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羅門·格蘭迪的動作終於停住了，因爲一股無可突破的巨力阻擋，一股比他還要強得多的蠻橫力量。
但似乎他的辭典裡並沒有“知難而退”這一項，就算以前有肯定也早已被遺棄在那片孕育了他的腐爛沼澤地裡了。他仍沉悶地嘟囔着什麼“星期五病重”，不知疲倦地擡起胳膊再度揮拳來攻。傑伊輕描淡寫地擡手接住，拳掌相碰在密閉空間裡掀起了橫掃一切的塵浪。
他隨手一撥將格蘭迪的拳頭甩開，一拳轟在了那醜陋的面門上。格蘭迪悶哼着後退，鼻樑整個兒塌陷了進去，還崩掉了兩顆泛黃的門牙。
但這仍沒法就此阻斷他的攻勢。所羅門·格蘭迪站穩身形，擡腿正踹而來。傑伊一手按住了他那飛速擡起的巨大膝蓋，另一拳直擊小腹。格蘭迪再退了數步，墨綠粘稠的液體從他口中甩出，空氣中的惡臭愈加濃烈。
但這當然不會使他就此停下，無論受到什麼樣的損傷他都很快就能恢復——這就是不死之身的好處。而且他沒有痛覺神經，哪怕被大卸八塊也不會有分毫痛覺。格蘭迪沉悶地再次上前，粗壯的手臂凌空一揮，鐵鏈帶着清脆的金屬撞擊音橫掃而來。
但傑伊看準了那鏈條的來勢，伸手一抓將那鋼鐵鏈條攥在了手中，反向一扯，竟反將格蘭迪整個兒向自己拽了過來。格蘭迪一個踉蹌絆倒，狼狽地貼着地被拽到了傑伊麪前。傑伊右拳高舉，直向下猛轟，拳力貫透格蘭迪的身體將下方地面震得轟然碎裂，無可阻擋的力道就像鑽頭一樣推着藍色的大塊頭貫穿了地面、沉入地底不見了蹤影。
就算有着不死之身，但力量上的絕對差距卻並非就此能夠彌補的。
“搞定。”傑伊轉身向海倫娜伸出手，“你還好嗎？”
出乎意料，海倫娜卻極不友好地拍開了他伸來的手，自己支撐着牆壁吃力地站起了身來。
“沒人要你來這裡。”她冷冷說道，“我能處理，別多管閒事。”
認真的？我要是在遲半秒搞不好你就連發牢騷的機會都沒了。
當然這話只是傑伊自己在心裡這麼暗想，並沒敢說出來。他對海倫娜冷冰冰的態度早已司空見慣，雖說今天她態度好像格外惡劣，但考慮到她最近的壓力倒也不難解釋。
“你壓力太大了。”傑伊雙手抱臂，說，“你把自己逼得太緊了，這讓你狀態很糟。我們都在擔心你......我也很擔心你。”
海倫娜擡起頭，面前那澄澈的藍色眼眸裡真的透出了毫無遮掩的擔心和憂慮。她雖年紀還不算大，但她自信已看到過了這個世界黑暗的一面。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她看到過無數雙眼睛，而透過那些窗戶她見識過黑暗的、骯髒的、充滿貪慾的心靈，還有一些甚至充斥着血腥和瘋狂。
但眼前這個氪星小子，他的眼睛是真的那樣澄澈，就像一潭碧藍的清泉，乾淨見底。偏偏那對眼睛裡又寫滿了對她的擔心牽掛，偏偏這傢伙總能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及時出現、擺平問題。
海倫娜突然忍不住想，這個世上到底還有幾個人會真正這麼擔心自己？
沒來由的，火氣又一次涌上了心頭。她掏出弓弩指向上方被傑伊打穿出來的洞口，有些粗暴地說道：“不用你管。”
爲什麼要對他發火呢？仔細想來海倫娜覺得自己貌似確實沒有生他氣的理由，這樣只會顯得自己很討厭吧？
“你不能一直這樣，女獵手。”傑伊循循善誘，“我能看出來你快被壓垮了。好吧就算你覺得我幫不了你，至少跟我談一談吧，有時候找個人傾訴一下至少也能稍微......”
海倫娜放下了胳膊，轉過身冷眼瞪着他。
“那你可真貼心。但你有沒有想過，這可能都是你的錯？”
傑伊愣住了，不由茫然：“我？我做了什麼？”
“你？你做的太多了。”海倫娜似乎終於忍不了了。對她而言是前所未有的，她感覺大腦有點過熱，壓抑太久的情緒就像終於找到了缺口的洪水般泄出。她大聲說：“爲什麼你總那麼無處不在？爲什麼我無論做什麼你都喜歡來摻一腳？爲什麼你非得這麼傻乎乎地追在我後面問個沒完沒了？地球這麼大你就沒別的什麼人要關心麼？爲什麼你非得......”她下意識地在這兒停頓了一下，目光不自覺地瞥向了別處，聲音也小了下去，“......爲什麼你這麼好？”
傑伊呆在了那兒，大腦一時有些混亂，就像一臺同時執行的進程過多的電腦，處理不過來的過多任務導致了短時間的死機。
這是什麼意思？她說的這些意味着什麼？
一個似乎顯而易見的解釋自然而然地浮現在了傑伊的腦子裡，但因爲這個解釋太過荒謬而直接被他過濾掉了。
他下意識小心翼翼地出聲問道：“你是說......你......喜歡我？”
這問題問出來就讓他自己都覺得無比可笑。海倫娜·韋恩，女獵手，會喜歡自己？不，應該換一個說法——她真的也會喜歡什麼人嗎？這是愚人節的玩笑吧？
他等着海倫娜矢口否認他這個荒唐的念頭，或者乾脆給他一個可笑的白眼提醒他這個幻想是多麼的不切實際，但她沒有。海倫娜偏過了頭，不讓他看到自己的正臉。她重新舉起胳膊，朝空中射出了鉤爪，倏地便離地飛了上去。臨走前她只最後甩下一句：“別來煩我。”
傑伊望着她遠去的身影，不由愣在了原地，好一會兒都沒能消化這些。
認識了海倫娜·韋恩這麼久，傑伊一直覺得她就像一本晦澀難懂的書，根本讓人捉摸不透。她冷靜、睿智，有着一流的行動力和洞察力，也許正是這過於成熟的表現讓傑伊忽略了這一點——儘管她如此優秀，但她仍只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女孩，也會有像正常人一樣的喜怒哀樂、像正常人一樣煩惱......以及像正常人一樣去愛。
所以現在，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