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澤端着一碗粥走進來:“我聽說蕭將軍醒了,這碗建中湯熬了一夜了,剛好。”
她鬆開手,手指還未離開,南宮世修一把抓住她的小手:“冉澤都會熬湯了,你還不快起來喝湯。”
屋子裡泛起濃濃的酸味。
看着如茶色般的湯汁,長眉緊鎖,這建中湯和中藥有什麼區別?只是聞聞味道就夠難忍了,難不成還真要喝下這一大碗嗎?
星眸可憐兮兮地瞧瞧冉澤又看看他:“我不喝行不行。”
“喝,必須喝。”
“這湯大補,大夫說了,對久病之人最好。”冉澤很貼心地將湯碗遞到了南宮世修手上。
她忽熱發現,這個時候他們倆配合地特別默契。
冉澤出去了。
南宮世修端着湯碗遞到她面前,她勉強喝了兩口,實在喝不下去了。
“我真的喝不下去。”
“我餵你。”
勺子遞到她的脣畔,她緊閉着嘴巴,星眸閃閃發亮,一個勁兒搖腦袋。
他仰頭喝下勺子裡的湯,她驚訝地長大嘴巴,暗自竊喜,才以爲他捨不得這大補湯,要自己喝,他的脣已經落在她的脣上,湯已經度進她的口中。
“咳咳”猝不及防,她一陣猛咳。
紅了臉,瞪着他:“你瘋了嗎?!”
黑眸促狹,斜睨她,舉起手中的勺子:“你自己喝還是我餵你喝?”
“我自己喝自己喝自己喝!”她翻了翻白眼兒,乖乖地喝湯。
午後,大夫過來給她診了脈,無非是偶感風寒,急火攻心,要靜養調理之類的。
才送走大夫,冉澤進來回稟:“王爺,朝廷催促咱們班師回朝的聖旨下來了。”
兩天前他們就該啓程了,怎奈她這一病來勢兇猛,他只好延遲啓程的日子。
“你覺得怎麼樣了?”黑眸落在她略微蒼白的小臉上。
她點點頭:“我沒什麼,行禮我已經收拾好了。”
大手落在她的後腦勺:“就你會鬥機靈。”
“冉澤,傳令下去,後天辰時啓程回京!”他站起來。
冉澤答應着下去了。
兩天後,清晨,溧陽城內可謂萬人空巷,百姓們早早就在城門外守候,夾路歡送南宮世修的一萬五千人馬。
直到軍旗飄展,漸行漸遠,依稀能聽見百姓們的祝禱和讚頌。
她坐在馬車裡,他騎在照雪玉獅子上,隊伍全速前行。
一路上州府無擾,半個月後,隊伍到了平京城外。
她靠在車壁上,下頜枕在膝蓋上,坐在馬車裡呆呆發愣。
這一天,平京城三個大字遠遠在太陽下閃着光芒,南宮世修跳下馬,撩開車簾:“我安排好士兵進宮復旨,你自己回王府可好?”
星眸劃過淡淡的悽然,默默點頭。
大手用力捏捏小手,欲言又止。
她坐在馬車內,看着馬蹄揚起一路煙塵,心內一陣悲傷。
南宮世修大勝而歸,皇上一定會有賞賜,怕只是這賞賜於她是一把利刃,今後在王府的日子要艱難許多了。
“小姐,小姐,是你嗎?你真的回來了嗎?”紅嬋的聲音帶着哭腔。
她掀開車簾,紅嬋撲奔而來,雙膝跪在塵埃:“紅嬋給小姐磕頭!”
她忙跳下馬車,雙手攙起這個丫頭:“紅嬋,你怎麼瘦了這麼多?”
不過月餘不見,紅嬋竟然憔悴了許多。
“有人欺負你嗎?”她的手才落在紅嬋的手臂上,紅嬋本能地縮了一下。
“沒,沒,沒有,誰不知道奴婢是小姐的陪嫁丫頭,沒有人欺負奴婢。”紅嬋笑着,淚雙雙對對落下。
她擼起紅嬋的袖管,不由倒吸一口冷氣,這個丫頭瘦骨嶙峋的臂上竟然爬滿了新傷舊傷,她指着被燙的一圈兒一圈兒的紅痕問:“這是怎麼弄的?!”
紅嬋急忙放下袖子,淚如斷線的珠子,雙膝跪下,深深叩頭:“小姐不要問了,這點苦不算什麼,這點傷也不算什麼,只要小姐能順利回來,以後再也沒有人敢欺負奴婢了。”
她拽起紅嬋,將她摟在懷裡,淚落下:“是我不好,我該求了王爺帶你一起走的,以後,我再也不會把你一個人丟在王府!”
紅嬋笑了,擦乾眼淚,點點頭:“以後奴婢再也不離開小姐了。”
拭乾紅嬋臉上的淚痕,吩咐車把式:“我們進城。”
走進王府,花香撲面,一路風塵,竟不曾察覺此時的平京城已經是花開似錦。
西暖閣內,早已經換上了碧紗窗。
素手落在窗紗,不過月餘,幾分疏離和陌生。
“小姐,你若不喜歡茜紗的顏色,等王爺回府奴婢去回了王爺,明天換上煙色可好?”紅嬋見她長眉微皺,以爲她不喜歡窗紗的顏色。
恍然,搖頭,淺笑。
眸色迷離,聲音清冷:“紅嬋,一會兒去吩咐下人,把北院收拾出來,只怕過幾天咱們王府有大喜事。”
“什麼大喜事?”紅嬋不解地盯着她。
淡然一笑:“到時候你就明白了,去打洗澡水來吧。”
伺候她沐浴更衣畢,暮色垂垂,晚飯時,她一個人坐在桌前,紅嬋問:“小姐不等王爺回府一起吃飯嗎?”
微微搖頭,胡亂扒拉兩口飯菜,神色懨懨的:“紅嬋,收拾了吧,王爺若來,就說我睡了,不必叫醒我。”
紅嬋看着怪怪的小姐,不明就裡,只是嗯了一聲。
窗外晚風搖着樹椏,沙沙作響。
春風和暖,她的心冰冷,勝利班師回朝,只怕皇上的賞賜未必是他所願,而他卻無法抗拒。
深夜,南宮世修從宮裡回到王府,俊臉陰沉,直奔西暖閣。
紅嬋萬福阻擋:“王爺,王妃累了,早就睡下了。”
南宮世修紅着眼,推開紅嬋,大步走進西暖閣內,煙落紗幔帳落地,身上搭了一條錦被,露出她半幅雪白的臂膀。
撩開紗幔,凝視她媚豔的側臉:“白霓裳,我知道你沒有睡。”
長長的睫毛微動,依舊背對南宮世修。
坐在牀畔,板過她的肩頭:“你早就料到了是不是?”
她的眼角似有淚痕。
“是,我早就料到了,未曾出征,我就已經料到了王爺班師回朝後,皇上給王爺的殊榮。”她依舊閉着眼。
只怕睜開眼睛,淚會涌出。
西暖閣內是久久地沉默。
她用力嚥下眼中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