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可我終究不是那個男孩，不是什麼“風”。醒來的時候，窗外陽光正濃。兩隻麻雀撲扇着翅膀，在窗沿上爭先恐後地向我問好，還互道着早安！我長長地伸個懶腰，笑着對麻雀們說，“愛卿平身”，結果，那兩個傢伙受寵若驚，竟然嚇得屁滾尿流，一下子沒了蹤影。
我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不熱，掐了掐自己的耳朵，很痛，知道自己並非是在做夢。
於是，那個男孩和女孩的故事，便和着清晨明媚的陽光，迅速消散！在此之後，我也沒有再同“那時花開”提起過這則故事。事實上，我非但不喜歡這個故事，甚至，還有點討厭這樣的故事。
“師傅早！”來到辦公室，打開電腦，又看到了“那時花開”給我的留言。這差不多成了我生活、工作的一部分。她的問候雖然簡單，但每天都能看到這樣的問候，至少可以說明，在這個世界上，我並非真的那麼孤單！至少還有一個叫“那時花開”的人記得我！
“昨晚睡得好麼？有沒有做夢？”前段時間，“那時花開”告訴我，她的睡眠不好，經常做夢！
“還好啦，不過我還是做夢了。”“那是花開”的回答基本都是一樣。她頓了頓，又道，“師傅，你知道麼？我昨天夢見你了。”
“啊！你夢見我了？”坦白說，我並不大相信“那時花開”會夢見我。儘管，做夢只是人在睡眠中的一種“無意識”之舉，但若非是關係密切，或者有着較深的情感，恐怕也很難發生。
“真的，師傅，我真的夢見你了。在夢裡，那是一個下雪天，下了很大很大的雪，積雪很厚，腳踩下去，就看不見自己的腳了。在冰天雪地裡，我冷得渾身發抖，可你卻拿着一把長長的刀，滿世界裡找我，說要殺我！我嚇得想要逃，卻怎麼也走不動，雪太大了、積雪也太深了。當你最終找到我之後，你就單手揚着刀，向我劈來。只是，雪下得太大了，我跑不了，你也走不動。所以，我們的動作就像電視裡的那種慢動作一樣，慢騰騰地……”
“不會吧，我怎麼會捨得殺你！”我忍不住笑了起來。
“是吧，師傅，將來不管我做了什麼，你都不會殺我麼？”“那時花開”問得一本正經。
“當然不會啦，我不僅是好人，也曾學過一點法律，又怎麼會幹如此違法犯罪的事呢！再說了，好端端的，我爲什麼要殺你！若是真的殺了你，去哪裡還能再找到像你這麼乖的徒弟呢！”我半開玩笑、半帶認真地回道。
“嗯，這還差不多，那我就放心了。反正，從今以後，不管我做了什麼事，你都不許殺我！”“那時花開”在屏幕上打出一個微笑的圖片，跟着又道，“對了，師傅，我可以請你做一件事麼？”
“什麼？”
“你可以把你的名字改掉麼，不要叫‘浮生若夢’，這名字太深沉、太憂鬱了。你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你的這個名字，心裡就會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你知道，我害怕冷漠、害怕虛幻，我膽子很小、很小的！我不喜歡我的師傅只是一個夢！”
“可人生真的像夢一樣啊，我很喜歡這個名字的。”話一出口，又覺得了不妥，算起來，這應該是我們見面之後，她對我第一次提出的要求，我怎麼可以就這樣拒絕她呢？想到這裡，便道，“那麼，你覺得我應該起一個怎樣的名字呢？”
“不如叫陽光燦爛吧！”
“陽光燦爛？”
“是呀，陽光燦爛，這樣的季節裡，若是每天都能看到陽光燦爛，會讓人覺得溫暖！連心情都會變好的！師傅，你就叫陽光燦爛吧！”
“其實，這只是網絡上一個虛擬的名字！對我而言，叫什麼，都沒什麼差別。既然你喜歡，那我回頭就去把這個名字給換了！”我笑了笑。
