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節:《睡美人》的“玫瑰慢板”

我放下了手中的書,看了看身邊的梅莉,她仍舊枕在我的腿上翻看着童話故事集,此時正在被其中的某一段故事情節所吸引,目光專注,那沉浸其中的神情,讓我感覺她彷彿已經成爲了童話中的女主角。我拿起了咖啡輕啜了一口之後放下,聽着《睡美人》組曲第一幕中的“玫瑰慢板”,這是《睡美人》中最爲經典的片段之一,隨着管絃樂演奏出的舒緩柔麗的旋律,十六歲生日舞會上的阿芙洛拉迎來了四位追求者,她的輕盈而優雅的舞姿生動的展示了她的高貴身份和當時輕鬆愉悅的心情,似乎也預示着接下來將會迎來的命運轉折。

我一邊思忖着這段曲子的故事背景一邊看着眼前窗外的夜色,總是隱隱覺得,這曲子似乎在對我暗示着什麼,然而我無法預知未來,無法判斷出那暗示中所蘊含的內容。童話故事的結局自然是美好的,而現實呢?我無從知曉。梅莉在她的童話世界裡,儘可以遐想幸福的結局和快樂的時光,在這樣的時間裡,她得以拋開現實中的一切陰霾,能夠得到晴朗陽光爲她帶來的安適,這讓我深感幸福。

我再次看了看梅莉,她的神情專注依舊,時間在流逝,這一天的時光行將結束,此刻讓我感覺這似乎是一個隔夜的夢,在遠方的某個地方,有一個相同的夢在等待着我去尋找並探究真相,在我醒來之時,遠方的夢沒有消失,而是變得更加清晰了,而眼前的夢已然遠去。眼前的夢裡,有梅莉和她的淺淺的微笑、她的聲音在我的身邊陪伴着我,而遠方的那個夢,卻是我孑然一身,在海邊孤獨的尋找,我在爲了尋找她而變得形容憔悴、疲憊不堪。

我知道,也許她沒有遠離我,而是在某一個地方凝視着我,一如她平日裡對我說話的時候凝視着我的眼神一樣,正在等待我去發現她,並且在我即將找到且尚未找到之前,忽然輕盈的從礁石的背後一躍到我的面前,爲的是嚇我一跳並給我一個surprise!並且告訴我說,我在這裡呀!終於找到咯!那一刻的驚喜正在等待着我。但是,我若找不到梅莉,或者說她沒有在那裡等我,那麼我該怎麼辦呢?是繼續尋找還是放棄呢?還是該坐在海灘上,聽着那無休止的潮聲,漫無目的的等待她的出現呢?如此想來,我將成爲一名流浪者,流浪在夢裡——流浪在這個夢裡晴朗的五月的海岸線上!

“雨,你在想什麼呢?”梅莉此時放下了手中的童話集,並且把手伸到我的面前,在我的眼前晃了一下。

“我在想,這個五月裡,大連的海岸線!那裡會是一片什麼樣的風景呢?”我看着梅莉說道。

“嗯……會是一片帶着音樂的風景吧!呵呵!”

“如果是你來演奏,那就是一片美麗的風景了!”

“那麼想聽我演奏大提琴?”

“是啊!很想很想聽!”

“嗯!我答應過的就一定會做到!雨!”

一年之後,梅莉兌現了她的承諾,在我去大連見她的時候,寧陽帶着我、梅莉一起去了濱海東路附近的海灘,梅莉爲我演奏了奧芙拉•哈諾依的曲子,那個場景、曲調,還有那片晴空和海面,以及梅莉的身影和被海風吹拂的閃亮的頭髮,讓我無法忘卻。我非常想用帶來的照相機拍下那一幕,但是最終,我沒有那麼做,因爲那似乎是帶着某種預感的不合宜的舉動,我不想讓梅莉因此而產生那種類似於告別的心情。我就那樣安靜的坐在礁石上,傾聽着她的琴聲,注視着她的身姿,久久的注視着眼前的情境,任憑浪花的翻滾和時間的流逝。

“我們點燃生日蠟燭吧!雨!”梅莉說道。

“好啊!”

於是,梅莉起身,到廚房取來生日蛋糕,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沙發前的桌子上,然後輕輕的打開了盒子——圓形的水果蛋糕,蛋糕上面做了造型,是一隻可愛的袋鼠,旁邊是一把大提琴,還有音符的圖案,下面是我的生日日期,用巧克力做成的牌子上面寫着“Happy birthday!雨!”沒想到,梅莉在生日蛋糕的造型上也細心到如此令人感動的程度。心中的溫馨感覺再次讓我陷入到了無法用語言表達的狀態。

“這個生日蛋糕可愛吧?”梅莉問道。

“確實是可愛!而且圖案構思也非常的別緻!”

