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雱道:“問題就出在這個地方,受朝廷那些傢伙影響,南方這些文官根本看不起狄青,擔心狄青搶功勞。他們也想先於狄青前搶功勞,於是懷着牴觸的心情,其他武將不敢動,但陳署乃是掌印的知州,如何會給狄青面子呢,於是這纔有了陳署違反將令,私自出兵後大敗,斷送了八千兒郎。所以兒子我斷定,本就性如烈火的狄青,在受了那麼多氣,戾氣尤其重的現在,他一到前線就會殺人。陳署必死無疑。如果陳署都能被殺,狄青就廢了。”
王安石當然不是白癡,真的擔心了起來。
在老王的心思中,陳署不聽將領剛愎自用,違反軍令私自出兵戰敗,斷送八千兒郎,當然該死。然而在大宋沒人會殺陳署,若現在把陳署殺了,那把當初好水川戰敗的韓琦置於何地?
若真如此,狄青的禍就闖大了。
考慮了許久,王安石遲疑道:“雱兒,這只是你的猜測,沒有證據表明狄青敢殺陳署。若他沒這個用意,我又不是他上司,卻寫信警告他這事,就代表我王安石不信任他,會影響他的心態,讓他對文人更加仇恨。”
王雱搖頭道:“兒子我斷定狄青必殺陳署。因爲出兵是陳署的命令,其他武將只是聽令。不殺陳署,狄青就殺不了其他武將。而不殺那些責任人,狄青於南軍之中就沒有威望。作爲軍事天才狄青是個純粹的人,在京中他當然會低調謙虛,但是一上戰場他的思維就會轉變,會不顧一切的變爲一架機器,下意識會告訴他自己,唯一的使命是贏得戰爭。於是急需收攏軍心嚴明紀律的他,需要殺人立威,那麼陳署看不起狄青、必然心高氣熬不認錯,陳署會覺得‘老子即便錯了換個地方照樣做官,你狄青哪顆蔥蒜敢來指責我’。於是這樣的心態下,必然當着大軍的面,讓皇帝任命的主帥下不來臺!”
到此王安石終於色變了,雱兒的邏輯清晰,幾乎把朝廷相公、文人的驕傲心態都推理出來了。即將決戰崑崙關的王師,如果出現了主帥被人頂了下不來臺,又不做點什麼的話,那麼這隻軍隊不可能上場打仗了。
於是呢,現在王安石也知道了,如果出現這個局面,狄青腦子一熱、爲了贏得戰爭豎立威性,必殺陳署。
殺了之後呢,狄青就真的廢了,皇帝都保不住他。因爲他在挑戰大宋的體制。
“算好我兒思路清晰,及時提醒,否則真要出大事。爲父這就寫信給狄青,加以警告。”王安石坐下來提筆。
隨即卻又放下,愕然道:“可若是這樣,陳署那是真該殺。不殺沒辦法決戰。不收拾陳署就沒有律己和軍心,那我水深火熱的百姓怎麼辦?狄青雖然不至於敗,但如曠日持久的拖延下去,朝廷錢糧如何耗費得起,張方平他首先就要因爲揭不開鍋而去撞牆了。”
王雱嘿嘿笑道:“兒有一計可破那陳署。”
“說來聽聽。”王安石真是對這個兒子刮目相看了,覺得還是個天才,只是心思不在讀書上了。
王雱笑道:“目測老爹你的第二批糧草該起運了,這次您親自送去吧。”
王安石楞了楞道:“在這舒州城裡,爲父暫時也不能做事,若能解決問題,爲父辛苦一趟也值,可惜那不是淮西,那邊爲父沒有治權,沒人聽我的,我去了又能如何?”
王雱咬着指頭道,“去了就找個藉口和陳署單挑!直接把他揍了送去住院,等戰爭結束後他再出院,那時候愛咋地咋地。”
噗。
王安石一口茶水噴了出來,“這就是你破陳署的計謀?這怎麼聽都是流氓行爲。”
王雱攤手道:“流氓又咋地,陳署是文官難道您不是?你級別還比他高呢。您身材高大,胖胖的如同個肉盾一樣,分分鐘教那小子做人,還無需別人助拳,去了找個機會您故意撞擊他一下,或者問句‘你瞅啥’,過去捏着脖子一掃腿撩翻在地,按在地上猛猛的打了後,送安濟坊去住院,讓狄青找不到拉仇恨的機會。怕個啥,您最多落下行爲不檢點和衝動的名聲。他陳署吃了敗仗,斷送我八千兒郎的現在,您以熱血憤青的立場用這個理由揍他一頓,這當然不對,但這個時候絕對沒人會說您,甚至有不少人會在暗下叫好。譬如狄青會感激您做了他不方便做的事,南軍的人會含淚感激您爲他們死去的八千兄弟出頭。”
王安石不禁楞了楞,經過這個離經叛道的小子這麼一解釋,似乎還真有道理。
不過又老王苦笑道:“如此一來爹的名聲可就難聽了,拉的仇恨也就多了。”
王雱溫聲道:“爹爹您是做事的人,註定了名聲不會好的。至於仇恨,現在您的仇恨難道拉的少,真以爲不揍他陳署,他會喜歡您?不會的,他們註定不會喜歡您的,因爲他們害怕您的作風。既如此,無需浪費表情在註定不喜歡您的人身上,士爲知己者死女爲悅己者容,你需要認清您的‘客戶羣’是誰,您也只需對信任您、跟着您的人好,然後一往無前的衝鋒陷陣就行。”
“好!”老王一掌拍在桌子上道:“就爲你這番話,這個仇恨我王安石拉了,這趟我親自送糧,陳署他死定了,看我不揍他個獅子滾繡球,哪怕被吏部記過處分也在所不惜。”
“爹爹威武,兒子看好您哦。”王雱伸出兩隻小手指着他。
“快去睡覺。”就此被後腦勺一掌,捂着腦殼屁顛屁顛的跑了……
聽聞了小魔頭給相公的餿主意後,耿天騭也是醉了。愣是想不到小衙內的腦洞大到了這個地步,竟是以他那區區小屁孩的身份,坐在茅廬之中指點江山的,定下了屬於他王家的廣南“政治戰役”。
於是現在兩個戰役壓在一起,大魔王負責自帶飯盒打敗陳署這個豬隊友,政治障礙掃清後,狄青負責教儂智高做人、以便爲大宋收復失地。
小魔頭說了,軍事是政治的延伸,廣南是否能大捷,取決於老王能不能讓陳署撲街,只要政治戰打贏,軍事上狄青就不會輸。
老廖和許浪山對衙內的計謀驚爲天人,這兩衝動人士只是不敢,要是可以的話他們早就把陳署下油鍋了,現在聽說大魔王都自帶飯盒赤膊上陣,那應該就有救了。
另一邊,大雱嘴巴都笑歪了,大魔王一出差,舒州就是我小算盤的天下,誰也阻擋不了我,沒人可以管教我了。
二丫說“比較擔心咱爹的戰力,那邊是別人地盤,萬一他被一羣文人圍攻可咋辦哩”?
王雱批評她“你想多了,那些人要是這麼心齊,這麼作爲,陳署在崑崙關就不會敗,他們比鬼還奸。咱爹打陳署那叫恨鐵不成鋼,而他們如果圍攻就叫犯上,兵權就在狄青的手裡,他到時候會‘拉偏架’”。
經過這麼一解釋,二丫說“有大雱操持我就放心啦,只要爹爹平安就行”。
同一時間南方大風起兮,陳署感覺耳根子發燙,一陣惡寒,卻是疑神疑鬼的左右看看又找不到原因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