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曲向風的時候,他還是那一身整潔的警服,乾淨利落,挺直腰桿,整個人看起來充滿了陽剛和正義,和我現在這一身的囚服比起來,簡直是隔天差地。
我沒有想到他會來看我的,來得有點突然,甚至,他看我的時候,眼神裡閃過了一些愧疚。
曲向風,這個充滿正義的少有條子,成了我的好朋友,親手把我逮捕,關進了監獄裡面。我對曲向風,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感,是好朋友,又是天生的敵人。如果他像其他條子那樣,受賄吃水,那我們還可以綁在一起,但是他沒有,他靠他的實力,一步步地升職。
“甄文明,你瘦了。”
他開頭第一句話,就是這樣說,有點出乎我的意料,我以爲他會先囉嗦我一番,說什麼當初沒有聽他的話,現在果然就出事了云云。但是他沒有,他換了一個人似的,忽然之間,就不囉嗦了。
“整天睡不好吃不飽,想不瘦都難。”我笑了笑。
獄警出去了,房間裡面就只剩下我們兩個。
曲向風望着我,輕聲道,“甄文明,你會恨我嗎?”
我笑着反問,“你希望我恨你嗎?”
他也笑了,輕輕的,還是這麼地陽光,如同天使一般,讓我這種長期處於黑暗中的人,不禁感到一點不適應。
“其實,什麼叫法?”忽然,曲向風這樣感嘆了一聲,我有些奇怪地望着他,莫非曲向風受了什麼打擊不成?
“我現在進來,就是法。”我摸了一下桌子,有些年紀了,上面有絲絲的裂痕,表達了他的滄桑。
“甄文明,你尊敬法嗎?”曲向風今天有點不正常,問的都是稀奇古怪的問題。
反正閒着沒事,我便笑道,“如果法變成了人,站在我面前,我會抽他一個耳光。”
曲向風的表情有點苦,他輕輕地搖了搖頭,“甄文明,法爲什麼要有網?”
我哈哈笑了起來,趴在桌子上,擡頭望着曲向風,很慵懶,說道,“法網法網,有了網,就有孔,就能讓某些人自由出入啊。聽過一句話嗎?”
“什麼話?”曲向風望着我。
“法網恢恢,千穿百漏。有了法,纔可以有法不依啊。”我笑得很張揚。
頓了頓,我馬上又沉重起來,“曾經,我很尊敬法的。”我搖了搖頭,“但是,我經歷多了,我就不尊敬他了,他太偏心了,喜歡一些人,不喜歡另外一些人,太他媽偏心了。”
曲向風拿起地上的袋子,竟然是一瓶白酒,還有兩個酒杯!
“甄文明,我結婚了。”曲向風一邊說着,擰開酒蓋,給我倒了一杯酒,“這是我的結婚酒,我特地留了一瓶,是留給你的,可惜你那天沒去……來,乾了這杯!”
