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天本不想來,只不過事情湊巧,幫着大牙擡箱子,纔來這裡參加黃老頭的生日。只不過現在我的胃口已經被吊起來了,好奇心越來越重,想看看黃老頭的新媳婦長什麼模樣,是不是真的很年輕。
我把這個想法一說,大牙還沒有接話,倒是後邊的小牙傻笑了一聲:“你看不着了,黃老頭的新媳婦,娶過門三天就不見了。”
“不見了?這是怎麼回事?”我大吃了一驚,擡頭去問小牙:“失蹤了還是怎麼回事?”
“哈哈,什麼失蹤。”大牙接話說:“這個事我們都知道。黃老頭娶媳婦,一開始都歡歡喜喜,但是一般維持不了三天,三天之後,那新娘子要麼不辭而別,要麼和他大吵一架就走了。倒是也有呆的時間長的,不過最長也沒有超過三個月。”
“咦?這是怎麼回事?”我更加好奇了。
“嘿嘿,具體怎麼回事嘛……人家兩口子的事,咱們怎麼知道?”大牙臉上又露出淫蕩的笑容來:“所以街坊鄰居的,就有很多傳言。有的說,黃老頭太生猛,那新娘子受不了,說嫁過來不是當媳婦來了,倒像是賣身進了窯子,一天就沒有個歇着的時候。”
我搖了搖頭:“這也太誇張了,不可信,不可信。”
“是啊,這個傳言確實誇張,而且黃老頭都那麼大歲數了,大家也確實不大信得過。所以又有別的說法,說黃老頭看起來勁頭足,實際上是個繡花枕頭,一到牀上就打瞌睡。他娶的老婆又年輕,天天守活寡,誰受得了?”
“這個說法倒有點可信,不過……”
“不過這也不至於兩三天就離婚,對不對?所以又有聽牆根的說,黃老頭人老心不老。身體上滿足不了媳婦了,就想出很多古怪的花樣來。因爲這些花樣,才把那些新媳婦嚇跑了。你想想,大夥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村人,誰見過這個?直接把黃老頭當成神經病了,任憑他說下老天來也不肯跟他一塊過日子了。”
“唉,至於那花樣是什麼,咱就不知道了。黃老頭自己當然不肯說,他的那些新娘子也不肯說,聽牆根的人又聽得不清不楚,半真半假,嘖嘖嘖,真是讓人悶得慌。”大牙兩眼上翻,望着雨布外面黑乎乎的天空,似乎在努力地想象。
花樣?人老心不老?農村人沒見過。我腦子裡想到一副畫面。仙風道骨的黃老頭,一手拿着皮鞭,一手端着蠟燭。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心裡一陣惡寒。
我搖了搖頭,連忙把心裡古怪的念頭驅逐出去,然後對大牙說:“黃老頭這麼大歲數了,怎麼總有這麼多姑娘嫁給他呢?更何況他身上還有這麼多傳言。”
我發現瞭解黃老頭越多,他身上的奇怪之處就越多,引着人刨根問底,欲罷不能。
“嘿嘿,這還不簡單嗎?”大牙咂了咂嘴,臉上全是奸詐,哪有莊稼人的憨厚:“自古嫦娥愛少年,黃老頭這麼大歲數了,還怎麼招蜂引蝶?無非是一個錢字罷了。就算有傳言又怎麼樣?萬貫家財在那擺着,有的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主。”
“錢?”我看着這破院子差點笑出聲來。
“胡老哥,真有錢的人都不露富。”大牙察言觀色,猜到我心中的想法,神神秘秘的說:“其實,黃老頭有錢着呢。可是越有錢的人越摳門,越摳門的人就越有錢。你看這院子裡破,其實藏着寶貝呢。”
我點了點頭,覺得大牙的說法大有道理。
我和大牙聊得火熱,旁邊的小牙終於忍不住了。或許是和我呆的時間長了,熟悉之後就敢說話了。
他坐在我對面,甕聲甕氣的說:“我知道怎麼回事,其實不少人都知道,黃老頭娶媳婦是因爲……”
“哎?你怎麼在這呢?”我正側着耳朵聽呢,大牙忽然把小牙的話打斷了,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揪住小牙的衣領:“你怎麼回事?剛纔去哪了?”
“剛纔……剛纔你不是讓我去盛湯嗎?”小牙一見大牙馬上就蔫了,小心翼翼的指了指桌上的兩隻碗。
“你去盛湯了?怎麼只有半碗?”
“那個……那個……就剩下這麼多了。”
“放屁,剛纔還有一大鍋呢。”
“我……我覺得挺好喝,就……就忍不住多喝了點。”
“你這豬……我日,我打死你算了。”
我忍住笑,連忙把大牙拉開,扭頭一看,小牙的肚子確實圓滾滾的,像是快要臨盆的孕婦。
小牙抱頭鼠竄,但是又不敢跑得太遠。大牙追着要打,可是被我拉着又施展不開。我們這裡正鬧着,忽然聽到不遠處有個聲音說:“這不是小灰嗎?這次你又來了?”
