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天高雲淡。
林逐汐和錢家小姐的婚禮順利舉行。
林家大方,給林逐浪準備的聘禮單子很豐厚,錢家很滿意,也不想自家的女兒讓人看扁,直接將聘禮歸入女兒的嫁妝裡一併帶走。雖不敢越過前頭林逐鴻和馮氏的婚禮,但比普通的庶子成婚要熱鬧數倍。
林逐汐還是第一次見到家中辦喜事,當初林逐鴻娶馮氏的婚禮她沒參加,所以她這次還是很有興趣地去看熱鬧的。
今天是林逐浪大喜的日子,新人最大,沒什麼人會不長眼地在這時候鬧出什麼矛盾來破壞喜事,都帶着笑容和祝福來參加喜宴。
林逐汐眼見時間還早,還可以再容她偷會兒懶,興沖沖地跑去看新房。
比起外面的熱鬧,林逐浪的院子裡倒是別有一番安靜。迎親的人還沒回來,新房裡只留有兩個喜娘在守着。林逐汐大大方方地四處轉悠,院子寬敞,又收拾得整齊乾淨,東南角幾株桂樹芳香四溢,新房裡的陳設佈置很是用心,華麗舒適又不失世家的厚重感,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
她站在桂樹下擡頭看那些米粒大的淡黃桂花,院子裡又來了客人。
林逐汐原本沒在意,待聽到熟悉的聲音後,淺笑盈盈地轉過身去,“阿檀哥哥,你——”話沒說完,她臉上的輕鬆在看到葉銘檀身邊的人時瞬間變成愕然,無法想象葉銘檀和蕭崇烈是怎麼湊到一起的。
蕭崇烈一身錦袍,漠然站在陽光下,轉眸看過來的眼神幽微難明,似有千般意味隱藏在他的眼神裡。
林逐汐眉毛一皺又鬆,那種厭煩的感覺又來了,她討厭他用這種看囊中之物的眼神看她。她定下心神,規規矩矩地向蕭崇烈行禮,又向葉銘檀問好。
這是名門閨秀應有的素質,無論何時,場面上的禮節不能出錯。
她懶得理蕭崇烈,直接看向葉銘檀,用眼神詢問他怎麼會和蕭崇烈走到一起。
葉銘檀微微一笑,笑意裡隱隱帶着分辨不清的意味,像開在雲霧裡的花般隱約而遙遠。“我在半路上遇到三殿下,心想你大概在這邊,就過來瞧瞧。”
林逐汐只當沒聽懂葉銘檀話中的意思,若無其事地笑笑,“我來這邊看看新房,下人們佈置得很用心,希望二嫂滿意。”
蕭崇烈的目光始終定定地落在林逐汐身上。
今日的林逐汐盛裝華服,不再是平時的素淡打扮,顯得分外明媚嬌豔。略施脂粉的容顏不同於平日的素面朝天,鬆鬆挽髻淡淡梨妝,笑意裡三分舒朗三分遙遠,恍若盤桓在雲天之外的風。
“難得林家有心,想必會是一樁好姻緣。”他隨口應道。
“承蒙殿下吉言。”林逐汐斂衽行禮。她不想見到蕭崇烈,尤其不想在今天這種人來人往的日子和他說話,風險太大,何況他如果問起朔月,她根本沒辦法回答。
事實證明她完全想多了,蕭崇烈壓根就沒想到從她這裡打探朔月這茬。畢竟以蕭崇烈的經驗來看,即使林逐汐和朔月真有什麼瓜葛,她對朔月也不可
能有什麼瞭解的,沒見那傢伙連真面目都不給人看嗎?
“阿檀哥哥,你最近在國子監還適應嗎?”林逐汐微笑着看向葉銘檀,溫和又不失關切地問。語氣如常,維持在一個親近的範圍又保持一定距離,就像普通的青梅竹馬的玩伴,坦蕩自然。
葉銘檀看着蕭崇烈對她毫不掩飾的親近,心裡暗暗發苦,面上卻笑得爽朗,“早就適應了,每天忙着學業功課,生活也很有規律。同窗中談得來的也有不少。”
林逐汐知道國子監不是那麼好混的,都是貴族官宦子弟,相互之間難免會有明爭暗鬥攀比較量,還有不少紈絝子弟,風氣不怎麼好。不然如今大家怎麼會更看重文峰書院?但這些話也不好說。葉銘檀不願提,她自然也當不知道。“那就好,二叔對你的期望很高,你可不能讓他失望。”
葉銘檀笑意從容而篤定,看起來胸有成竹。“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我能有什麼事?”林逐汐不以爲然。
葉銘檀笑而不語。
蕭崇烈漠然聽着他們的對話,見林逐汐對葉銘檀態度親近發自真心,心裡有些不快,面上卻絲毫不露地道:“喜宴快要開始了,不如我們一起去前廳吧!”
