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委屈
一進大門,就看見平時端莊典雅的前臺小姐忽然對着自己眉開眼笑。
“齊先生,您回來了。”
“嗯。”齊慕帆點了點頭。
“今天您的朋友過來了,可惜您不在。”前臺小姐露出八顆牙齒,笑得非常有素質。
烏湛麼?果然還是來了。“他回去了麼?”
“沒呢,”前臺小姐連搖頭的頻率和弧度都受過訓練一般,“您的朋友什麼也沒說就又上樓了,我也給您打過電話,但是您關機了。”
這還不是爲了避免烏湛那個傢伙電話騷擾?!齊慕帆無語凝噎。
“不過您的朋友可真關心您,他以爲您瓦斯泄露被困在房間裡了,心急火燎地跑到前臺來說。”前臺小姐莞爾一笑,“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應該是從樓梯跑下來的吧。”
齊慕帆愣了一下,忽然對自己的不辭而別產生了愧疚。
步伐有些沉重地邁進電梯,盤算着要是那傢伙還在,就……就怎麼樣?包養他?
齊幕帆瞬間被亂入的想法震到了,趕緊平靜下來。
出了電梯,拐個彎,就看見那個小子仍舊固執地埋頭蹲在門口。齊幕帆暗暗嘆氣,認命地走過去。
烏湛聽着緩緩靠近的腳步聲,只是一直低着頭,直到那人擋住了上方的光線,才極其緩慢地擡起頭,緊緊抿着的嘴脣和一眨不眨的眼睛流轉着被拋棄的楚楚可憐。然後,他成功地看見那個男人的神情中溢出了歉疚。
“進屋吧。”齊幕帆打開門,半側着對烏湛表示“請”。
烏湛癟了癟嘴,彷彿極不情願般站起來,立即被下蹲過久的後遺症折騰到了,苦着臉維持半蹲的動作,敲了敲一陣陣痠麻的腿。
“還好麼?”齊幕帆看着像企鵝般艱難地拖着腳終於抵達沙發的烏湛,有些壞心地在暗地裡偷笑。
藉着屋內明亮的燈光,齊幕帆終於好好看清了烏湛的穿着。
青春飛揚的臉加上同樣青春“飛揚”的髮型,搭配十分正式的西裝……
實在……非常……有意思……
“想喝什麼?”
“果汁。”
“沒這個。”
“不是讓你買點麼。”坐在沙發上揉腿的人小聲嘀咕。
合着您已經登堂入室了?齊幕帆腹誹,順手拿了幾個橘子放進果盤。
“只有橘子要不要?”這麼問着,齊幕帆已經把果盤放在烏湛面前的茶几上。
烏湛也不含蓄,直接上爪子剝了個橘子就往嘴裡塞。
“咳咳,”齊幕帆假意咳嗽了兩聲,“今天的事,不好意思。”
“沒事。”烏湛反而非常大度,順便掰了瓣橘子放到齊幕帆嘴邊,見齊幕帆拒絕地往後退了退,又有些失望地把橘子塞進自己嘴裡。
一時無話。
齊幕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決定開口,“你等很久了麼?”
“沒多久,”一直專心消滅橘子的烏湛終於給了一個正臉,“就是從中午等的。”
現在已經天黑了吧……齊幕帆既無語又內疚。
搞不好這人其實並不是那麼輕浮?
“既然我不在你直接走了不就好了?”齊幕帆說話間有些無奈。
烏湛停了停剝橘子的動作,淡淡道:“我想等。”
一句話說得要多苦情有多苦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齊幕帆都懷疑這人是不是忽然轉性了。
“不好意思。”齊幕帆理虧地再次致歉。
“說了沒事。”烏湛似乎吃夠了,抽了幾張紙巾擦手。
“天晚了……”齊幕帆一口氣提上來還沒把那“我送你回去”說出口,烏湛便皺着眉問“我能不能在這裡睡?”
“家裡不擔心?”