“師傅，你真好！謝謝師傅！”
“既然你覺得師傅很好，今天，師傅正好沒什麼事情做，不如，我也給你講個故事吧！”
“師傅也會講故事？快點、快點！我都有點迫不及待了！哈哈！”那時花開在電腦屏幕上打上一長串的笑臉。
“那好，你坐好了，師傅現在就開始給你講故事”
……
那也是很多年前發生的故事了。那年，男孩正讀初三，再有一學期，他就將迎來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場考試——中考。如果，能夠考個好成績，要是能考上當地最好的高中，那麼，將來考上大學，甚至考上理想的大學，便不再是什麼夢想！要知道，在那個時代，對於一個農村的孩子而言，考上大學，不僅意味着家庭的榮耀，也意味着個人命運的改變！
男孩學習成績一直都不錯。從小學到初中，幾乎每學期都能得到“三好學生”的榮譽稱號。在父母、老師、親友的眼中，男孩應該是那種品學兼優的好孩子！
在家人期盼的目光中，男孩也能讀懂他們的關愛。所以，這段時間來，他學習更加認真、刻苦。每天早上，天微微亮時，他便起牀，讀課文、背單詞。到了晚上，在學校上完晚自習，回家後，還要溫習功課。男孩的家人看在眼裡，雖然有點心疼，但更多的還是欣慰！
不過，這段時間以來，男孩經常覺得煩燥、不安，因爲，在他的心裡，竟然有了個小小的秘密，那就是她……
她是男孩的同班同學，這學期剛剛從外地轉學過來的，聽說，她之前一直在城裡上學，但戶口一直沒能遷走，所以，她必須回到原籍地參加中考。她長得很漂亮，尤其是她身上穿的那些衣服，在他們那樣的鄉鎮上，相對於那些很“土”的女生，就顯得很時髦。而她的性格尤其開朗，喜歡說話，喜歡笑。轉學到這裡，沒多長的時間，便同班上的女生打成一片。更難得的是，她的學習成績還極好，自然也深得老師的喜愛。
這樣的她突然出現在一所相對閉塞、落後的鄉鎮中學，可想而知，會帶來什麼！
班上幾乎所有的男生都不可避免地“喜歡”上了她，儘管，這個“喜歡”更多地屬於同學間的友情，或者，還有少男少女情竇初開時對異性的懵懂之情。甚至，幾個膽大、早熟的男生，已悄悄地向她表達“愛意”。
男孩也不例外，但他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甚至，還是個有點古怪的人。不善於表達，不善於同他人溝通。但不知怎地，她似乎很願意同他說話，不僅經常向他請教功課，還不時地同他聊許多有趣的事，什麼娛樂明星，什麼好看的電影，什麼好看的小說，還有她在以前學校裡的一些故事。
男孩依舊在認真學習，只是，許多時候，明明書本打開着，腦子裡卻忍不住去想其它的東西，尤其是她的身影，總是會悄然浮現。
男孩很煩燥，更覺得不安，尤其讓他驚恐的是，自己的注意力很難再像以前那樣集中，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分散，並轉移到她身上。可她還是那樣愛笑、愛同他說話，甚至，下晚自習的路上，她還要坐在他自行車的後座上，讓他載她回家！
那時候，夜色沉沉，夜風冷冷，但兩顆年輕的心卻漸漸地恣意輕狂……
這一切，男孩的家人卻一點都不知道。在他們的眼裡，男孩還是像以前那樣認真、刻苦地學習。許多次，男孩回家的時間，比以往都要晚。男孩的母親還嗔怪他，要注意身體，不能太勞累了！
轉眼間，到了舊曆的年底，雖然是畢業班，但寒假還是要放的，這年前年後的十來天時間，差不多是他們最後的自由時光。那些天，男孩天天出門，說是去同學那裡玩。男孩家人體諒他平日裡學習很辛苦，也就隨他！
