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翌日清晨,歪在牀鋪邊睡着的慕阿蕎被從窗櫺間鑽入的陽光晃了眼,惺忪坐起,揉了揉發酸的臂膀。

原本睡在慕阿蕎身旁的春兮已不在牀榻上,她躺過的地方此刻一片冰涼,怕是出去有些時辰了。

冷宮荒蕪一片,慕阿蕎皺眉。

思索片刻,她捧起牀上的棉被,顫巍巍地捧到陽光下,尋一處乾淨的空地,展開。

昨晚慕阿蕎便覺屋內寒風陣陣,牀榻陰冷,睡得極不踏實,乘着這等好天將這棉被拿來曬曬,也許會好受些。

做完這些,慕阿蕎便四處勘察起來。

唔……她們所在的院子西側隔着堵牆倒還有一院子,也不知那裡可有人居。

突而,一陣風吹過,冷宮的殘枝落葉沙沙作響。

慕阿蕎卻眉頭一皺,她怎聽得有人在叫罵?

只是這叫罵聲夾在風中,聽來些許破碎卻分外清晰。

遁着聲源探去,慕阿蕎將目光轉向那堵圍牆。

未曾多想,慕阿蕎便踩上牆角一塊磐石以探牆外情境。

不看倒好,看了偏教慕阿蕎怒從中來:

只見那同樣是荒蕪一片的院中,三個嘴尖猴腮的太監正圍着一臉色蒼白的男孩,嘴中叫嚷着難聽之言,說至激動處還往男孩的小身板上踹一腳。

眼見男孩的臉刷的一下又蒼白了幾分,慕阿蕎怒了,隨手操起幾顆石子,往那三個可恨傢伙的腦袋上砸。

“啊!”三人不約而同捂頭嚎叫。

“誰砸老子?!”

無人迴應他們,只有男孩躺在地上,呼吸微促。

“哥啊……咱不會撞鬼了吧?這……這冷宮髒東西……”

還不等三人中膽子最小的把話說完,太監頭子便面色一青:“瞎說什麼呢?!”

一時間,衆人無語,伴着蕭瑟秋風和冷宮淒冷的氛圍,令人略覺恐怖。

“嘖!晦氣!”

太監頭子吐了口唾沫,轉身向另兩人揮手:“走吧!”

走前還不忘往男孩身上踹上一腳:“倒便宜這小兔崽子了!”

眼見三人走遠,慕阿蕎踩着磐石的腳下一用力,便登上圍牆,再縱身一躍,整個人就已到了圍牆這邊。

“喂!你醒醒!”

慕阿蕎拍拍男孩的臉頰。

嘶,真涼……

若不是他鼻間還有些許微弱的氣息,慕阿蕎怕是要以爲他已經死了……

小男孩景瑜年只覺得痛極了,全身骨頭如同被敲碎了般,動彈不得。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陷入黑暗的那一刻,一道響亮而溫柔純淨的聲音落入他耳中——

“喂!你醒醒!”

如雷鳴驚醒夢中人,景瑜年睜開了眼眸。

他想自己永遠也不會忘記此刻眼前的這一幕——

以蕭索的冷宮廢院爲襯,一位身着青衣的女孩,瞪着水靈靈的雙眼望向自己,面上掛着他自幼都未曾體味過的擔憂與關心。

看女孩的衣着便知她身份不凡,但她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卻沒有與那些噁心之人一般鄙夷不屑的神色。

景瑜年想,她定是個好人。

男孩的脣囁嚅幾下,聲音低沉有些沙啞,慕阿蕎湊過頭去聽。

他說:姐姐,我疼。

霎時,小男孩的羸弱之態便激發出慕阿蕎潛藏心底的老母情懷,恨不得將人搓揉弄扁抱在身前輕哄。

不知從何而來的力量,慕阿蕎更是背起景瑜年,帶着他翻過圍牆,來到另一側屬於她的領域。

“你,叫什麼?”

將男孩安置在凳上,慕阿蕎抹去臉上的灰塵與汗水,直視他漆黑的眼。

“瑾年。”

景瑜年看着眼前光彩明媚的少女,突地厭惡起自己的姓氏來,開口下意識便省去了那“景”字。

同時也對慕阿蕎隱去了自己原本的身份。

“那好,我喚慕阿蕎,日後你便做我弟弟,與我同姓慕,可好?”

“好。”

就這樣,景瑜年成了慕瑜年。

“日後在冷宮,我定會護你周全。”

“嗯……”慕瑜年垂下頭。

慕阿蕎,你爲何要對我這般好?

這一年,在慕阿蕎初入冷宮的第二天,遇見了景瑜年,兩人結爲姐弟。

這一年,她八歲,他六歲。

一根不知是情緣還是孽緣的緣絲慢慢在兩人間糾纏,直至難捨難分,牽扯愈亂……

慕阿蕎眼瞧面前的小包子渾身髒兮兮的,裸露在外的皮膚散佈着青紫的淤青,有些心疼。

想必在此之前他受了許多苦吧。

慕阿蕎打來一盆井水,將襟中的手帕打溼,輕輕擦拭慕瑜年身上的傷口。

慕瑜年彷彿感受不到疼痛,盯着慕阿蕎白生生的手指在自己身上游走。

兩人之間的氣氛意外和諧。

“公主!公主!”春兮氣憤又帶着些許哭腔的聲音自門外響起。

慕阿蕎手中動作不停。

慕瑜年的目光卻落在她臉上。

原來……她是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