“是我特別向他們要求的!而且我還給他們畫了草稿呢!”

“哦?草稿在哪裡呢?” 我問道。

“在《挪威的森林》裡!”說着,梅莉從牀上的枕邊把《挪威的森林》拿了過來,打開之後抽出了一張對摺的白紙遞給了我。

我接過了她畫的草稿,是用彩色的鉛筆畫的。袋鼠、大提琴和音符與蛋糕上的精緻圖案相比,略顯稚拙,很像是初學畫畫的小女孩的手法,如同是一張課堂作業。雖然梅莉畫的圖案草稿手法並不專業,但是基本的形態是準確的,而且也畫得很仔細,大提琴上的F口、琴絃、琴頭都是準確無誤的,所畫的袋鼠也抓住了其基本特徵,畫得比較接近於卡通的風格。看得出來,是用心描繪的。這張圖畫後來一直被我夾在《挪威的森林》中,成了我的一張很特別的、帶着回憶圖案的書籤。

“這是一張畫風很可愛的圖畫!特點很鮮明!真的是讓我非常的喜歡!”我說道。

“呵呵!那你一定喜歡這隻大袋鼠咯?”梅莉開心地說道。

“嗯,喜歡!還有大提琴!”

“呵呵,雨!我總覺得這隻大袋鼠的樣子真的像你!”

“嗯!像!真像!”我說道。

梅莉把各色的蠟燭均勻的插在了蛋糕上,圍成了一個圓圈,彷彿是圍在生日廣場上的一圈造型新奇的柱子。然後,又用打火機逐一點燃,隨即關掉了音響和房間裡的燈。在明亮的燈光熄滅的一瞬間,生日的氛圍愈加濃郁了起來。蠟燭的小小火苗在微微搖曳,它們在搖顫着流逝的時間,搖顫着我的記憶,搖顫着我的內心世界。梅莉坐在了我的對面,我們就這樣坐在地板上對視着彼此。我凝視着梅莉那雙澄澈的眼眸,還有她的微笑,以及在溫暖燭光映照下的面容。我無法表述自己此時的感受。是開心?感動?幸福?還是感傷?恐怕都不是!我正在竭盡全力去感受現在的每一秒鐘,將其融入到我的每一次呼吸、我的每一次心跳、還有我的視覺和聽覺、觸覺!總之,我所能夠感覺得到的一切都已融在那每一秒之中。這些剛剛綻放的小小火苗,彷彿是一羣很特別的、會舞動的生日之花,在我與梅莉之間,跳着歡快的舞蹈。此時,正在等待着謝幕。

“閉上眼睛吧!雨!”梅莉在我的對面說道。

“好吧!”我閉上了眼睛。

“許一個願!要真誠的許願!呵呵!”梅莉頑皮地說道。

“嗯!”我點頭,然後便如同在心中刻下一句終生難忘的誓言一樣,許下心願:希望梅莉能夠永遠不再有困苦,在接下來的生命中迎來幸福快樂的時光,讓我和她一同走接下來的路。

我不能猜測此刻梅莉在猜測我的願望是什麼的這個感覺,抑或說是好奇心。即便此刻我不說出這個願望,我思忖梅莉也許也可以明瞭。因爲我與梅莉之間,已經是戀人,我的願望無法脫離這個關係而獨立存在。

許願之後,我與梅莉一同吹滅了生日蠟燭,但是梅莉卻沒有急於打開房間裡的燈,而是告訴我不要動,然後移步到了我的身邊,擁抱着我,輕輕的吻着我的嘴脣,吻了很長的時間!在黑暗中,沒有一點點的聲音,我們一邊傾聽着寂靜,一邊擁抱着、吻着,而後梅莉便在黑暗中看着我的眼睛,久久的凝視着。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就如同是我正浸沒在清澈純淨的水中,眼前的梅莉讓我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但是卻無法表達,只能是這樣凝視着,看着她的面影在我的面前飄動,水面的陽光透射下來,在我們之間閃動着——不停地閃動着。

這時,梅莉忽然輕輕的說了一句:“雨!My Dear Hubby!”

這句話,讓我幾乎流下淚來,“Ah……”

“噓——別說話!雨!”梅莉把她的食指輕輕的按在了我的嘴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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