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透過淺碧窗紗落在寬敞的宮殿裡,照亮窗下對峙的一雙人影,疏落的風吹過,拂來清淺的花香,卻擋不住那侵入骨髓的秋涼之意,爲這本就冰冷的氣氛更添一份肅殺之氣。
漠然打量着眼前的男子,紅衣女子清亮的眸子裡浮出淡淡的諷刺笑意,並不在乎對方充滿殺意的眼神,擡手挽起頰邊垂落的長髮別到耳後,氣定神閒地道:“右相果然好本事,自由出入宮廷,毫不避諱男女之嫌,真是令人佩服。”
葉銘檀如今連表面功夫都不做,一介外臣未經蕭崇烈的同意堂而皇之地闖入後宮,看來真是知道大事不妙,到了最後關頭再顧不得三七二十一,想放手一搏了?
葉銘檀只當沒聽到她的諷刺,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目光雪亮如刀光,深呼吸提醒自己冷靜,現在沒有時間可以浪費,他直奔主題,冷聲質問:“她在哪裡?”
“誰?”女子眉梢微挑,神情漫不經心地反問,視他的話如風過耳,態度隨意。
“和鳴在哪?”葉銘檀眼中殺意大盛,不甘心地逼問。
女子微微一笑,不答。
不見棺材不落淚?明明早就知道答案,非要她親口承認才罷休,何必呢?
葉銘檀見她滿不在乎的輕慢態度,越發惱怒,強忍怒火,半提醒半威脅地陰森森道:“你不過是個替身,莫要太猖狂,不然沒人救得了你!”
“你明知道答案,又何必明知故問?”女子嗤笑出聲,看他的眼神越發嘲弄,“假的終究都是假的,再怎麼想頂替真的也模仿不出骨子裡的東西,你以爲爬到高位就天下無敵了?還指望敵人對你俯首帖耳?這麼蠢,真是丟盡了南疆的臉。”
“你找死。”葉銘檀的神情和聲音都陰冷得宛若地獄陰風。
女子冷笑一聲,不屑地撇開頭,懶得再說這種幼稚而愚蠢的廢話,聲音涼涼道:“別怪我沒提醒你,她準備已久,可不是打算回去喝茶聊天的。”
葉銘檀不理她的幸災樂禍和得意,只冷哼一聲,神情詭異地平靜下來,淡淡道:“她有那個本事勝過雨主再說。”
“你既然對她那麼有信心,還來堵住我做什麼呢?”女子噗嗤笑出聲,饒有興趣地打量着他,眼神充滿興味和戲謔,脣邊一抹微笑意味深長,“色厲內荏虛張聲勢,可不是什麼好行爲。”她頓了頓,似突然發現不妥,驚呼:“唉呀,一時嘴快拆穿了你艱難的自我安慰,真是不好意思。”她毫無歉意地道着歉,笑意幾分冰冷幾分厭憎。
葉銘檀的眉毛神經質地抖了抖,承認自己的確有些慌亂,再不復平日的心靜如水,蕭景暄來勢洶洶,出手之穩準狠超出他的預料,竟逼得他節節敗退,他始料未及,無法保持當初的信心和淡定。
“不到最後一刻,鹿死誰手,尚未可知。”他語氣沉靜如石,並不在乎她的挑釁,淡然反駁。
女子臉上笑意更濃,心裡不得不讚嘆他的鎮定,難怪能操控大羽政局和蕭景暄一爭高下
,的確是個人物啊,本身的能力不容小覷,就憑這份自制力,就不得不令人高看一眼。
“口說無憑,結局如何,不是你我爭論幾句就能確定的。”她覺得沒意思,懶得再爭,悠然轉身往內室而去,“你最近應該很忙,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了,我先睡覺去了,你自便。”
“站住!”葉銘檀厲喝,身形一閃飛快地攔在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森然問:“蕭湛留給蕭景暄的那份傳位詔書在哪?”
女子的手背捂在嘴上,明亮的眼眸因睡意泛起淡淡的水光,秋水迷濛,眼波朦朧如霧中花,聞言斜着眼睛看他,半晌,忽然笑了,笑意溫存如春風,說出的話卻犀利如刀鋒,哪疼割哪,“你覺得我會告訴你嗎?”她的聲音輕卻利,宛若磨尖的鋼絲,直往人內心最柔軟的地方鑽。“這裡畢竟是皇宮,不是你的右相府,先不說你有多少把握殺了我,只說你直接將蕭崇烈的面子撕下來踩,也不知道你們已經搖搖欲墜的聯盟會不會散架?沒了他做遮羞布,不知道你的巫蠱能控制住多少臣子。”
葉銘檀心口一窒,竟無言以對。
治國不能只靠一個人,奪位不能沒人支持,不然一個光桿司令何以稱王?他不可能以巫蠱控制住整個朝廷,別說他做不到,做到了也不可能將皇位坐安穩。哪怕到如今,蕭崇烈這個幌子也必不可少,所以他不能不做表面功夫。
目光陰冷地在她身上轉了轉,葉銘檀盤算着殺掉她的後果,最後只能無奈地放棄這個打算,皮笑肉不笑道:“看來和鳴在你身上費過不少心思。”
“過獎。”女子笑得人畜無害,彷彿羞澀地垂眸,溫柔如水道:“我們沉玥向來人才濟濟,這是你羨慕不來的。”
葉銘檀:“……”深深吸一口氣,他怒極反笑,點頭嘿嘿道:“是嗎?可惜你再怎麼人才依然困在我手裡,真是遺憾。殺人的方法我有很多,折磨人的方法也有不少,你要不要試試?”
