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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皇甫岑暗中遣回洛陽最先要辦的事情應該是聯繫朝內朝外親近自己的那些人,比如剛剛升爲太尉的馬日磾,還有一直對天子劉宏影響很大的陽安長公主。但皇甫岑非但沒有先去見這些人,反而閒庭信步的去往東街的一條舊巷。那裡最後一家院落便是盧植那落敗的府邸。
年前,皇甫岑出獄後,便把盧植的靈柩遷回了河東,這座宅子也就這麼落敗了。
睹物思情,昔年在涿縣的往事一幕幕全部都映入了皇甫岑的腦海。
……
“仲嵐,如果你要沒什麼地方可去,不如跟着伯珪去遼西見識見識,日後也好建功立業。”
“仲嵐,劉基的事情,你還是要求蔡伯喈這個老頑固,然後去見見太尉段熲,或許會有辦法!”
“仲嵐,此去遼東屬國,必定兇險萬分,爲師無可相助,只能贈你‘忠正’一詞而已,保重!”
“仲嵐,雖然不知道你同張角是什麼干係,但張角這種做法有些偏池,絕不能讓他把大漢代入泥潭中,當然張角不可急取,爲師定會安撫住大軍,你做好收復冀州的準備。”
“仲嵐,人與天地要對得起‘仁義’二字,不論發生什麼,我都不希望你放棄大漢,放棄你的兄弟!”
“陛下,老臣先走一步!”
……
“撲通”一聲,隨着往事一幕盡現眼前,皇甫岑的雙腿發軟,再一次跪倒在這落魄的小庭院內,這裡是盧植的家,是老師盧植的家,是自己此生最爲愧對的家,這裡埋藏的是皇甫岑來到這個亂世由始至終一直牽掛的情愫。那個亦師亦父,那個風雪之中救了自己數年的慈父,那個爲自己拋頭露面不惜放下顏面去求鄒家的老師,那個在自己斷卻士人、武人這條路後,爲自己牽線入得天子劉宏&法眼的老師盧植。
由始至終,盧植的逝去對皇甫岑來說或許會是此生最大的打擊,沒有一個人可以取代盧植在皇甫岑心目中的地位。
“嗚嗚。”
聲音雖輕,兩行熱淚卻忍不住的流淌了下來,這是那個大名鼎鼎,矗立北疆不曾一敗白馬都尉皇甫岑的淚水,那個用身軀去接大漢脊樑的最強男人的淚水。
身後的狄清、典韋、賈詡、月奴他們跟着皇甫岑的時間雖然不短,卻不知道皇甫岑在涿縣的那些過往,也不清楚盧植在皇甫岑心目中究竟是何地位,可是他們知道,他們知道,進來變得冷漠的皇甫岑竟然在這一座落魄的院子裡落淚了,失聲的哭了,男兒有淚不輕彈,卻是因爲他未到傷心處。從這一跪,他們知道皇甫岑爲何能成功,爲何能帶領幾百人創造無數個不可能的奇蹟,那是他皇甫岑用百分之百的感情去換身旁這些人的信任。
“能與大人此生走一番,是我們的榮幸。”
一向是木訥少言的典韋竟然也傷感起來。
一旁的狄清極力控制自己敏感的神經,故作調侃道:“那是……不過,老典你能說出這番話倒真是少見!”
“不是。”
“呃。”
月奴和賈詡齊齊扭頭望向典韋。
“不是我說的,這話是流傳在我們遊俠中的一句話,我典韋此生也就聽過這麼一句能讓大漢遊俠爭相風傳的這一句話,大人才是真正的遊俠,是我們尊敬的遊俠!”
