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心好了,不出一個月,我一定浩浩蕩蕩地回來接你!”
呂曼兒躺在牀上,眼瞅瞅地盯着頭頂上的錦帳,在帳頂上幻想着瞎子歌的音容笑貌,惦記着瞎子歌最後留給她的說話,依然一頭霧水,懵然不知。
“這個瞎子歌,什麼時候會說些這麼玄的話了?真是要把人都急死了。”她越想越不明白,越想腦裡越是一片的混亂和沉重,卻又苦於無法到兵營裡找到瞎子歌,向他問個明白,不由生起自己的悶氣來,卻沉沉地睡了過去。
午後,陽光從窗外透射進來,把她也曬的輾轉了一下身子,避開了那股灼熱的感覺。卻有一道人影悄然地上前替她掩上了窗櫺。
“誰?”她朦朧中看見了那道人影,不由警醒了起來,遊目四顧。卻看見兩個約莫十四五歲的俏丫頭,一個在她的牀前伺立着,一個剛從窗戶那邊轉過頭來。
“小姐,您醒了?”兩人見她醒了,不由愣了一下,連忙跑到她的牀前,怯怯地衝呂曼兒輕呼着。
卻把呂曼兒叫的摸不着頭腦。這是在做夢嗎?她顧盼四周,發現這房還是她睡的那間,可是,這裡怎麼忒地跑出兩個俏丫頭來了?她什麼時候成了小姐了?
“你們是怎樣進來的?”她的目光停在門閂上,發現它是緊閉的。
“就是從外面進來的。”剛纔那伺立牀邊的那一位,伶俐地一指身後那道房門。
呂曼兒看了,不禁掩額稱暈。這人要不是神仙,當然是從門外進來,難得是從地裡冒出來嗎?進了來,當然得關門,她發現自己問錯了,“我是問,是誰開門給你的?”
“是夫人呀。”那丫頭回話。
夫人?哪來的夫人,難道是我娘嗎?呂曼兒心裡不由一怔,她爹不是告訴她,她娘是在她出生的時候死去的嗎?她還在人間嗎?
她發現事情好像越來越混亂,她下地走了一圈,發現房裡一如往常,並沒有什麼異動,她走到小圓桌前坐下來,自斟了一杯茶,發現茶氣騰騰,似是剛沏不久的。
呷了口茶,發覺齒香喉爽,一道清氣不由自主地升上靈臺,讓人神清氣爽,精神也爲之一振。呂曼兒清醒了後,才娓娓地向那兩個丫頭問問她們的來由。
原來,她們就是這縣衙內的丫鬟,剛纔被縣令夫人遣送到這裡,說是要她們倆伺候她的一切起居飲食。
“她爲什麼不說話了?”呂曼兒很好奇怎麼一直都是那個丫鬟說話,而另外一個比較黝黑的丫鬟,卻一直在盯着她。
那丫鬟伶俐地回話:“她,她是啞巴。”
什麼?呂曼兒聽了不由一怔。原來她還有這麼悲慘的命運呀,那麼,她更加不敢指使她們。
她不由忿然地站起來,說:“我不是什麼小姐,我是個窮姑娘,什麼起居飲食的,我自己會,不需要人照顧,你們還是回到夫人的身邊,照顧她去吧。”
她話音未落,那兩個丫鬟頓時膝蓋一軟,“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眼眶一紅,哽咽地說:“小姐,夫人說,要是你不滿意的,她就要打死咱們,求你讓咱們伺候你吧,咱們一定不會偷懶的!”
呂曼兒本來就不習慣被人伺候,便想婉謝夫人的好意。卻料不到她們的背後還有這麼辛酸的下場,心裡實在不忍把她們往火坑裡堆。
便輕嘆了一口氣,上前把她們一一扶了起來,說:“那,隨便你們好了,我可告訴你們,我不是小姐,我一般都是自己幹活,自己用膳,我可不會指使人幹活。你們不想回去的話,那就留下吧。”
“謝謝小姐!”那兩個丫鬟這才破涕爲笑,還向她道了個萬福。看的呂曼兒渾身都要起雞皮疙瘩了。
但是,雞皮疙瘩還沒有起,肚子裡忽然就“咕嚕咕嚕”作響,告訴她,她是時候要用午膳了。
那丫鬟機靈,一聽聲音,就連忙叫那黝黑的丫鬟去廚房端她的午膳,呂曼兒正要轉身想自己去,卻被那丫鬟一把扯住,用梨花帶雨的眼神哀求着。她才微嘆一聲,便由得那丫鬟去了。
“是了,你叫什麼名字?”她坐了下來,閒着無聊,便想知道她們的名字,日後方便叫她們。
“我叫小梨,她叫小棠。”小梨瞥了一眼呂曼兒那粉嫩紅潤的俏臉,卻有着男子一般堅毅的眼神,不由垂下頭去回話。
在這等待的當兒,呂曼兒又和她閒話了一些家常。才知道她們都是出身於像她一樣的窮苦人家,卻被從小被爹孃賣進了縣衙做丫鬟;而那小棠本來是個很活潑的小姑娘,卻由於私會了一位小廝,而被夫人生生地要她吞炭,毒啞了她。
聽的呂曼兒渾身不寒而慄,怵目驚心。大家都是苦難的孩子,她們又何必要來伺候她呢?那可惡的夫人這又是什麼居心?