女子搖頭,一本正經道:“不用,我沒有自找罪受的癖好。”
“東西在哪?”他問,語氣殺氣騰騰。
“不知道。”她答得乾脆利落。
“哦?”尾音拉得長長的,擺明不相信。
女子也不在乎他的語氣和反應,反正說不說在她自己,信不信在他。說真話他不相信,她能有什麼辦法?
“你拿到傳位詔書又有什麼用呢?”她很善語重心長地勸解,態度和藹可親得如對自家最寵愛的小孫子,話裡話外的意思都在表明我是爲你好,就只差直接說讓他不要想不開了。“上面寫的又不是你的名字,你用不了又毀不掉,還要擔心別人來搶,何必呢?”
蕭湛立詔書時也考慮到了意外情況,寫詔書用的絹帛的材質本就特殊難得,又經過特殊處理,根本無法銷燬,不然蕭崇烈母子哪會留下這麼個有害無益的隱患?
葉銘檀冷哼,的確對他沒用,但這不代表他想便宜給蕭景暄。
“如果蕭崇
烈知道五年前是你從御書房拿走玉璽,也不知道他會有什麼反應。”她笑意盎然,明亮的眼睛裡水光盈盈,欣賞着他的每分細微神情變化。
葉銘檀不爲所動,面無表情,冷然道:“玉璽在蕭景暄手裡,他自己也親口承認了,和我有什麼關係?”
“的確沒關係。”女子頷首,不能更贊同,“費了那麼大勁,幾乎損失了所有培養十多年的線人,卻只拿到一個假貨,還留下破綻惹來一身腥,真是可惜。”
葉銘檀沉默,神情越發冷峻,面部線條生硬如冰封千年的石頭,每個棱角都透出能凍死人的鋒利,嘴角更是緊抿成一條直線,弧度剛刻,微帶殺氣。
“我一直很好奇,蕭景暄和蕭崇烈,你到底更恨誰?你對他們的恨,到底有幾分公幾分私?”女子似乎不看到他變臉就不肯罷休,眨了眨眼睛繼續挑戰他的底線,她波光瀲灩的眸子透出誤闖冉冉紅塵的迷離,看人時彷彿兩個深黑的漩渦等着將人吸進去,神情純淨又認真地問,似是天真無邪的稚子。
但說出來的話,簡直就是萬箭穿心的言語版。
葉銘檀的眼角抽了抽,忍無可忍之下,森然冷笑,聲音壓得再低也難掩怒氣,“不要想着激怒我,這對你沒好處。你應該知道,你沒有逃脫的機會。”就差說她癡心妄想。
女子置若罔聞,輕輕地垂下眼瞼掩去眼底的譏誚,脣角微扯,露出一抹淺淺的嘲諷弧度。
誰說她想逃?好戲纔剛開始,精彩的後續還沒看到,她怎麼會離開?她如果真的要走,多的是辦法。需要這麼笨地藉助他嗎?
見她不語,葉銘檀心裡怒氣稍緩,深呼吸森然道:“你不要以爲拖住我,就能讓蕭祺灝平安出宮!”
“我和你說話,關他什麼事?何況是你自己主動來找我的,又不是我讓你來的。”女子驚訝地瞅着他,無法理解他風一樣的跳躍思維,理所當然地道:“他是否平安出宮與我何干?我又不是他爹媽。”
葉銘檀努力平復下胸口的急劇起伏,感覺自己引以爲傲的好定力正在崩潰,他忍了又忍,再開口時力圖保持聲音的清淨平穩,但仔細聽依然能聽出那份咬牙切齒的意味,“那你到底想做什麼?”
女子好無辜地衝他微笑,不語。
她能說她就是喜歡和人鬥嘴,看對方氣得咬牙切齒怒火中燒又不得不強忍着的那份憋屈和無奈嗎?
還是算了吧,這個答案還是不要說出口的好,如果他受不了打擊氣出好歹來,怎麼辦?她還要浪費精力找人來給他醫治,那樣太麻煩了,也對他們都沒好處,不是嗎?
她很善良,真的。
“我就是想看看,你的所謂心意到底值多少錢。”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慢悠悠地回答,也不會理會葉銘檀驚疑不定欲言又止的神情,意態閒適而悠然,笑得溫柔無害,語聲輕而俏,宛若落花飄落枝頭,“現在這個時辰,蕭崇烈應該已經親自賜死林逐汐了吧?你會怎麼辦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