典韋這話說的平淡。
狄清聽得也隨意,月奴更是不懂這中透露的信息。
也只有老謀深算的賈詡目光之中溢出一絲奇怪的感覺,這是很難在毒士賈詡身上看到的東西,那種東西叫做感情。他沒有解釋,因爲他知道皇甫岑從這一路走來,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基於遊俠“大義”之上,獨自率領八百白馬義從抗擊鮮卑到爲一郡之民孤身跳入漳水河,從朝廷鐵騎的馬蹄下搶救上百萬流民到幾度安撫北疆,他皇甫岑從來都是用自己的身體對抗着所謂的謊言。他可以爲了段熲冤屈斬殺公綦稠,可以爲了張奐之死而放棄晉升;也可以爲了張角的身後事而抗令退兵;甚至爲了救兄弟們的命,隻身犯險身入遼東;可以爲了老師盧植之死對抗大漢天子。這些在別人眼裡看起來很傻,甚至說皇甫岑每次行動都自不量力,可正是因爲這些自不量力,讓皇甫岑獲得更多聲援,他皇甫岑也絕不是獨自在戰鬥,他的身後有着無數草莽,無數流民,無數螻蟻,或許他們的命賤,或許他們沒有強大的財力,但是……只要在皇甫岑這個狼頭的帶領下,亦是可以蚍蜉撼大樹!
他皇甫岑做到過無數次了。
而做到這些最根本最原始的東西也只是因爲皇甫岑那近乎是不理智的感情!
賈詡回身拍了拍典韋的臂膀,心酸的笑道:“呵呵……何止你典韋此生陪大人走一遭而感到榮幸,我賈文和也很慶幸,此生能夠陪大人走一遭!不論是火裡水裡!”
“我也一樣。”
瞧着兩人像是宣誓一般的談話,狄清也想起當初皇甫岑招攏時候的那一幕,那一句話,那一句讓他狄清願意爲他皇甫岑出生入死的一句話!
只有月奴目光轉回,繼續瞧着皇甫岑,暗自低吟道:“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子,竟然可以讓這麼多猛士不顧生死相陪!”
月奴哪裡知道,除卻他們幾個,河東上下、遼東上下,那裡爲皇甫岑這股魅力捨生忘死的人一點都不少!
“卿以此情待君,君安能再負於卿!”
就在幾個人目光彼此交流之際,一聲輕嘆打破了這裡的寂靜。
“誰?”
典韋一個躍身躲到門板之後,而狄清則是向着皇甫岑靠攏,唯恐皇甫岑出現什麼差錯。
“典韋,讓他進來,你們出去。”
皇甫岑背對着門,也背對着皇甫岑,所以根本不可能看到門板之後說話的那個人,但是皇甫岑卻聲聲這麼下令了。
驚得一旁的狄清和典韋等人不明所以,撓着頭,不過皇甫岑發話了他們倒是不能不聽,也只好推開門板,看看外面那個人究竟是誰,走進來的是一個頭上戴着斗笠人,不過身材卻很魁梧,比典韋高一點,但是沒有典韋魁梧。他站在門口前,就如同一座高塔一般。
狄清頓時覺得面前一股強大的氣壓襲來。
“大人,他……”
狄清覺得不把握,雖然皇甫岑功夫不次,而典韋也不會離開的太遠,但是誰也不能保證這個人是不是如同呂布一般的高手,所以想再次開口勸解道。
“出去。”
這一次的口吻很生硬,狄清聽到了來自皇甫岑的強硬,對視一眼身旁的典韋、賈詡、月奴,然後四個人先後走過那個人的身旁,站在庭院之外聽着院子裡的動靜。
“砰!”
本來應該是很輕的一個聲音,但一時間出響聲竟然大的可以打破這股寧靜悲涼的氣氛,看那人有些抑制不住的手臂,似乎抑制在壓抑着自己的情緒。
“你怎麼過來了,大——哥!”
最後一個字幾乎是皇甫岑咬着牙在說的,當身後的公孫瓚開口打破典韋他們的談話後,皇甫岑就已經猜到這個人是公孫瓚,這個聲音太熟悉了,從涿縣一起逗狗熬鷹,一起年少輕狂,然後替他南下護送劉基,甚至後來三兄弟一起闖遼東,在昌黎城打出一場揚名已久的那一仗,然後是幾次相見,幾次離別,甚至盧植死前,他還皇甫岑都可以爲了兄弟不顧天子諭旨去營救兄弟,可偏偏就是這個視爲兄長的公孫瓚,竟然在天子要殺自己的的時候,他說了一句“真話”,就是這句“真話”讓他皇甫岑死無葬身之地,讓他皇甫岑不能親自送走盧植,不能扶靈柩回洛陽。
這就是白馬結義的兄弟!