前廳裡華夫人和馮氏負責招待來賀的女眷們,林逐汐雖不耐煩這些人情來往的應酬,但她也知道這不是自己任性的時候,她沒必要爲這些小事惹來華夫人的不滿。在現實面前,個人喜好幾乎微不足道。
男客和女眷接待場所不同,蕭崇烈和葉銘檀自然由林欽林逐鴻父子引到東廳,林逐汐目不斜視地去花廳幫華夫人接待陸陸續續到來的女眷們。
她安安分分地在花廳裡陪伴同齡的未婚少女們,臉上維持着矜持優雅的微笑,耐心招待她們,漫不經心地聽她們從胭脂水粉說到衣裳首飾。她們這桌坐的都是妙齡少女,年齡從十二三歲到十六七歲不等,有的是林家的同族少女。也有今日來賀喜的女客帶來的,性格相貌不一,聚在一起的話題跨度很大。
林逐汐只能暗暗慶幸自己還算會說話,不然在這種場合裡萬一因爲言語不當得罪人,那就要淪爲笑柄了。
招待客人不是件輕鬆事,尤其是人多熱鬧但也容易生出是非,出了什麼事都要記到主人頭上。未出閣的少女們年齡尚幼心性未定,又都是家裡千嬌萬寵長大的,說不準一點小事都能演變成怨懟甚至仇恨。林逐汐不敢有絲毫放鬆。好在她這些年也練出一心二用的本事,邊和人說話邊顧及全場,臉上保持着溫和禮貌的笑容,察言觀色之餘恰到好處地接話,總算保證自己的應對周全沒出錯。
沒多久又來貴客,二王妃滿臉笑意姍姍而來。林逐汐看到她,下意識想到牡丹宴上聽到的秘辛,心情頓時有點複雜。
華夫人已滿臉笑容地迎上前,引着二王妃坐到上首的席位。二王妃笑意盈盈,先向華夫人問好,又對她身邊的林逐湄表達過關切和問候之意後,才轉過頭去和其他夫人們說話。
林逐汐閒閒地在旁看熱鬧。
反正自己是沒可能和蕭遠曈有所牽扯的。憑林
家的地位和自己的身份,不會容許自己做蕭遠曈的側妃,二王妃即使想打什麼主意,也不關自己的事。
她覺得自己瞬間明白林逐湄的不甘了,相府庶女和相府唯一的女兒所代表的意義完全是天壤之別,自己的存在的確大大地擋住她的路。
側妃雖然叫法好聽,佔有一個妃字,實際上也就是個妾侍而已。除非對皇室有大功勞,不然連族譜也是進不了的。
但如果自己不在,她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以林家的地位,她做正妃的可能性不低。
果然,這世上不少人生來就立場不和,和個人喜好無關,純粹是利益陣營驅使。
吃完喜宴,衆人移步到西廳說話,來賀的夫人們都帶着適齡未婚少女,意思顯而易見。也沒什麼需要林逐汐摻和的地方。
所謂婚禮,即是昏禮,也就是黃昏時分舉行的禮儀,那時陽氣下降,陰氣上升,有天地交泰,陰陽交融的意思。所以吉時定在戌初,林逐汐完全不擔心時間問題。
衆人聽戲閒聊說說笑笑,即使心裡各有所思,面上都是一團和氣。
喜娘笑容滿面地進來稟報,“見過諸位夫人小姐,新人已經到府,正去往喜堂拜天地,老爺命奴婢來請諸位前去觀禮。”
衆人都是精神一振,紛紛含笑起身。
華夫人身爲主人,當仁不讓地領先而行,接着就是二王妃一行,林逐汐姐妹倆緊隨其後,接着纔是一衆前來觀禮的女眷們。
喜堂裡,大紅喜服的林逐浪和頂着蓋頭的新娘並肩而立,林逐浪相貌不差,大紅喜服又將平時的陰沉淡化不少,看起來順眼許多。身材窈窕的新娘柔順地站在他身邊,接受衆人的誇讚。
這種情況下的道喜聲誇讚聲自然是什麼好聽說什麼。眼見他們行禮拜完天地被送入洞房,喜堂裡的人嘩啦啦走了大半,都跟去新房裡看熱鬧。
牽入新房,就牀撒帳後,新郎掀蓋頭,合巹、再飲交杯酒,這一天的禮儀便到此結束。
新房裡擠滿前來看新娘的親友女眷,誇讚聲此起彼伏。面容秀麗的錢小姐端端正正地坐在牀邊,嬌羞地垂着頭。
新郎要出去招待客人應付客人的灌酒,新房裡自然有姑嫂們領着女客道喜說話。
新房裡圍着很多人,都在打量錢小姐。可她應對得體不曾有絲毫怯懦,雖一直微微垂頭,但姿態端莊,幾乎連手指都沒動過。僅憑這份定力和涵養,就足以讓人心生敬佩。
論容貌,錢小姐只算得上清秀佳人,但良好的出身和家教給她加分不少,大家閨秀重要的是身份氣質,這樁婚事是林逐浪自己點頭,想必足夠讓他滿意了。
新房裡說說笑笑緩解新娘的壓力,眼見時間差不多,前頭快要開宴席,陸陸續續地去前廳。今晚是人家新婚夫妻的洞房花燭夜,沒人會沒眼色到耽誤人家的時間。
喜宴散去,陪華夫人送走最後一個客人的林逐汐回到自己房間裡,立刻有氣無力地躺倒在牀,招待客人比長途趕路還要辛苦,忙碌整天總算可以清靜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