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如水,天清地明。
蘭傾旖跳下牀,出門。
從小她就發現自己在飢餓狀態下練功進步最快,但她還是不想虧待自己的胃,更不想得胃病。
她去小廚房看了看,沒找到吃的,只好轉身往後山谷走。
繞了一圈才找到河流,蘭傾旖看着河水中的魚,眼中亮起了明光。
河流不算太寬,河水清澈見底,水下可以清晰地看到綠油油的水藻和被河水打磨得光滑如玉的石頭,難得在這個季節也只微微結冰,可以看見水中游魚歡快嬉鬧。
半山壁有泉水滑下,形成了天然瀑布,順流直下流入河裡,這條河再順流直下流向山下。
她拿了根樹枝,摘了片寬大的草葉扔進河裡,她縱身躍上草葉,腳尖輕點,抓緊了樹枝,擡手嚓的一戳。水珠飛濺,銀鱗閃爍,樹枝上立即串起一尾活蹦亂跳的魚。
明明是活魚,蘭傾旖卻彷彿看見了鮮嫩的烤魚,眼中光芒閃爍,連連吞口水。
這河裡的細鱗魚,到了冬日越發肉質肥美,她今日有口福了。
她躍上岸,來往兩次,抓了兩條肥魚,連鞋底都沒沾溼。蹲在溪石上,她捋起袖子,抽出腰間的匕首開始奮力殺魚,動作利落地剖開魚肚剔除內臟,洗乾淨血跡,放在乾淨闊葉上,收起匕首。
溪邊枯枝不少,蘭傾旖片刻就收集了大堆柴禾,架好烤架,串好魚。她左顧右盼,發現不遠處有梅花盛放,不由眼睛一亮,二話不說飛奔上去選摘了大把梅花洗淨塞進魚腹中。準備工作就緒,她才掏出火摺子點火。
火焰舔舐着魚肉的同時,她已掏出一個小布袋,從中倒出一堆水晶小瓶,將每個瓶子裡的作料都往魚身上灑灑,動作熟練,姿態優雅。
魚肉很快在火堆上翻烤得吱吱冒油香氣四溢,魚腹中的梅花在火光中漸漸緊縮,梅花的香氣很快就飄散開來,也融入了烤魚中。
蘭傾旖不斷翻烤着,眼神灼灼。
魚不多時已熟,她眼神閃亮,也不顧燙,伸手就撈,張嘴咬了一口。很燙,但香滑鮮嫩,滿口留香,脣齒都感覺酥了般。
她愜意地眯起眼舒了口氣,埋頭大啃,將一條魚吃的碎骨亂飛。
“好香,原來是你在烤魚。”身後忽然傳來許朝玄的聲音。
猝不及防的蘭傾旖被嚇了一跳,一不小心竟被魚刺卡住了,上不上下不下的喉嚨難受,不由惱怒地瞪了眼許朝玄,“你存心嚇我是不是?看我被魚刺卡住你很高興?”
許朝玄哭笑不得,這也能怪到他頭上?想到這丫頭也不過十五六歲,也就是個小妹妹的年紀,他也不在意,“吐不出來?”
蘭傾旖嘔了半天,也沒能弄出來,不由心中鬱卒,冷哼了聲,不答話。
許朝玄在她身邊坐下來,拉着她的衣袖迫她轉過身,伸手在她背上猛的一拍,蘭傾旖被拍得直不起身,彎腰咳嗽起來。
“咔!”她嗓子裡的魚刺被吐了出來。
許朝玄早有先見之明,移遠了些,避免了魚刺吐身。
蘭傾旖鬆了口氣,“謝了。”
許朝玄微微一笑,不語。
“似乎你烤的魚不止一條,不介意我們來分點吧?”他細細嗅着風中的烤魚香氣,問。
蘭傾旖看了眼他身後默不作聲的萬雅,心中暗暗嘆氣,好端端的一個美人兒,怎麼就成了這麼個半死不活的冰柱子樣子?暴殄天物啊!
“你們沒吃飯?”她漫不經心地問。
“沒呢!”許朝玄悠然答:“先前就聽你說來這後山烤魚,心裡惦念着,什麼都沒吃。你的魚可烤好了?”
蘭傾旖點頭,“烤好了,不過只剩一條了,你先吃着好了,我再繼續烤。”
她將火上的魚遞過去,遞到一半又猛的收回來,“忘了你不方便,等等。”
她細緻有加地將大大小小的魚刺全部挑完,難得的是魚身仍保持着完整,送到了許朝玄手上。
許朝玄咬着香滑酥軟的魚肉,心中翻滾着一種奇特而新鮮的感覺,讓他一時有點呆,像只突然發傻的狐狸。
他金尊玉貴僕役如雲,平日裡多的是人爲他挑魚刺,但這次不一樣,地位不同,心境也不同。
他嘆了口氣,壓下亂糟糟的心緒,“多烤點,一條不夠吃。”
蘭傾旖斜了他一眼,眼神微有不滿和惱意,沒答話。
這人還真把自己當大爺了?