“我是回京遞交奏摺參議改刺史爲州牧一事,事情辦完了,想起老師,就過來走走。”
公孫瓚雙手揹負於後,頭微微仰着,似乎也在抑制着眼淚流下。
“呵呵。”
皇甫岑沒有回什麼,只是輕輕地苦笑了一聲,然後繼續沉默不已,甚至身子都沒有站起。
皇甫岑這身苦笑卻彷彿像一根針狠狠刺在公孫瓚那敏感的神經上,那裡是公孫瓚對老師盧植的愧疚,還有對皇甫岑的愧疚,言不由衷的解釋道:“老二,你還在怪爲兄?”
“怪?呵。”皇甫岑終於肯回頭瞧一眼公孫瓚,問道:“我該恨誰?”
說這話的皇甫岑真不知道自己該恨誰,難道要恨許攸、劉宏、公孫瓚,甚至自己?可那是站在不同的利益角度作出的不同決定,他們沒有辦法不這麼做,沒有辦法選擇逃避。
“我……我只是說了句該說的。”
話語的聲音越來越小,但是卻被門板之外偷聽的狄清偷聽的真真切切,嘴裡吐了一口,不屑的罵道:“你那是斷章取義,你還好意思說?要不是你何至於我家大人落得這樣的名聲。心中無愧你幹嘛戴斗笠啊!做賊心虛,妄我家大人捨生忘死的爲你做了那麼多事。”狄清同襄楷一起進宮去求的天子,自然也知道公孫瓚究竟在朝廷上說了句什麼話!
而在院子內聽到這話的公孫瓚頓時臉色漲的紅紅的,拳頭不由自主的開始繃緊。
“狄清,給我退出五十步!”
皇甫岑一怒,兄弟二人談的是兄弟情誼的私事,他們的分歧再大,他也不要他人看扁自己的兄弟。
在外的狄清不忿,不肯離去,被賈詡和典韋生生拽了出去。
而庭院之內的公孫瓚卻再也站不住,轉回身子,疾步要走,迴應道:“我還要連夜趕回遼東。”
“你等等。”見公孫瓚要走,皇甫岑叫住公孫瓚,然後起身,等公孫瓚轉回頭,目光對視,直逼道:“不管以前發生了什麼,我只想在老師的舊宅子裡聽到兄長說的話!”
“什麼?”
公孫瓚不明。
“今後,兄長該如何如何抉擇?”
話雖然還沒有說透,但公孫瓚卻已經聽得真切,腦袋一偏,然後摘下斗笠,輕聲問道:“大漢走到什麼盡頭,難道老二你還不清楚?”
“正因爲清楚,我纔不想……”
“不想什麼?”
公孫瓚的頭壓的很低,似乎在掩飾自己雙眸之中那束陰冷的目光。
“兄——弟——鬩——牆!”
四個字說的兩個人驚覺,各自帶着不同的表情凝視着對方。不過說出這話的皇甫岑卻彷彿鬆了一口氣,而旁的公孫瓚則是倒退幾步,手臂有些顫抖的指着皇甫岑,近乎是質問的說道:“你終於說出來,老二,我的好二弟,你終於說出來了!哈哈……哈哈!”
這笑聲中擁有無限的猙獰,讓幾十步外的四人怔在當場,齊齊望向這庭院。
笑聲許久才散去,而天邊亦是同時飛過一羣南遊歸來的大雁,本是同行的大雁卻在這一瞬間彷彿受了什麼驚嚇一般,頓時分裂開來。
皇甫岑的目光留在那四下紛飛的大雁身上。
而公孫瓚順着皇甫岑的目光掃了一眼後,並未在意,然後轉回頭,走進皇甫岑,問道:“昏君無道,你還要保他?”
“我心裡並無主子。”
“你自己要……”
見公孫瓚依舊如此猜想自己,皇甫岑抖動着肩膀,然後目光依然落在盧植的舊址上,輕聲迴應道:“我心中只有大漢,絕無其他!”