“他們會擔心纔有鬼。”烏湛歪了歪頭,眼瞼下垂。
又來了又來了,齊幕帆暗歎,今天從看見他開始就是一副被欺凌的可憐樣是搞毛啊,明明自己纔是受害者啊……
“你睡那間客房。”齊幕帆伸手指了指,言語間有些無奈。
“嗯好~”烏湛沒有異議,“那我先去洗澡~~~”
“嗯……”背後再次惡寒的齊幕帆,忽然覺得自己踏進了走不出的怪圈。
夜深人靜,確認齊幕帆也該睡着了的烏湛摸出手機翻找到今天中午的通話記錄,興沖沖地撥出號碼。
“嗯……喂……”那邊的人顯然地是還沒張開眼就摸索着接了電話。
“寰爍!”烏湛興奮地喊,又驚覺太大聲了,立馬放低了音量,“寰爍,兄弟,謝啦!”
“怎麼?成了?”任寰爍也清醒了,但聲音裡卻還帶着一些低沉的喑啞。
“嗯嗯,照你說的,裝得特委屈的樣子,bingo!搞定!”烏湛嘿嘿地笑起來,“我現在可是睡在他家~~~”
“嗯,裝可憐,然後正經點,扭轉你在他心目中的潑……咳,小霸王形象。”任寰爍翻了個身,把手機換到右耳,道:“不過,你也別太心急地就餓虎撲羊了。”
烏湛對着牆壁白了一眼,“我也想啊,但是我在客房。”
我怕的就是你不知天高地厚地從客房溜進主臥然後強迫人家把你OOXX了……
“寰爍,你說我接下來該怎麼辦?”烏湛雙手握着手機問。
“嗯……”任寰爍想了想,“你還是繼續緩和關係吧。戰略友誼的根基打穩了,再去建立同志情誼。”
“那得要多久啊。”烏湛畫圈圈。
任寰爍頭疼。“你當掰彎一直男很容易麼?”
“你還不是把你家那個掰彎了?”烏湛嘟嘴。
“他是雙好麼是雙好麼!?”任寰爍激動了。
“對對,是雙是雙。”烏湛趕緊烏鴉學舌般安慰。
那邊安靜了一下,任寰爍才難得嚴肅地開了口:“阿湛啊,是兄弟我才這麼和你說……純直的人是死都不可能接受同性的,那麼多例子你也見過了,不管是天仙下凡還是怎麼怎麼的,人直男沒辦法喜歡的!你還記得在joyce吧自殺的那個gay麼?你還在聽麼?!”
“在在,洗耳恭聽着呢!”烏湛知道這個死黨只要一遇見這種事就會激動,只好順毛摸。
“他那個什麼男朋友本來就是直的還要答應他,最後折折騰騰是什麼結果?!何況他死了又怎麼樣,他男朋友後來還不是去找了女人結婚開開心心地過他‘正常人’的生活了!”任寰爍發泄了一會兒氣也消了些,才平靜下來勸道,“阿湛,就退一萬步講,他能接受男人,然後呢?他不是結婚了麼?你要看着別人一家甜甜蜜蜜,你們卻是偷偷摸摸不曉得什麼時候能見面,見面了卻連片樹葉掉下來都要擔驚受怕麼?他出了事,在病房外面醫生問誰是病人親屬,你第一個跑到醫院卻反而只能傻瓜一樣地站着……”任寰爍聲音裡有了些哽咽,“多可笑……”
“寰爍……”烏湛再怎麼大條也聽出有問題了,“出什麼事了麼?”
好一會兒,那邊纔有了聲音,“言修腸胃出了點問題進了醫院,他媽媽說……果然還是要有個女人來照顧他纔好……”
“這樣……”
“其實也沒什麼……”任寰爍忽然看開一般啞啞地笑了笑,“他總歸要結婚的,我……”
“寰爍!”烏湛打斷他,“你們在一起五年了,要有信心!”
任寰爍一怔,心底卻慢慢暖起來,“嗯。”
“不早了,你快睡,養足了精神明天去照顧你家那個,我也睡了。”
“嗯,阿湛,我剛剛說的你好好考慮,”任寰爍最後還不忘警醒道,“你其實也沒多喜歡那個人,別越陷越深了。”
“我才……算了,晚安。”
“晚安。”
掛斷電話,烏湛有些氣悶。
他纔不喜歡那個傢伙!一丁丁!一點點!!一絲絲!!!一毫毫!!!!都不喜歡!!!!!
他只是……覺得挑戰很有趣而已!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