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中寂靜無聲, 一片黑暗，沈熙明從眉間引出點魔靈，銀白色的魔靈在空中跳躍閃爍, 照亮了衆人。
緋葉魂珠中束縛有黯滅, 神器與神力共鳴, 她擡手指向東方, “空間中的靈流好像在往這個方向匯聚。”
沈熙明感受到石中空間穩定堅固, 便示意衆人往靈流流淌的方向走。空間中萬籟無聲，唯有腳步聲響。
不知走過多久，緋葉挽過青羽的手, 細聲細氣地說：“不知怎的，我有點怕。”空間看似沒有邊界, 她此話一出, 卻嫋嫋傳來回音。
緋葉一緊張, 憑空生出了一陣風。這陣風吹亂了一直在空間中規律流淌的靈流，靈流紊亂, 幾人只能暫時停下腳步。
在石中行進了這麼久時間，揚靈已經確定了那環境中的石頭與丹薰山的稀音壁同出一源。
“若我所猜不錯，這石頭與稀音壁一樣，會放大你心中所想。你越是緊張害怕，這裡的靈流就越是紊亂無序。你放下心中所想, 無爲自在, 空穴之風自然會散。”
揚靈並不擔心他們會被關在這幻境中, 當初她過稀音壁試煉時不過六七歲, 像緋葉這樣有數百年修爲的大魔, 點撥之後，平息心神之念當然不在話下。
聽過揚靈這話, 緋葉懸着的心一鬆，青羽安慰地握住她的手，她閉眼凝神默唸心訣，待心緒平息睜眼一看，果然靈流又恢復了秩序。
幾人繼續前行，瀰漫於空中的靈流逐漸匯成一條靈光閃爍的道路，遙遙通向前方。遠處有一點光亮閃爍，彷彿是出口所在。
靈流在路的盡頭纏繞成一團透明的光球，沈熙明讓四人將靈力維繫連接，以免在幻境變幻時被拋散四方，便伸手觸摸了那光球。
靈流被魔力接觸，倏然而散，洶涌的靈流漫過五人，五人定睛再看，已置身於一片大漠。
青羽望着天邊驕陽，無奈一嘆，“這是不是又是一處幻境？”
“不錯。”沈熙明點頭應和。
青羽翻着白眼抱怨，“沒完沒了了還。”
沙漠炎熱，幾人雖有修爲，但在幻境中術法無用，他們只能硬抗。
北弦一身黑衣，不過片刻已被毒辣的陽光曬得遭不住，他抹去額上的汗，無奈地問沈熙明，“這一環套一環，什麼時候纔是個頭？”
“幻境乃不實之物，你可視爲空中樓閣。既然無實在根基，自然不能壘層高上天。幻境重疊的層數越多，就越是脆弱。”
“你看我們一路走來，第一個幻境中有生靈，有聲音，風景會隨我們心境變化。第二個幻境以心緒爲引，而這個幻境，已不能動搖我們的心智，也沒有了其他幻形之物。”
沈熙明這一提醒，衆人才注意到這個幻境中除了無邊沙海什麼都沒有。
揚靈插言道：“我曾聽戍嵐師叔說過，幻境越複雜，需要的力量就越多。風景越來越單調，是不是說明我們已經到這空中樓閣的高層，說不定那個踏出這個幻境就能到達諸夭之野。”
“道理不錯，卻沒有那麼簡單。”沈熙明用寬袖給揚靈遮住烈日，從容而言：“先前的幻境複雜，靈流在空間中隨處可尋，是因爲需要那些力量來維持幻境。”
“幻境簡單，那麼就不需要多少力量來維持。踏入幻境至今，我還沒有感受到過這個空間裡的靈流，捕捉不到靈流，我們自然也就不能找到結幻之物。”
“走就是了。”青羽抹把汗，倒是不以爲意。
“在這裡呆久了，總會感受到的。”
沈熙明淺淡一笑，並不答言。複雜並不一定兇險，變幻越多，破綻也越多。簡單無物，沒有兇險卻也無法突破。
這沙海以鳳凰神息構築而成，寬廣無際，他們雖沒有性命之憂，但耗費大量時間在長途跋涉，仍是不妙。
即使做好了被困在沙海的準備，但誰都沒有料到一困就是半個月。日升月落，月落日升，轉眼十五天過去，他們竟真的一縷靈流都沒有碰上。
起初衆人還會說笑解悶，可這空間除了天空便是黃沙，隨着時間流逝，他們也不自覺越來越沉默。
這日晚間，衆人隨意坐在沙丘上歇息，皓月當空，星河高懸壯美，他們卻沒欣賞的情致。
沈熙明獨坐在一旁，眉頭緊鎖。他想得入神，渾然不覺揚靈已走到了他跟前。
“在想些什麼？”
他擡頭，對上揚靈溫柔關切的目光，放鬆一笑。揚靈在他身旁坐下，挽着他的手，自然地將頭擱在他肩膀。
“是不是在想我們怎麼才能走出這個幻境？”