我扭頭一看,說話的人正是黃老頭。不僅僅是他,其餘的客人也在看着我們這一桌,幸災樂禍的居多,全是在看熱鬧。
“是啊,是啊,我又來了,這不是給您過壽來了嗎?”他見黃老頭問話,連忙把小牙放開了。
“這就是壽禮,這一口大箱子裡面裝的就是咱們兄弟的禮物。來啊,咱們一塊擡上去,讓黃老爺子看看。”大牙招呼着自己弟弟,可是小牙哪還擡得動東西?
我無奈的笑了笑,一彎腰,和大牙一前一後,把箱子擡到正屋門口了。
黃老頭顯然和大牙很熟絡,連慣常的客套都省略了,直接問:“這箱子裡面裝的是什麼啊。”
“這裡面是什麼,您老自己看看不就行了嗎?”大牙隨手在牆角找來一根撬棍,略微一使勁,就把釘箱子的釘子給起出來了。
箱子蓋打開,不僅是黃老頭,連客人們都探着頭向裡面看。我仔細一瞧,發現是一牀被子,簇新的被面,大紅底色繡着鴛鴦。
“哎呦,這是娶媳婦鋪牀用的啊。小灰果然知道黃老頭的嗜好。”還是那個小鬍子,在人羣中賤兮兮的叫了一聲。
“不是被子,接着往下看。”大牙在被子上摸了摸,摸到了一條細繩子,把繩子解開,再把被子揭開,裡面露出來一個姑娘。
“哎呦,是新娘子。這個新鮮啊,黃老頭又要入洞房了。”
“黃老頭又過生日又娶媳婦,這算不算是雙喜臨門啊。”
“你們看,黃老頭都樂的合不攏嘴了。”
客人們鬨堂大笑,嘻嘻哈哈的開着黃老頭的玩笑,而黃老頭似乎也很開心,看着箱子裡的姑娘兩眼放光。
而我心裡咯噔一聲。送壽禮有送大活人的嗎?這是拐賣人口啊。看周圍的人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應該已經見怪不怪了,這大種村到底怎麼回事。
曾經聽高警官說過,有一些偏僻的村子,整村人犯罪,互相掩護,他們甚至不認爲自己在犯罪,因爲從小都看慣了這種行爲。這些村子,就算掌握了證據也沒用,一兩個公安根本解決不了問題,村民兇悍起來甚至會把民警打傷。
難道說,大種村就屬於這種情況?想不到這地方距離湖城不遠,村民居然猖狂到這種地步。
想到這裡,我也不能說什麼,識時務者爲俊傑,我先明哲保身,其他的事以後再說吧。
“這不是姑娘,這是童女。老爺子,你看她的臉。”大牙笑眯眯的指了指那姑娘。
姑娘是抱膝坐在箱子裡的,不然的話,就算她身材嬌小,箱子也不可能裝得下。
因爲她低着頭的緣故,我剛纔沒有注意她的臉,這時候聽大牙提到,於是彎下腰看了一眼。
結果這一眼就讓我心裡咯噔一聲,嚇了一跳。
那姑娘的臉煞白煞白的,沒有一絲血色。而她的腮和脣又是血紅血紅的,看着極爲瘮人。
“這……這好像是一個紙人啊。”我低聲說了一句。
“哎?胡老哥,這可不能亂說,這是童女,可不是紙人。”大牙連忙糾正了我一句。
壽禮上送紙人,是不是有點晦氣?就算大牙指鹿爲馬,說她是童女,那又怎麼樣?紙紮店裡不照樣有紙糊的童男童女嗎?
我擡頭看了一眼黃老頭,但是他似乎並沒有生氣,依然一臉和氣,微笑得看着我們。
“老爺子,我送的這童女怎麼樣?”大牙完全不覺得不吉利,反而一副邀功的口氣。
“嗯……童女不錯。不過……少了個童男,不能成雙成對啊。”黃老頭的口氣有些遺憾。
這時候院子裡靜悄悄的,所有的客人都一臉古怪的看着大牙,表情似笑非笑,意味深長。
至於我,站在人羣中間卻鬆了一口氣:“原來是紙人啊,那就好,那就好。晦氣是晦氣了點,萬一大種村風俗就這樣呢,總比買賣人口好。”
我正在神遊天外,大牙忽然拉了我一把,對黃老頭說:“這位胡老哥,是我在路上遇見的。”
“啊?是啊,是啊,我在路上碰見他的。冒昧的來給老爺子祝個壽。”不知道大牙爲什麼忽然介紹我,把我弄得一頭霧水,有些尷尬。
還沒等我緩過神來,大牙又說:“正好我送童女,這位胡老哥送童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