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過去了，每天在校園裡遇到她，還是簡單地說上幾句話。開學後的第一個週六，學校組織了一場迎新生的文藝晚會，她理所當然的成爲了晚會的主持人。她的主持才華很出衆，儀態落落大方，串詞、暖場樣樣都拿捏的恰到好處，謝幕的時候，人羣中甚至有人喊她的名字！散場之後，我在操場邊上等着她，準備和她說幾句話再回去。她仍舊是那樣面帶着微笑向我走過來。那一刻我心裡莫名的涌起一陣幸福感——快要窒息的幸福感！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永遠都不會離開她！她就是我一直想要找的那個人，僅僅是高中生的年紀，竟然會想起這些。我剋制自己想要衝過去擁抱她、親吻她的衝動，這幸福感在我的腦海中縈繞，我心裡幾乎要哭出來了，我努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緒，直到她走到我的面前微笑着問我‘嗨想什麼呢？’的時候，我纔回過神來。我說沒想什麼，然後告訴她今天的晚會主持得真棒，我還是第一次看她主持的晚會，這感覺太好了。她笑着問我‘喜歡嗎？’我使勁的點頭告訴她說太喜歡了！她笑着說‘我們走吧！’然後我們沒有再說話，就推着單車向學校門口走去。這時校園裡的人已經很少了！我們並排向前走的時候，她忽然停了下來，我也跟着停下了腳步，她把單車放好，走到我的面前，我一時間不明白她爲什麼要走過來，我看見她的眼神有點異樣，是一種剋制自己衝動的神情。我不知道她想要說什麼，我想問她怎麼了，但是話還沒問出口，她就吻了我！而且還緊緊地抱了我一下，那力量很大，是我之前想象不到的，竟然是她的力量！我幾乎是僵在了原地，毫無心理準備，她在校園裡吻了我！我無論如何也無法想到會是這樣的初吻，在我還沒有想起該擁抱她的時候，她放開了雙手，微笑着看了我一眼，我發現她又恢復了往常的表情，輕輕地說‘走吧！’我這時候纔想起來繼續推着單車向前走。我邊走邊想，這真的讓我終生難忘！我永遠也忘不掉這一刻！我要永遠和她在一起！永遠！這時，她忽然說她有東西忘在教室裡了！要我等她一下，我說可以，然後就在操場邊上看着她騎上單車沿着林蔭路向教學樓的方向趕過去了。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看着她消失在路的拐角。我站在原地，一邊想着剛剛發生過的一幕，一邊等着她回來，那不僅僅是視覺和觸覺的感受，而且也是應該用心去體驗和珍惜的，因爲那太珍貴了！我就這麼想着，然後看了看手錶，不知不覺中十分鐘已經過去了！她沒有回來！我當時並沒有想太多，還是繼續等，接着20分鐘過去了，還是沒有回來！我就開始想是不是應該去教室找她，天曉得我當時有多傻，竟然等了那麼久，其實時間已經長得不合常理了！我心裡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取一件東西怎麼會這麼久呢？這時，我忽然聽到了從遠處教學樓的方向傳來的女生的尖叫聲！我立刻跨上單車向着傳來尖叫聲的教學樓方向狂奔過去！等我到了教學樓的前面，我看到了讓我痛不欲生的一幕，她跳樓自殺了！是她，不是其他任何人！她的衣裙就像是一朵綻放着的潔白的死亡之花！對於她的死，我當時並沒有注意到任何預兆！現在看來那是有預兆的，只是我沒注意到！我恨自己反應爲什麼會這樣遲鈍，居然沒有注意到之前她的那個反常的細節。剛剛還在我面前微笑的她，現在卻已經永遠的離我而去！周圍的男生、女生因爲害怕沒有人敢於靠近，我慢慢地走過去，看着已經沒有任何氣息的她，我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由於從樓上墜下的衝擊力，她的腳踝、腿、腰都已經完全變形了。頭髮披散在周圍，她的臉還是那麼美，只是眼睛已經不會再睜開，周圍忽而變得那麼的安靜，就像是熟睡過去了一樣！這到底是爲什麼呢？這時學校保衛處的人趕過來了，把我們都推開，拉起了臨時的警戒線，並且他們已經聯繫了救護車。我從書包裡拿出了鋼筆，狠狠地紮在自己的胳膊上，我希望這是夢境，希望自己快點醒過來！直到胳膊上流出的血滴在了地上，夢也沒有醒過來，當然不是夢！