沈熙明無奈笑笑，“我總覺得不是我們沒有碰上過靈流，而是錯過了。”
“錯過？”揚靈舒服地倚在他肩頭，不解地問。
“這幻境雖然簡單，不需要耗費多少力量維持，但也不至於走過這麼遠，都感受不到一分神息。”
最外一層幻境不需要耗費大量力量維持，靈流便可能化爲不起眼的物事，沙粒、星辰、日落、風吹，皆有可能是其表形。他們這些天越走越疲憊，很可能在無意中錯過了一閃而過的靈流。
見沈熙明又在皺眉，揚靈探手摁在他眉心，輕聲寬慰道：“急也無用，我們慢慢找便是了。”
她的聲音若沁涼的溪水緩緩淌進沈熙明心裡，沈熙明捉住她的手，放在脣邊輕吻。
緋葉和青羽在不遠處談笑，緋葉盤腿坐在地上，百無聊賴地從袖中取出了枚陶壎吹奏。那伽世代生於水中，樂曲亦似水浪般輕柔澄澈，壎聲幽婉哀慼，分外引人愁思。
北弦孤零零地呆在一旁，枕着雙臂仰頭看着漫天星河，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天邊繁星萬千，掛在空中或明或暗地閃爍，北弦怔怔看着，噌地一下站起了身。
“你們看天上是不是少了點什麼？！”他激動地對着衆人嚷。
樂聲驟斷，青羽擡頭看了半晌，莫名其妙，“雲、星、月，天上還能少什麼？”
“沒有流星啊！”北弦急切地說道，“我看了這麼久，竟然一顆流星都沒看見！”
“對啊……流星！”沈熙明恍然大悟，跌足長嘆。
“有時想要找到線索，不是要看多出了什麼，而是要看少了些什麼。天空不是沒有流星，而是靈流化成流星，隱匿在了空中。”
他話音才落，一顆流星便在天穹中由西向東劃過，一閃即逝。
“追着流星走！”沈熙明當機立斷地追了過去。
幾人往東方走了整晚，都沒有再見到第二顆流星。待到日出，衆星隱滅，沈熙明示意衆人就停在原地，等待晚間再行動。
若靈流當真化成了流星，那隨着他們往靈流匯聚的方向走去，遇見的流星應當會越來越多。連着追過幾夜，果然如沈熙明所料，他們遇見的星從每晚一兩顆，逐漸增多到星落如雨。
約莫走過十天，濃藍無垠的夜空中已同時有無數流光劃過，有的星甚至凝成了銀河似的一股星綢，從天邊延綿於地。
縱然知道這一切都是幻境中虛假的存在，幾人仍被這壯麗奇美的場景震撼到無以言表。
無數流星落於一泓星光閃爍的星泉，泉水溶溶，光滑如鏡。腳下的黃沙不知何時已被璀璨的星海替代，他們往羣星落處走去，心中皆是激動不已。
“那就是築幻的本體了吧。”緋葉屏息靜氣，彷彿在此地大聲說話都是對鳳凰氣息的褻瀆。
沈熙明肯定點頭，目光堅定，“穿過泉水，對面就應該是諸夭之野。”
幾人連繫好靈力投入泉水，周身剎那被滿溢的靈力包裹。他們落於潭中，那由閃爍星光聚成的星泉立時消散一空。
滿目銀光閃過，他們雙腳已經觸到了實地。
青羽對諸夭之野曾有過萬千幻想，可萬萬沒想過諸夭之野會這樣荒涼。放眼望去，這片土地上寸草不生，唯有大石凌亂佇立。金色的鳳凰氣息如濃霧般盤桓在原野上，以極緩的速度流轉。
原野上每塊巨石都纏繞有鳳凰氣息，唯有他們身旁的這塊石頭上乾乾淨淨。想來是赤蛇將他們送到石旁，讓他們直接落入了由這塊石頭構成的幻境。
“諸夭之野……這麼荒涼的麼？”青羽大失所望。
“普通草木怎麼可能在鳳凰氣息中活下來？”北弦頗是感嘆，“諸夭之野變成這樣，也算是鳳凰自己的選擇吧。”
當年諸神大戰，天空晦暗無光，鳳凰決定將自己化爲光芒照亮天地，它羽化後，氣息撒落與諸夭之野，羽族也沒有辦法再在這裡生存。
緋葉環顧四周，金霧朦朧，幾丈之外的景色已看不清。
“九舜前輩所說的梧桐樹究竟在哪裡？”她疑惑地問
“順着這些氣息前進，自然能找到梧桐樹。”沈熙明說罷，便讓緋葉召出黯滅，將黯滅上的神力做爲火把，驅散幾人周身的鳳凰氣息，以免又墮入幻境。
諸夭之野上滿布鳳凰神息，金光燦爛，不分日月。越往裡走，金霧越是濃郁。金色靈流往一處彙集，一株遮天蔽日的梧桐樹漸漸顯出了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