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晚秋沒有想到時隔三年,再一次跟薄衍之共處一狹小斗室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後座還是那麼擠,即便是兩個人刻意保持着距離,鼻尖卻還是能若隱若現聞見薄衍之身上的木質香水的味道。
車窗外的景色倒退着飛速而過,是顧晚秋熟悉的樣子,可如今的心境卻又跟當時不一樣,她忍不住攥緊了裙子的一角。
旁邊的薄衍之似乎看出了她的緊張,看了一眼她的手,又接着回頭看手中的資料,道:“你不用太緊張,媽不在,爸一向是寵着你的。”
“我不是擔心這個。”顧晚秋道,“我是擔心嫣兒。”
薄嫣,那個衆人傳說中誰也不曾見到過的薄家女兒。三年前,顧晚秋剛剛生完孩子,還沒出月,就出了那樣的事故,從此之後母女二人再不相見,倒是真如那名字一般,如一股薄煙,在顧晚秋的生命當中煙消雲散了。
這三年裡,所有人都說,薄嫣死了,她不相信。好不容易有了確切的下落,想到半個小時之後就可以看到未曾謀面的女兒,顧晚秋心裡,倒是多了幾分近鄉情怯的感慨。
薄衍之垂眸:“你若能早些想到今日,當初何必做那麼狠毒的事情。”
“當初的事情,別人不知道纔會誣陷我,可是我沒有想到,你作爲薄氏的當家人,竟然也不分青紅皁白,真不知道攤上你這麼個糊塗老闆,是怎麼將薄氏帶到現在還沒死的。”
“我怎麼帶的薄氏你管不着,反正將嫣兒帶得好好的就是了,不要以爲你來看嫣兒一眼,她就還能跟你走,認你做媽媽。”薄衍之冷聲道。
“不認我做媽媽,難道要認蘇婉做媽媽?”顧晚秋冷笑,“再怎麼樣嫣兒也是我生出來的,有本事你自己生一個去!”
“你……”
一場好不容易以兩個人心平氣和爲開始的談話,最終還是不歡而散,而這時,薄家的大門也在綠樹掩映當中,隱隱瞄見了一角。
從小長大,後來嫁給薄衍之,這裡的一切,顧晚秋都再熟悉不過了。
可是這一次進來的時候,看到薄父,她竟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開口,任憑薄衍之從自己身邊走過,也沒有來個介紹,讓她尷尬地杵在原地,躊躇了好一陣子,才叫:“叔叔。”
薄澤輝看到來人,擡了擡眼皮,“嗯”了一聲算是迴應。
顧晚秋尷尬地站在原地,薄澤輝一向是薄家嘴疼愛她的了,小時候就是,但是他跟夏姨的感情,也是顧晚秋從小看在眼裡的。
現在夏姨出了那樣的事,薄澤輝的心情當然不好,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顧晚秋,他沒直接將她看出去,顧晚秋覺得,也算是對自己的十分寵愛了。
“嫣兒。”
顧晚秋聞聲看過去,只看薄衍之懷中抱着一個孩子緩緩從樓梯上下來,一邊走一邊叫着:“嫣兒,今天有沒有聽阿姨的話?”
“有,嫣兒最聽話了。”薄嫣雙手環住爸爸的脖子,挺拔的鼻樑跟薄衍之如出一轍,可那雙杏眼卻像極了媽媽。顧晚秋愣愣地看着她。
薄嫣在薄衍之的懷中左顧右盼,也很快看到了家裡來了新人,那個陌生阿姨用震驚的眼神看着自己,看得她心裡慌慌的。可是爸爸說過了,見人一定要懂禮貌。水葡*萄似的眼珠轉了轉,眼看薄衍之已經走到了顧晚秋跟前,薄嫣奶聲奶氣道:“阿姨好。”
顧晚秋渾身震了一下,感覺到耳朵一陣失聰,好像外界的一切聲音都聽不到了,來來回回盤旋的就只有薄嫣純淨的童音,那一聲阿姨,她像是掉進了無底洞中,渾身冰涼。
一陣眩暈之後,她勉強站穩伸出手:“讓我抱抱。”
薄衍之皺眉看了一會,顧晚秋一直伸着手,纔不情不願地將薄嫣遞了過去。
誰知道可能是應激反應,剛剛還乖巧可人的薄嫣卻忽然大哭了起來,怎麼都止不住。顧晚秋慌了,手忙腳亂地幫薄嫣擦眼淚,一邊說:“嫣兒不哭嫣兒不哭,我是你媽媽啊,嫣兒別怕。”
薄衍之默默站在旁邊看了一會,然後伸出手,從茶几上抓出幾張幼兒專用的紙巾,一隻手將薄嫣接過來,另一隻手將她糊了滿臉的眼淚鼻涕細細擦乾淨。說也奇怪,一回到父親的懷中,薄嫣就立刻止住了哭聲,雖然還在一抽一抽的,但至少安靜下來了。
顧晚秋看着薄衍之熟練的動作,有些無措。
“看也看過了,”薄衍之說,這樣的人還是早些離開的好,免得影響了薄嫣。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這句話還沒說出來,旁邊沙發上靜坐的薄澤輝忽然站起來,一邊往餐廳走一邊說道。
父親都開口,那薄衍之還能說什麼?跟顧晚秋對視一眼,顧晚秋像個小兔子一樣順從地跟在後面。
薄衍夏坐在對面,看見顧晚秋,問候:“妹妹。”他以前就叫她妹妹,要是換了旁人,一定會覺德兩個人是親兄妹,可只有顧晚秋知道,薄衍夏這個人看着人畜無害的,其實最是有心計。顧晚秋點了點頭,坐在了以前的位子上,其餘的人也依次列座,不同的是這一次沒有了夏姨,真是怎麼吃怎麼彆扭,尤其是,薄嫣一直用驚恐的眼神看着自己。
“這次回來,呆多久?”忽然聽見坐在上首的薄澤輝問道。
顧晚秋慌忙放下碗筷道:“叔叔,這次就不走了。”
“不走了?”薄澤輝擡頭看她,還以爲她要一直留在薄家。
薄衍之補充道:“爸,她現在回到薄氏企業了。”
“嗯,”薄澤輝點了點頭,“這份工作適合你,很早之前我就認可你的 能力,不過這次你好不容易回到這邊,最重要的反倒不是工作。”說着,薄澤輝看了一眼顧晚秋。“嫣兒從小不在你身邊,你們之間,還要好好培養。”
顧晚秋剛想點頭,就聽見薄衍之冷言冷語地嘲諷道:“我看還是算了,她只會帶壞孩子。”說着朝顧晚秋:“吃完之後趕快回公司,答應王氏的條件可別忘了,要是做不到,你也不用呆在薄氏了。”
顧晚秋本來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聞言,點了點頭,將嘴裡的飯嚥了下去。
若是離開薄氏,可能一輩子都見不到嫣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