她想了想,秉承着不和病人一般見識的原則,宰了四條魚弄乾淨加調料,又摘了梅花塞進魚肚,架在火上烤。
“這系邙山上的烤魚我原來也吃過不少,怎麼都沒這麼好的味道?”許朝玄很快吃完了一條魚,意猶未盡地舔了舔脣角,不解。
“那是你自己技術不到家。”蘭傾旖翻烤着魚身,沒好氣道:“你們論**完了?”
“沒有。”許朝玄答的特坦然,“皇帝還不差餓兵呢!我肚子餓了自然要出來找吃的,你以爲誰都像他,吃了燒雞就精神百倍?”
蘭傾旖一笑置之,“能與檀濟論法的人佛性都不會差,可惜了,你大概和我一樣,空有佛性卻與佛無緣,檀濟怕是少不了要惋惜一番。”
“幸好我與佛無緣,不然我非得哭死,我還有大好年華,還沒領略夠這紅塵三千,可不想就此青燈古佛暮鼓晨鐘荒廢了這一輩子。”許朝玄冷哼,慶幸之。
蘭傾旖大笑,“難得這話坦白!我也不想出家,尼姑悶死了,想想就無聊。”
說話間,魚也好了。
蘭傾旖利落地挑完魚刺,將魚塞給許朝玄,又給萬雅分了兩條,纔拿起自己的那條開吃。
一時間只聽到三個人咀嚼聲。
萬雅雖是侍女樣子,言談舉止卻更像是大家閨秀,端的是好風度好修養,細嚼慢嚥姿態優雅,不像蘭傾旖,吃的又快又急,好似餓鬼投胎。
蘭傾旖和許朝玄吃魚的速度都極快,似乎在比賽吃魚一般。不多時,兩條近二斤的魚被二人消滅掉。
扔了手中的魚刺,蘭傾旖舔舔嘴角,看了眼許朝玄,意猶未盡。
“還有嗎?”許朝玄的食慾今晚似乎特別好,覺得自己還沒吃飽。
“沒了。”蘭傾旖有點猶豫,似乎在思考,“這一條魚我又吃不完,可若是不吃了吧,我又覺得還想吃……怎麼辦?”
“再烤一條肥魚,咱倆分!”許朝玄想了想,一錘子定音。
“行!”蘭傾旖也覺得這個主意很好。
三下五除二,火上已烤起了鮮嫩肥魚,蘭吃貨目光灼灼閃亮,如點燃了一百瓦的大燈泡。
“這個怎麼吃?”蘭傾旖突然想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面露猶豫,有點苦惱地看着許朝玄。難道要你一口來我一口?這樣不大好吧?即使她自己不介意,許朝玄也不介意,但萬大美人肯定也會介意的,蘭傾旖毫不懷疑要是真這麼做的話,萬大美人首先會反對並且會用目光凍死自己。
“萬雅,你去削兩根樹枝做兩雙筷子來。”許朝玄想了想,緩緩吩咐。
“我去吧!”蘭傾旖連忙出聲,火將她面頰烤得紅紅的,更明豔了幾分。
許朝玄挑眉,並未阻止。
蘭傾旖拿着匕首站起身,不多時她已削了兩雙筷子回來,一雙遞給許朝玄,一雙自己拿在手裡。
“好了,開吃!”等了一會兒,蘭傾旖覺得火候差不多了,立即先下手爲強。
許朝玄聽着筷子攪動聲,不由莞爾,也不甘落後。
一條大魚頓時被二人開始瓜分。
萬雅愣了愣,頗覺難以置信地盯着兩人吃的歡快的身影,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主子有潔癖,自從眼盲後決不和他人共用杯盞,更不會和他人如這般分食烤魚,好吧,他們用了筷子,但是沒盤沒碗,這種分法平素的主子還是會嫌髒的,今天轉性了?
許朝玄吃得歡快,並沒有發現萬雅的異樣目光,倒是蘭傾旖瞟了她一眼,目光明亮如能看穿一切,嚇了萬雅一跳。
蘭傾旖淡淡一笑,動作依然不停,和許朝玄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動作也絲毫不慢。彷彿什麼也沒看見似的。
萬雅的目光落在二人並排緊挨着坐在一起的身影上,一人一雙樹木削的筷子一口一口吃着,連動作都是一致,她垂下眼瞼。
不多時兩人已將魚分吃的乾乾淨淨,蘭傾旖摸了摸撐得圓滾滾的肚皮,舔了舔脣角,愜意地嘆了口氣,覺得這纔是人過的日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