我的心彷彿被刺了一下,猶豫了一下,舉起這杯酒,笑道,“不好意思啊曲條子,那天我沒空,沒能去吃你的喜酒。來,乾了這杯!我長這麼大,還沒吃過別人的結婚酒呢。”
叮的一聲,我們碰了一下,然後共同一飲而盡。
挺烈的,我一口飲進肚子裡面,很,身體頓時就暖了起來。
曲向風和我一樣,他喝酒臉不會紅的,還是這麼地黑。
“甄文明,我那天等了你很久,你一直都沒來,我有點失望。”曲向風說話很輕柔,都不像是他的風格了。
我罵道,“草!你丫還好意思說,你都沒派請帖給我,我去個****啊我。”
是啊,曲向風那次來內門找我的時候,他就對我說過,他下個月會結婚的,那時候我還沒坐牢,他說到時候會給我發請帖,叫我去吃他結婚酒的。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後來我就出事了,被廖明豪陷害,成爲了喪家之犬……現在仔細算算,他結婚的那天,就是我入獄沒多久之後了。
“對不起,我請帖晚發了……”曲向風滿懷歉意地說着,然後,他就從袋子裡拿出一個紅色的小本子,封面‘請柬’兩個大字,紅火的背景,金色的大字。
“甄文明,不好意思,我一直見不到你的人,結完婚了,纔給你發請柬,請你不要介意。”說着,他就把請柬,送我的手上。
我怔怔地望着那兩個大字,溫柔地撫摸着請柬的身體,輕輕打開,看到了裡面的內容,上面如此寫着:送呈,甄文明先生,臺啓。謹訂於二零一三年,公曆十二月十二日,爲曲向風、方靜舉行結婚典禮敬備喜宴,恭請甄文明先生攜家人光臨天龍大酒店,敬邀。席設時間:18點18分。
甚至,我還能聞到請柬上面傳來的淡淡香氣。
簡單的一個請柬,我感受到了曲向風對我的友誼,他一直當我是朋友。
“曲向風,你爲什麼要給我做請柬,你明知道我去不了的。”我頭也不擡地說着。
曲向風笑說,“因爲我們是朋友啊。”
朋友……朋友……我嘴裡喃喃地念着這兩個字,說不出的滋味。
花了十幾秒時間,我淡定好心情,對曲向風笑道,“喂,曲條子,你喝酒厲害嗎?”
“當然!”曲向風爽朗笑了起來。
說着,他就繼續給我斟酒,我們大喝了起來。
“有花生嗎?就這樣喝酒太無聊了。”我把杯中酒喝掉,揮了揮手,呼出一口熱熱的酒氣。
曲向風像是神奇的多啦A夢似的,又從袋子裡拿出一小袋小炒,對我笑道,“嚐嚐,是我媳婦炒的,看看好不好吃。”
我嚐了一下,很香,點頭道,“挺不錯啊,炒得挺有味道的,你小子有福氣啊,娶了一個好老婆!來,我敬你一杯,恭喜你娶了個好老婆,明年就生一個白胖兒子,哈哈哈!”
然而,我想到了什麼東西,微微嘆了一聲,有些惆悵地道,“只是可惜啊,我又吃不了你兒子的滿月酒了。”我望着他,笑道,“曲條子,你到時候別怪我……也,也別給我寫請柬了。”
曲向風堅決得到,“不,我肯定要給你寫的,你下次一定要來!”
“來你妹!我現在什麼身份啊,你放我出去啊,傻。”我破口大罵道。
曲向風從來就不和我頂嘴,一點脾氣都沒有,任我怎麼罵他,就是不頂我,估計他也知道他罵我不贏吧?是啊,他罵是罵我不贏,打又打我不過,真是死條子。
沒想到曲向風只是神秘地笑了笑,然後就沒說話了,而是和我喝起酒來。
他的酒量不是很好,起碼沒我好,才喝了半瓶白酒,他就有些醉意了,說話也大聲了起來,整個人更加地亢奮了,竟然勾住我的肩膀,和我一起吆喝起來。
“甄文明,你知不知道,我結婚那天等了你很久,雖然我知道你不可能來的,但我還是在等你……甄文明,你知道嗎,我很想你和我成爲同事的,不要做什麼黑社會了,我很想很你做朋友,真正的朋友,一起去抓辦案,一起去抓壞人,多好啊。你爲什麼要做黑社會呢?你明明不是壞心的人,你是好人啊。”曲向風噴了我一臉的酒氣。
我沒醉,很清醒,但是我大腦很活躍,我也勾住了他的脖子,哈哈笑道,“因爲我已經陷進來了,我認識了看哥,認識好多兄弟,我捨不得離開了!做黑社會多好啊,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又有錢花,又有架打,自由自在,哈哈,自由自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曲sir!給我再一次機會,我還是會去混黑,我還是會認識看哥,不過第一時間,我會先幹掉樑健,我會幹掉廖明豪!哈哈,哈哈哈!”
“甄文明,你這種性格真要命呢!”曲向風捶了我一拳,然後說了一句讓我迷糊的話,“等我,等我兒子的滿月酒,我再給你發請柬!到時候你一定要來!一定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