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宰豈,荊繼富荊志義爺倆兒一時無語,默默相對。良久,荊繼富忽然想起了啥,直了直腰,朝窗戶上看過去,沙啞着嗓子說道:
“誒?志義,你過去看看,他們都幹啥哪!”
荊繼富想起了院子裡操練的那些保安隊的人,這咋半天沒動靜了哪!
保安隊的那些個人一看那個日本憲兵來了,都不願見那個犢子,一個個都聲兒也不吱地就回了東廂房了!把門一關,聚到了白果住着的那屋兒,坐凳子的,坐炕沿兒的,上炕盤着腿兒的,一邊兒抽着煙,一邊兒開嘮!
“這犢子咋又來了哪?還沒頭兒了!”
“願來就來唄!關你屁事兒!咱不正好歇歇!去,燒點水,這也練了半天了!白大哥,你這兒有茶葉沒?”
說話的是齊永和,把先發聲兒的那個小年青兒的先刮扯了一頓,又讓那小子到外間去燒水。白果說道:
“不用燒。暖瓶的水是新燒的!有茶葉!”
“哈!還是你那啥滿天星?”
“咋?就是你們在這兒!要是平時,咱還不捨得喝哪!”
白果說着就爬上炕去,把放在窗臺上的一個小玻璃瓶子拿過來。
滿天星,就是一些個茶葉沫兒,因爲一沖泡都浮在水面上,得挺一挺才能沉到水下去,因而得名。
“繼富這爺倆兒跟日本人走得挺近哈!”
這回說話的是另一個年青兒的,老齊家人,可以直呼荊繼富大名。
“快別嘚咕了!”
齊永庫說話了!
這些個人中,除了白果歲數大一些個,再就是齊永庫啦!輩份兒還高,因此,不管面前的是老荊家人還是老齊家人,他都可以用長者的口氣說話,擺大!唯一在白果面前還有些個客氣。
“白大哥,你這滿天星還真行,有點兒茶葉味兒!”
齊永庫接過白果遞過來的茶葉瓶子,打開瓶蓋兒聞了聞。實際上,這滿天星他們這些個人都喝了多少回啦!還別說,真真兒有一股兒清香!
“那還說啥!要不咋叫滿天星哪!”最先說話的那個小子又說話了!
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來。
中國東北的鄉下人嘮嗑兒,象這類帶有點兒逗樂兒,帶有點兒嘲諷的話都被稱爲屁嗑兒,實際就是閒扯淡,嘮閒嗑兒,打牙兒!在一塊兒總得說個話兒啥的,總不能幹坐着吧!
“看啥看!一會兒該吃飯啦!這華子咋不做飯哪!這都幾點了!”
荊志義覺得沒有必要再去看保安隊的人都在幹啥!那能幹啥!也就是扯點兒閒淡罷了!
做晌午飯是華子唱主角兒,保安隊的人,不管是誰,出來那麼一個兩個的做幫手,也就一飯一菜,一忽兒的功夫也就做得了。飯呢,也就是些個高粱米飯,苞米麪兒大餅子之類。菜呢,就是些個白菜土豆兒啥的,偶爾能吃一頓只有中國東北這地兒冬天裡纔有的酸菜。酸菜是中國東北的一大特色菜,由白菜淹漬而成。酸菜的產生,跟氣溫地理啥的都有關係,應該是中國東北人的一大發明。想來是中國東北這旮噠,氣候原因,冬季沒啥時令蔬菜,淹漬酸菜應該是一種生存逼出來的蔬菜儲藏方法。但酸菜這個東西,沒有葷腥烹調出來,除了酸還有點兒澀,味道並不鮮美。那些個保安隊的人在荊繼富家吃到的酸菜應該是全荊家溝最好吃的酸菜啦!
“志義,爹琢磨,這麼幹挺着不行!得想轍啦!”
“爹,想啥轍呀?就咱家這地兒,你還能咋?噝--爹!那些個犢子真真兒就看出了啥?按說,不可能啊!那咋可能哪!咱估摸着,他們是看咱家這房子這院子象是個有倆錢兒的人家兒!就想琢磨咱們!這羣犢子玩藝兒!他們這前前後後地整事兒,嘖!真真兒就不是啥好兆頭!”
“志義!那麼的!一會兒吃完了飯,你把你白大哥叫過來,他那東西別放在咱這兒了,那要是真真兒出了啥事兒,咱跟人家沒法交待!”
“唉呀!爹!你真真兒就是怪事兒!有咱的東西在,還能單單丟了白大哥的東西?”
荊繼富不再言語。噝!也是哈!
荊志義沒有明白他爹荊繼富的心思!
