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節:散不去的陰影

梅莉說完這些之後輕輕地嘆息了一聲,繼而陷入了沉默。

“其實,你並不是害怕自己一個人,對吧?”我問道。

“是的!一個人的時候其實也沒什麼可怕的,我不是那種膽子很小的人。初中的時候,因爲父母工作的原因,我經常整晚一個人在家,也沒有什麼害怕的感覺。”梅莉說道,然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從她放在桌上的白色皮包裡拿出了粉色的真皮錢包打開,在裡面抽出來一張照片遞給我說: “這是初中畢業那一年的我!”

我接過了照片,照片上的梅莉正坐在海邊的一塊礁石上,髮型和現在相比沒有變化,依舊是長度剛剛好的披肩秀髮,只是髮梢被海風拂起;她身穿粉色的、帶着卡通龍貓形象的、沙灘女裝修身短袖上衣和白色修身鉛筆褲,開心的看着鏡頭,帶着發自內心的笑容。雖然我一眼看去便知是梅莉,但是與現在的梅莉相比,照片上的她滿臉稚氣未脫的模樣,時間讓她的容貌判若兩人,坐在我面前的梅莉比那個時候要“成熟”得多,也要比那個時候憂鬱得多。自我認識梅莉之後的時間裡——現在的她——在我的印象中至少沒有過照片上的那種笑容,此後也沒有過。

我看過了照片之後又遞還給她,她把照片重新裝回錢包後說:“是不是和現在很不一樣?”

“嗯!畢竟是五六年之前的你了!”

“變老了吧?”

“更漂亮了!”

“呵呵,你不像看起來那麼……也不是傻,是一本正經?也不是!應該是……不像看起來那麼的……‘冷’!是吧?”梅莉斜睨着雙眼,面帶微笑的說。

“啊……算是吧!其實我沒感覺到自己‘冷’”我答道。

“怪人!”梅莉淺笑着說道,她的笑容開始收斂,如同盛開的花朵正在重新收攏。

“看得出來,那個時候的你很開心,是個無憂無慮的少女!”

“是很開心,無憂無慮的!很想念那個時候的自己!”

“無憂無慮的日子很值得回憶吧?”

“是啊,所以才把這張照片帶在身上!”

“嗯!懂了!”

“那個時候,無論是上學還是寒暑假,都沒有什麼煩惱!照片是初中三年級暑假剛剛開始的時候拍的。因爲是剛剛放暑假,所以心情很好,要麼是整天的看電視,要麼是聽音樂,要麼是懶在牀上看書,要麼是逛街買CD,有的時候也去看看電影。總之是挺開心的。”梅莉把雙肘拄在桌面上,用左手拈起一縷頭髮,纏在手指上,而後皺了皺眉頭。

“我原本想這個暑假和以往也沒什麼不一樣的,會這樣一直輕鬆快樂的度過了,可是7月末的一次郊遊,讓我再也開心不起來了!到現在我都很後悔那次郊遊,爲什麼非要出去遊玩呢?以往的方式不是同樣可以讓自己的暑假過得很開心嗎?”

“不開心的郊遊?”

“不是的!”梅莉搖了搖頭說道,“是一次比噩夢還讓人恐懼的經歷,那次的經歷一直在我記憶裡,留下了散不去的陰影,讓我再也找不到自己了!在我自己的世界裡迷路了,走丟了!”說着,梅莉低下了頭,她的語氣似乎既想要說出點什麼,又不想因此勾起那段回憶,處在很矛盾的心情中。此刻我明白,爲什麼她之前說“高中之前是無憂無慮的生活”,對梅莉而言,那是一個分界點,是美好或者完美時光與後來的日子的分界點,從那之後,她就成爲了我看到的今天的梅莉。

“是在7月末的一天”,梅莉接着說道,“一個和我最要好的初中同班女孩打來電話說,她已經約好了另外的兩個同學明天去郊遊,還準備露營,她的表哥已經爲我們準備好了帳篷和露營需要用的東西,什麼都不需要我們做,只管盡情的玩兒,問我去不去。我想,出去郊遊也是個不錯的主意,這個季節也適合郊遊,而且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去郊外遊玩過了,所以就答應了下來,晚上和家裡央求了半天,他們總算是同意了。接下來我就開始準備郊遊要用的東西,兩件厚一點兒的衣服、洗漱用品、吃的零食等等,滿滿的兩個揹包!我當時真的很高興,晚上幾乎沒怎麼睡。第二天一早,六點鐘,她們就來到我家樓下把我喊下樓。她們是坐的一輛豐田越野車來的,就是那個和我最要好的女孩的表兄開來的。她告訴我說至少要有一個男生在,萬一遇到了什麼緊急的情況,也好有人照應,她說得也沒有錯。於是我們就坐着那輛車趕往郊區。同行的另外兩個女孩也都是我的同班同學,平日裡我們也總是在一起玩。她們說這次郊遊是一次告別聚會,因爲再開學就是高中了,她們中有兩個考到了另外的一所高中,和我最要好的女孩和我考到了同一所高中,我們以後再見面的機會不會很多了,所以這次要玩得痛快點。其中一個女孩提議不去市郊,想到更遠點的地方——去金州那邊,她說她知道那邊有很多適合露營的地方,環境又好,她一說出來大家都贊成,反正今晚也不準備回去,同學的表哥說了句有點遠吧?另外三個女孩子都說想去,他就沒再說什麼。其實我覺得沒有按照原來的計劃郊遊是個錯誤,我們不該去那麼陌生的地方的。”說到這裡,梅莉抱着胳膊,雙手摸着肩膀,我於是把身上的三色格襯衫脫下來,遞給她,她微笑着說:“謝謝你,上次就是借了你的襯衫!”

“別客氣!披上吧!”我答道,心中思忖,梅莉感到的冷是否和我相同:並不來自於這家咖啡館的冷氣?“給你點一杯熱飲吧?”我提議道。

梅莉點了點頭。於是我叫來穿着潔白圍裙的女侍者,爲她點了一杯熱可可。

“車子開出了城區向着金州的方向進發,將近一個小時之後,我們到了金州郊區的一處山腳下,那裡是相對平坦的一片草地,小山坡上是很茂密的森林,確實是很適合露營的地點,而且那裡遠離海邊、遠離公路,很僻靜,環境很棒。我同學的那位表哥幫助我們把每個人的物品和露營需要用的東西都搬了下來,爲我們搭好了帳篷,還帶了燒烤架,準備給我們做烤肉吃,我們三個女孩子坐在帳篷邊上聊天,吃東西,在草地上散步,到附近的樹林裡乘涼,那天的天氣也特別好,我的心情很放鬆,就像是放飛的小鳥一樣,盡情地呼吸新鮮空氣,盡情地自由自在!”

“至少到現在,還是一次很愜意的郊遊!”

“是啊!要是能一直這樣,什麼都不發生,那該有多好!我現在覺得,那次郊遊就像是一次告別儀式,而不是告別聚會。因爲我們一高興起來,就不曉得把握玩的尺度,那個時候的我又不曉得什麼地方該去、什麼地方不該去,太不聽話、太不安分了,總以爲另外的幾個人都在身邊,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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