“你……”
公孫瓚不明白皇甫岑究竟說什麼,他不讓自己叛漢自立,又不想輔佐天子劉宏,更是不想自立爲主,他皇甫岑究竟想的是什麼。
“兄長,你莫要忘記老師說過什麼!”
“老師說過什麼?”
順着皇甫岑的目光,公孫瓚收斂着自己的暴戾之氣,在面對盧植或者關於盧植的舊物之時,他不能不尊師重教。所以談話一時間也變得輕鬆了起來。
“老師一言一行都在說,不可爲亂。”
聽皇甫岑說的並不是盧植的原話,公孫瓚略微鬆了口氣,他確實有叛漢自立的心思,誰都看到大漢朝現在的氣象,身爲邊鎮重將又爲遼西公孫家現任家主他又怎能忘記那些所謂的私人利益。但是有盧植之言在前,加之盧植剛死,如果違背盧植肆意妄爲,會得到什麼樣的議論自是不說。身爲上位者卻不能不考慮這些。但這話卻是皇甫岑自己的說的,雖然盧植是那個意思,但由給公孫瓚狡辯的藉口,道:“這話老師未曾講,倒都是你一家之言。”
“一家之言?”皇甫岑笑了笑,然後尋聲問道:“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兄長又何苦?”
“大漢衰亡在即,天下本崩瓦解已成不可違逆之勢,他人能夠有爲,我爲何不能?”公孫瓚理直氣壯的攤開手臂,凝視着皇甫岑幾乎是每個字都似乎是質問,接道:“更何況我公孫瓚兩次安定遼東,勞苦功高,衆望所歸。即便我不想,可是誰問過我那些部下沒有?他們都想過的好啊!正像是你這些部下爲了你而抱成一團。”
“那不同!”
見皇甫岑這過激的迴應,公孫瓚冷哼幾聲,輕問道:“有什麼不同?你的部下是人,我的部下就不是人?你敢說你的那些下屬就沒有私心?別說的自己那麼大義凌然,你固然幾次救我與艱險之中,可是你爲了什麼?不也還是獲得了你該得的名聲,還有你該得的地位。現在你觸手可及了,你卻反過來要我放棄利益,如果但是兄弟之爭,我可以收手,也可以爲了兄弟情誼,而收手,可是大漢將亡這件事絕不是你一人能夠改變的。而且,老二,你不要忘記,當初是誰把你提起來又狠狠打壓下去的,爲此你的性命都要沒了,爲了這樣的昏君,值得嗎?你醒醒吧!”
“我說過,我不是爲天子辦事,我自問做過的每一件事情都無愧於心,我所要的不過是強漢延續!”
“呵呵。”見皇甫岑重複方纔那句錚錚之言,公孫瓚無奈的搖搖頭,迴應道:“不論你怎麼想,大漢本崩瓦解就在眼前,你要是有能力挽狂瀾,扶大廈之將傾,你就去做吧,反正我還是要走自己的路!”
“兄——長!”
見公孫瓚背對着自己即要離去,皇甫岑動情的喊出這兩個字,希望能夠挽回公孫瓚的腳步,卻只見公孫瓚停頓一下,身子顫抖一下,然後轉身離去。
當門板關上,公孫瓚的身影消失後,皇甫岑彷彿感覺到了兄弟鬩牆就在眼前,剛剛沒了老師,昔日結義的兄弟又很有可能兵戎相見,讓皇甫岑感覺到世態炎涼的冷暖。
“不過老二,你放心,你我兄弟絕不會兵戎相見。”
就在皇甫岑陷入絕望之際,公孫瓚返回身,對着院子裡的皇甫岑喊出一句話,然後纔算是徹底的離開。
聽到這句回答,皇甫岑臉上的汗水終於流了下來,即便兩人如何政見不一,即便兩人如何言語相悖,公孫瓚心中畢竟還是有自己這個兄弟的,而有這句回答也就足夠。知道日頭西落,整個洛陽城陷入黑夜裡後,皇甫岑才緩過神來,對着門板之外的狄清喊道:“準備一下,我們去一趟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