就是到了這時,荊繼富也還是象他兒子荊志義一樣不相信日本人是發現了他家藏着的那些個東西!那咋可能哪!荊繼富懷疑是日本人盯上了白果。荊繼富想,如果白果要是離開了咱家,日本人或許就不會這麼總盯着咱家不放了!但這麼個時候,咱要是攆人家走,委實有些個不太仗義,他對荊志義說出的那番話,實際是想聽聽荊志義在這個事兒上還有沒有啥好主意。但這個事兒真真兒就跟兒子直說了,他又怕兒子說他不仗義!這個時候攆人家走,你讓人家去哪兒?回茨溝?那茨溝離這也就那麼二十里地不到,且又是從縣城覃莊過來的必經之地,那日本人要真真兒就是盯上了白果,白果還有得跑嗎?可眼下,就這麼幹挺着,確實也不是個事兒!
漫長冬季少見的東南風從啥太平洋那麼遙遠的地兒衝過了重重阻隔,刮到了中國東北這地兒,雖然已經就有些個式微,但也足以使大地感受到了暖意,令萬物感覺到了復甦。春天已經來了!這個時候的中國東北人往往都會在天兒好的時候,走出房門,站在太陽地兒,眯縫着眼睛朝藍藍的天望上去,心中充滿無盡的希冀。
這兩年,情況有所不同,日本人來了!冬天的寒意窩居在人們心頭,很難散盡,不再有往年春上的那種豁亮。但不管咋說,心中的希冀還是有的!
早上起牀洗漱的時候,荊志國站在鏡前看了看鏡子中的自個兒,由於睡眠不足,面色有些個灰暗,但兩隻眼睛還是那麼明亮!
陳果走進盥洗室,站在了荊志國身後,朝鏡子中的荊志國看了看。
“唉呀!咱家的荊志國有了白頭髮啦!”
“老夫有幾根白頭髮算個啥!”
荊志國學着京戲的念法說道。
“嗯,還行!有點兒向上精神!”
陳果學着長者的聲調說道。
幾天來,荊志國沒白天沒黑天地琢磨,經與秦藍反覆商量,對執行中共滿洲省委關於摧毀日本關東軍覃縣荊家溝東山工程的指令,已經形成了一個行動方案的初步思路。
這次行動必須一次性成功!一旦不能成功,想再圖摧毀,可就難上加難了!
行動的重中之重是不要爲當地百姓遺患!鑑於此,這次行動不能動用荊家溝保安隊那些個明面兒上的地方武裝。在整個行動的過程中,在可能的情況下,可以請荊家溝保安隊給予情報和聯絡等方面的支持,並請他們在行動的過程中切實保護當地羣衆的安全,這已經就是行動的一部分啦!
摧毀!荊志國理解,摧毀就是炸燬!就現有的抗日武裝力量說來,炸燬不可能是某種形式的轟炸,而只能採用從工程內部爆破的方式炸燬。
這次行動必須是多方面的有機配合。不要想單單依靠幾個人混進工程中去的做法!那基本是不可能成功的!而且還會留有遺患!
荊志國構想的摧毀行動應該是對工程實施爆破和對工程警戒部隊進行突襲作戰緊密結合的一次行動!通過這次行動,既要摧毀日本關東軍覃縣荊家溝東山工程,又要對日本關東軍在覃縣的守備部隊予以打擊,力爭對敵人造成重創,應該把這次行動作爲有效打擊敵人的一次戰鬥!
爲打贏這場戰鬥,徹底使日本關東軍覃縣荊家溝東山工程陷於癱瘓,事成於密!不能走露一點兒風聲!要知道,這樣的行動,一旦消息走露,非但難以實現預想,還會給中國東北的抗日鬥爭造成重大損失!中共滿洲省委認爲,就其影響而論,這次行動的成功所能帶來的有利和積極影響將是極其深遠的!失敗所能帶來的不利和消極影響也將是極其深遠的!
中共滿洲省委決定,摧毀日本關東軍覃縣荊家溝東山工程行動,代號爲摧毀行動!行動在中共滿洲省委的領導下,由荊志國負責具體組織和指揮。
荊志國考慮最少得有幾方面力量參與行動。
特別行動組。由石壘和萬倉率領,喬裝日本關東軍,攜帶爆炸所需藥包,混進工程實施爆炸。
一支由十到二十人組合的小股部隊,包圍並襲擊柳條溝大鐵橋工程,阻斷守橋的日本關東軍守備隊增援東山工程守敵。
兩支各由二十左右人員組成的小股部隊從東山工程南向和東北向突襲工程警戒之敵,力爭在較短時間內解決戰鬥。這兩支小股部隊在戰鬥打響之前,潛伏於東山工程的近處,一旦特別行動組潛入工程受阻,即展開突擊,消滅工程警戒之敵,掩護特別行動組進入工程並完成藥包安放及引爆任務,並掩護特別行動組安全撤出工程。
應該說,這是一個較比符合實際的作戰思路。完成這樣一個計劃,就眼下這中國東北,滿洲國的情勢而論,就眼下中共滿洲省委掌握的抗日武裝力量而論,還需要進一步做好的事兒,那可老鼻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