不一會兒,那叫小棠的丫鬟果然端來了一託佳餚美食,這比呂曼兒在兵營吃的可豐富多了。呂曼兒本想推託不要,但轉而一想,這膳食可不是那兩個丫鬟的,而是那可惡的夫人的,不白不白不吃呢。
就在她欣然進食的時候,唐英嘴角那一抹邪笑,忽然出現在門外。他一邊走進來,一邊瀟灑地一揮手,那兩個丫鬟便向呂曼兒道了聲萬福,悄然地退出了房門。
呂曼兒望着她倆的背影,不由得連含着的飯也忘了咽,忽然間,她好像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們是你派來的?”她剛下了咽,便衝唐英劈頭就問,她覺得,如果是他做的,這是很不應該的。
唐英笑着找來了圓凳坐了下來,才輕嘆着說:“我剛纔看你從北門回來,一路的悶悶不樂,怕是思鄉情緒又來了,便叫夫人挑兩個伶俐的丫鬟過來陪陪你,不用你一個人悶得慌。”
呂曼兒一怔,她剛纔一路悶悶不樂地走回來,還以爲是獨個兒,完全把後面的唐英給忘了;他倒好,在後面毫無怨言地跟着,還因此派來兩位丫鬟來陪她,她也是因爲剛纔和小梨聊了幾句,心情纔沒有那麼鬱悶。
現在想想,瞎子歌不在這裡,找些丫鬟陪着,聊聊天,也是挺好的。想到這裡,也不便過份呵斥唐英了,畢竟,他真的很細心,很溫柔地出自於一片好意,她又怎麼可以狗咬呂洞賓呢。
“羅龍的死,我表示很抱歉,一直強調不會讓他們死去,讓他們平安地回到自己的父母身邊的我,在那一戰中,卻小看了強虜在平地上的力量,導致指揮失誤,損兵折將。”唐英又不無傷感地說起往事,眼眶也溼潤了,便站起來,負手背向着呂曼兒,不由她看見他的悲傷。
“不,不關你的事。你都把其他人管的好好的。是我害了他,我不應該縱容他進入敢死軍的,他這個人夠義氣,也好勝貪功,在戰場上,他哪能不戀戰殺敵?”呂曼兒想起了羅龍,也想起了自己間接的作用。
唐英連忙轉過身,坐下來,緊盯着呂曼兒的臉,接過話茬說:“是,是這性格害死了他,不關你的事,那天,他其實是跟錯了先鋒營,沒有跟敢死軍。”
“我知道,他是故意的,故意不和瞎子歌一隊的。”羅龍在前隊那氣鼓鼓樣子,早就落入了呂曼兒的眼底下,如今唐英提起,她也想了起來。
而他的死的始俑者到底是他的生氣?還是那場爭鬥?還是那根黑玉簫?還是真正死於強虜的強悍圍攻?
她想起了往事,有美好,有傷感,眉頭裡不由攢起了淡淡的憂傷,怔在那裡,連剩下那半碗飯也無法下嚥了。
唐英在一旁看了,心疼得連忙勸說:“你不要太自責了,一直以來,都是他個性太沖動,他這樣的性子,讓他呆在後勤他肯定也不同意,要是衝在前線,他又會不聽軍令,冒然擅進。這是很危險的,不關你的事了。”
說着,又深深地自責,“都怪我,突然跟你提起這件事,這事情已經過去,你就不要再想,不要再悲傷了,要以身子爲重。”
呂曼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轉過頭瞟了他一眼,幽嘆了一聲,“我沒事,謝謝你的關心,我出去喂喂馬就沒事了。”
說罷,便要離座出去。
不料,唐英卻一把截住她,按着她的雙肩,把她又按坐在凳上,然後溫柔地說:“這縣衙裡也有其他馬伕,我着他們一起喂就是了,這段時間,你就和她們多上街逛逛,解解悶,心情也會愉快起來,人就會開心,你還有未來,你要爲自己的未來開心地活下去,這樣子,羅龍就是死,也死得值了。”
呂曼兒渾身一震,陡地盯着他,一字不漏地聽完他說的,恍忽間,好像感覺是羅龍在按着她的雙肩,在深情娓娓地嚅動着嘴巴。她聽着聽着,眼眶一紅,兩行清淚便忍不住地奪眶而出,輕輕地滑過她的臉頰。
唐英見了,心疼得馬上叫來了在外面候着的小梨和小棠,着她們扶呂曼兒重新上牀休息。他自己在一旁痛恨自己無能爲力,也就黯然地想轉身離去。
而呂曼兒則在淚簾中看見了羅龍那淡隱的影子,心裡更是悲痛欲絕,扯着他的衣襟,不忍他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