問她,一直以來,她最親近的人就是玉雅。也許是她本來善良可愛,也許是,潛意識裡對那個玉雅虧欠太多,所以對待這個“玉雅”,她特別用心。
玉雅咬緊紅脣,慌亂的搖了搖頭。
“那你討厭我嗎?”
她又搖了搖頭,眼神變得怯怯的。
“既然都不是,爲何你有事卻不問我說?”
“我……我沒事……”
“我們在一起相處的日子,也快三個月了,你若真沒事,會這個樣子?玉雅,雖說你是平王指來服侍我的丫鬟,可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成親妹妹。因爲,以前我有一個妹妹,跟你的名字一模一樣。”
“那她人呢?”聽到這裡,玉雅變得新奇起來。方纔的怯弱,也消失不見。
葉無雙水眸一黯,神情帶着無法言喻的悲傷,遙望窗外,思緒有些飄渺:“她走了……”
“去了哪裡?”並不知情的玉雅,只當是她走遠了,不在身邊而已。
誰知,她聲音卻低沉而難受的回道:“去了另一個世界,那裡很冷,我再也看不到的地方。”腦海裡猶記得那時她的笑顏,說着宮外的種種美好。本來,她可以完全不受連累,最終卻因自己……而失去了年輕的性命。這輩子,她知道,她都虧欠着那個叫玉雅的女孩。
她終於明白,她說的“她走了……”這幾個字的意思。
“對不起,無雙姑娘,我不是故意讓你想起傷心事的……”她慌忙道歉,水眸泛着愧色,一臉不知拒措的模樣,倒讓人有些憐惜。
她就是這樣,總像個孩子般天純無辜。而真正的玉雅,卻是聰明沉穩的一個人,她不多話,但她的心思比誰都通透。她也不輕易信任旁人,一旦信任,連命都可以爲她交付。
“沒事,都過去了。”她搖了搖頭,把泛在眼眶中的淚水強逼了回去,想用不在乎的口吻回答,誰知,話裡卻滿帶哽咽。
“無雙姑娘,好吧,你別難過了,我把我想說的,都告訴你……”
她默然的盯着她,似乎覺得,說與不說,已經不是那麼在乎了。
而她,卻執着的看着她,終於說出了心中的不安:“我只是聽說,昨天你和平安郡主起了衝突……”
“不錯,她把我當成了一個她很仇視的人。”
“是祁國的皇后對吧?”她緊張而利落的接下這句,突然又發現自己嘴快,臉色帶着不安的盯着地面。
葉無雙先是一怔,思緒停滯了片刻,隨即,溫和一笑:“沒錯。”
“你真的跟曾經的秦後一模一樣?”她詫異的瞪大眼睛,再一次,認真的打量起葉無雙出塵的容顏。那認真的樣子,彷彿能從她的模樣裡,看出寶藏來。
葉無雙讓她的樣子逗笑了,眯起水眸淡淡道:“怎麼?你想看出什麼嗎?”
玉雅忙不迭的點頭道:“嗯,太奇怪了,你真長得像秦後?”
“天底下,哪有規定兩個人,不許長成一模一樣?”
“可是像一個皇后……這……”
“皇后也是人啊,也是有爹有娘,也是十月懷胎,從孃胎裡生出來的啊。”
聽罷她的話,玉雅覺得有道理的點起頭來,目光卻仍然不肯離開葉無雙。
“原來曾經的皇后娘娘就長成你這樣,看來,被稱爲祁國雙美之一的她,果真是名不虛
傳。不過,最終她卻敗在了另外一美的趙貴妃手上。是不是,趙貴妃,比她更美上幾分呢?”
玉雅歪着頭,一邊打量葉無雙的容貌,一邊,漫無邊際的猜想着。隨即,又搖頭否認道:“我就不信,還有人真能美過無雙姑娘,那趙貴妃肯定是用了手段,纔打倒秦後的。”
“玉雅啊,這種事,就不要亂說了,傳到王爺耳朵裡那是要出事的。”
“我知道,我就跟無雙姑娘說說。”
見她笑了起來,嬌豔的小臉蛋微紅,兩邊露出的虎牙更是招人喜愛,葉無雙也會心一笑:“就因爲這個,弄得你大清早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啊?”