在救護車趕到的時候，我希望在醫生搶救的過程中奇蹟可以發生！在醫生把白色的牀單蓋在她臉上的時候，我還是希望奇蹟能夠出現！在醫生把她擡上救護車的時候，我依舊希望奇蹟能夠從醫院傳來！我不斷地對自己說，她一定會醒過來的！她可能只是受了傷，因爲地上沒有任何血跡！她的心跳和呼吸都在！她不會死的！她沒有死！你知道，對於自己摯愛的人，人們總是期待奇蹟的發生！但是現實就是現實，誰也改變不了！痛苦是因爲感受到了愛人曾經活着的珍貴！在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我都不願相信她已經死去的這個事實！總是期望有奇蹟發生。隨着時間的延長，奇蹟發生的可能性也越來越小，但是我總還是心存希望！也許她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只是在家裡休養康復，不想在沒有痊癒的日子裡出門，她一定在家！”
霖駿說着，把一大截菸灰磕在菸灰缸裡，用左手的拇指在眉毛上划着，就像是對記憶的一種描摹。
“那天晚上回家的路，我已經無法記住是怎樣的過程了，我的整個世界都崩塌了！我不敢去看她送給我的那一摞厚厚的卡通畫，還有那本書！那些就像是能夠讓人墜入無底深淵的入口！我回到房間就再也支撐不住了，幾乎是摔倒在牀上！剛剛的那一幕幕飛快地在我的腦海裡旋轉！我在等她搶救的消息！希望電話鈴聲能夠響起！或者有同學來告訴我，她已經脫離了危險期！或者星期一到學校的時候聽到同學的議論，帶來好的消息！哪怕是猜測她在住院也好！我躺在牀上，毫無睏意！如果我當時不在原地等她，而是提議和她一起去教室，是不是一切就不會發生了？如果我在第一個十分鐘裡就趕到教學樓去找她，是不是結果就會不同了？如果我當時不去想剛剛的擁抱和吻，是不是我就會想我該更早些去教室找她，結果是不是也會不同了？最讓人難以承受的就是既定的事實發生之後想到了太多的如果！其中的任何一個細節如果有所變化，恐怕結果都會是另一番景象！我想到當時我看着她騎車向着教學樓趕過去的情景，竟然與我第一次在操場邊上看到她的情景是那麼的相似！只是時間不同！她爲什麼就這樣突然走了呢？她做出這種突然結束自己生命的決定，到底是出於何種原因？一個人做出這種決定，必然是經過了長時間的精神折磨或者突然的精神崩潰的結果！儘管我能夠在後來回想到一些預兆，但也還是想不明白，無論從外表還是內在或者其他哪個方面而言，她都沒有能夠讓人挑剔的地方，但是她卻就這樣結束了自己年輕的生命！究竟是爲什麼呢？就算是到了今天，我也還是沒辦法想得清楚！無法理解！”
霖駿說着，情不自禁地搖了搖頭，掐滅了手裡的香菸後接續又抽出了一支點燃，深深地吸了一口之後，緩緩地吐出。
“這真是一段讓人痛苦的記憶。”我說道，“太過於突然，換成任何人都恐怕難以接受！”
“是的！而且是無比清醒狀態下的痛苦！”霖駿說道，“那種狀態就像是在清醒狀態下的夢魘！很長時間都無法消失的夢魘！第二天是星期日，是每週的寫生時間，雖然外面下着雨，可我還是習慣性的帶上畫具出門，沒有帶雨傘，沒有穿雨衣！我只想出門！我知道她已經不可能再和我一起去寫生了，但是我還是想出去！我一分鐘都不想在家中待下去了！也許出門還可以聽到她的消息、她的奇蹟！我心中清楚，那些都已經不可能了，但是我總認爲出去了，就可以有希望，可以有奇蹟出現！我騎着單車在雨中狂奔，不時的有路人以驚訝的眼光看着我，他們又怎麼能明白一個陌生人此刻的心情呢？我騎車直接去了我們最後一次寫生的地方——就是那片稻田！因爲下着雨的原因，稻田裡一個人都沒有！我把單車放在上次停放的位置，然後拿出畫具，放好畫架、畫板，一切都和上次一模一樣！但我無論如何也動不了畫筆，好像有一種無形的力量在束縛着我的手！我只能站在邊上看着畫板。也許她一會兒就會冒着雨趕過來了吧！我不是來畫畫的，我是在等待！我明白了，我真的是在等待！既然是等待，就一定會有希望！否則爲什麼還要等待呢？那就這樣吧！等她來了之後，再畫也不遲！想到這裡，我的心情忽然好起來了，不如騎車到田埂上去轉轉！於是我就騎上單車在田埂上一圈又一圈的轉！你能想象得出來我當時是個什麼樣的狀態嗎？”
我點頭。“但是難以形容！”我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