“這還不夠嗎?想到無雙姑娘你的臉,若真與秦後一模一樣,那種感覺,就好像我看到了真正的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耶,那可是母儀天下的女人,一般的人根本見不到。所以,我也不知道看到你是該激動還是敬畏,就不敢說話了。”
“可我不是皇后啊。”葉無雙被她弄得有些哭笑不得。
“但你的模樣,都能以假亂真了。否則,那永平郡主也不會那樣對你。”
“你說得沒錯,不過假的終歸是假的。就好像,野雞,永遠不可能成鳳凰。”
“無雙姑娘你也不能這樣妄自菲薄,若你現在站在皇上跟前,指不定立馬就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
“好啦玉雅,不跟你扯這些了,收拾一下這些,我們晚點出去摘些鮮花制點香粉吧,上次的已經用完了。”
“好啊。”解開心結以後,玉雅也打開了話匣子,有些關不住道:“無雙姑娘,聽說這永平郡主是平王的表妹,本來是要結爲夫妻的,後來卻不知怎的,終究沒能在一起。不過,這永平郡主仍舊癡心不改,都快二十芳齡了,寧可不嫁,也要等着王爺。可憐我們王爺,也不知怎的,別說對她,哪怕是無雙姑娘這種美人也可視爲空氣,也不知何年何月,纔會明白佳人心意。”
聽着玉雅有些嘆惜無奈的話,葉無雙事不關己的漠然一笑:“落花有情,流水無意。世間之事,本就沒有十全十美。”
“是啊,不過這永平郡主彷彿並不明白我們平王的心意,也不知,這次要在這平王府賴上多久。”
“做好自己的事,她留多久,你何必這樣幽怨?”
玉雅撐着下巴,捧着臉又嘆道:“那是因爲這個郡主的脾氣實在不好,府上所有人都巴不得她趕緊離開呢。”
“忍忍就好了。”
聽着她溫聲細語的安慰,玉雅點點頭算勉強接受,不過,片刻間又似想到了什麼,臉色微微一沉道:“無雙姑娘,別的我倒不怕。我就想知道,她雖誤會了你,但她還會不會來找你麻煩啊?”
“……”
這倒把葉無雙也給問住了,想到昨天她追殺自己時的憤然表情,以及離開時的詭異微笑,她瞬間有些吃不準了。
在遲疑三秒過後,葉無雙莫明煩燥道:“算了,不提她,走一步看一步吧。”
“可是……”
見玉雅話說了一半,就張大嘴巴不說了,葉無雙正想問她還想說什麼,陡然眸光一轉,卻看到了一個不該出現的人物出現。
正所謂,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說啥啥到,怕啥,啥來。
這不,一身紅衣,打扮得花枝招展,洋洋灑灑的某人就出現了在葉無雙的視線內。
她怎麼來了……
“玉雅參見永平郡主!”
見不知不覺,已經走到跟前的紅衣美人,玉雅立即收起方纔的嘻笑,恭恭敬敬的給她行了一禮。
葉無雙也按照玉雅的樣子,微微低頭行禮,便卻不加言語。
永平郡主也不說話,只是一個勁的掃視葉無雙,原本帶着諷笑的眼睛,卻暗有一抹殺氣掠過。
“葉無雙是吧?”
她淺念着她的名字,頗深的語氣,似別有用心。
葉無雙擡起白皙如玉的下巴,不甘落後的迎視她。
“哼,還有膽這樣看着本郡主,真是膽子不小。”
她冷然的說着,一雙媚眸
,略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眼睛生來不就是打量世間萬物的嗎?若郡主不想讓我看,何必又出現在我的視線?”
“你……喲,還敢頂嘴?”沒料到對方敢這樣對她說話,永平郡主陡然氣得臉色大變,一雙水眸,憤然的盯着她,伸出右手,衝着身後一位忠厚老實的男子喝道:“就她,我就要她了。”
那管家是個三十多歲的儒雅男子,溫溫順順的樣子,一看就是別人騎到他頭上來,他也不敢發出聲音來。
“永平郡主,她……她不……她不行……”
“爲什麼不行,她不也是平王府的人嗎?”
“是,但是……”
“但是什麼?你說呀!”她回過頭,嬌豔的容顏有些咄咄逼人的盯着那個斯文管家,剎那把對方驚得滿頭大汗。
“這葉姑娘,她不是平王府的丫鬟。”
“不是丫鬟難道還成小姐了?”
“這……”
見那管家瞬間說不出話來,永平郡主不由得意的笑了,看着葉無雙的眸光帶着傲慢與幽冷之光:“哼,就是你了。”
那就像一隻兇殘嗜血的野獸,盯上了一隻柔弱可欺的待宰羔羊,樣子冷酷中帶着貪婪。
玉雅讓這樣的眼神看得發怵,葉無雙經歷了這些年,看到的惡人比她還兇,早已不在乎道:“你想幹什麼就直說。”
她冷然一笑,嬌顏滿是興災樂禍道:“我不想幹嘛,只是表哥說了,讓我在府中隨便挑選一名丫鬟服侍我。只要本郡主喜歡,挑誰都可以。”
“所以,你挑中了我?”葉無雙不着痕跡的詢問,幾乎明白了這個女人的意思。
對方挑挑眉,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不錯,你不也是府裡的女人嘛,本郡主就挑你。”
“永平郡主,你誤會了,無雙姑娘不是侍候人的丫鬟,要說服侍人,我最拿手了。你要挑,就挑我吧……”玉雅好心的說着,不料話剛剛落,對聽對方無情而冷酷的打斷:“死丫頭,你給我住嘴。”
“我……”委屈的玉雅本是一片好心,卻經她這樣一喝,驀地連大氣都不敢再出。
的確,這永平郡主看似溫溫柔柔的樣子,這兇起來,怎麼像要吃人的老虎啊,真是表裡不一。
“對她吼什麼,她只是一個不懂事的丫鬟,還未滿十六。你都二十多歲的人了,何必跟一個丫鬟見識?”
那聽似平淡的話語,實則另藏玄機。
“你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一個二十多歲的大姑娘,脾氣就不能溫順點嗎?”
“你敢說本郡主年紀大……”她握起粉拳,水眸怒瞪,若不是要顧忌形像,恐怕早就張牙舞爪的撲過來了吧。
的確,在這個時代,女人若過十八沒有嫁人,就該遭人唾棄了。而這個已經滿二十歲還未嫁人的郡主,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拿她歲數說事。她不管別人在背後怎麼說她,但如今,葉無雙竟當面諷刺這個事實,她幾乎惱羞得想殺人。
“你自己要這樣認爲,我可沒說!”她聳聳肩,有意撇清事實。
她咬了咬牙,本想發飈,不過突然又想到什麼,眯起眼睛冷然喝道:“哼,據我所知,葉無雙你年紀也不小了。按歲數,你不在本郡主之下吧?”
“是啊,我都快二十四的人了,按理說是比你大幾數。不過無所謂,我這輩子成不成親我都不在乎。況且,平王是要把我送入皇宮去的,就算皇上不chong我,當個秀女還不成問題,可以一直在宮中過完此生。而你跟我可不一樣,你乃郡主,身份和背景都在那裡。若成爲史上第一個嫁不出去的郡主,看你和你父親顏面何在。”
“你……”
“你敢說一句,你也不在乎嗎?”
她淡笑的挑釁,驀地擊敗了她所有的傲氣與尊嚴。
她能說她不在乎嗎?她爲這件事情在乎得已經快要發瘋。她那樣的愛着表哥,不肯多看別的男人一眼。可表哥呢,始終不明白她的心意……這一拖,就是這麼多年了,除了表哥,她仍不甘心嫁給別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