忽然，有一天，大概是農曆的正月初四吧，男孩突然帶了兩個女同學回來。見有客人過來，男孩的母親自然很是高興，忙了半天，準備了滿滿一桌子的菜。那一天，他們玩得很開心。到了傍晚，母親便又招呼他們吃晚飯。其中的一個女孩家裡有事，便先走了。另一個女孩在他們家吃完晚飯後，又玩了一陣。最後，時間太晚了，便由男孩騎單車送她回去。那天，是個很黑的夜，沒有星星，也沒有月光，風卻是很大。
很快，新年就過去了。春天的腳步也就近了。田野裡的油菜花偷偷地綻放着，空氣裡隱約傳來一陣陣花的芬芳，就連院落裡的那株桃樹，也忍不住悄悄地伸長枝條，孕育花苞。
寒假很快就結束了，男孩又重新回到學習中。依然是每天早早地出去，晚晚地歸來。
一個陰雨天，可能是農曆二月初的時候吧，細細的雨不停地下，沒完沒了。似乎發泄着什麼不快。男孩下午早早地就回來了，說晚上不用上晚自習。母親自然很高興，還撐起雨傘去熟食店裡買了他最愛吃的老鵝。
吃完晚飯，母親便讓他在家好好溫習功課，爲了不打擾他學習，母親還主動出門，去了伯父家，寒夜無事，幾個人便打起了麻將，打發這無聊的時光。
回來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下了一整天的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天上居然出現了點點星光，空氣也是異常地清新。家中的燈全滅了，也許他已經睡了吧，母親心中暗暗地想。
男孩的房門緊緊關着，想起他自小睡覺就不怎麼老實，經常踢被子，母親便想進去看看，可當她打開房門，擰亮電燈，頓時呆了。
牀上竟然沒有人！早上她親手疊好的被子仍然整齊地放在那裡，牀單也很是平整。母親心裡開始不安起來，但她還是個理智的人，並沒有大聲叫起來。畢竟已是深夜，倘若自己的兒子在家中丟了，而自己卻在外面打麻將，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被人笑掉大牙！
母親着急地擰亮家中所有的燈，也找遍了家中所有的角落，院子裡、廂房裡、廁所裡，都沒有男孩的身影！但是，他的自行車還在，他白天穿的雨鞋還在，他的書包還在，男孩的母親開始害怕起來。
漆黑的夜，母親走到外面，在村前村後的路上焦急地尋找，她多麼希望自己的兒子只是看書看累了而出去走走，可她找了許久，周邊的大小路上都走過了，卻一無所獲。恐懼的感覺讓母親不顧一切起來，她急切地敲開男孩伯父家的門。
伯父偵探似的把家裡仔細查看了一番：桌上，弟弟的作業本還開着，鋼筆的筆套就放在墨水瓶邊，一切都很是整齊，沒有半點凌亂的跡象。最後，伯父下出了結論：“沒事，可能有同學找弟弟，弟弟去同學那裡了！”
伯母也在一旁勸慰早已失聲哭泣的母親。是啊，又怎能不傷心呢？男孩的父親常年工作在外，家裡家外就靠她一個人操持！如今，她最疼愛的兒子竟然在家中沒了蹤影！怎教她不傷心、害怕。勸了很久，男孩的母親也只能似懂非懂、似信非信地拾起眼淚，裝作沒事似的送走伯父、伯母。
但那一夜，她房中的燈一直亮着，她的眼睛也一直睜着。
凌晨四點多鐘，天還沒亮，院子的門突然輕輕響了一下，母親連忙翻身下牀，走到院中，看得分明，進來的竟然是男孩！她再也控制不住，大聲哭了起來，連聲問男孩究竟去了那裡！
男孩的回答很簡單，還真的如他伯父推測的一樣，說去了同學那裡。他說完後，轉身進了自己房間。看着他憔悴的樣子，母親一腔的怒火也只得先摁下。天漸漸亮了，做好早飯後，母親便來叫他，可男孩卻把頭蒙在被子裡，粗聲粗氣地回道，“今天是星期天，學校不上課，放假！”
“星期天？”自男孩讀初三以來，星期天就已經不存在了，中考的日子越來越近，複習的壓力越來越重，怎麼倒有了星期天？聯想到男孩的徹夜未歸，母親心中不禁擔心起來。
這種擔心並非多餘。八點鐘左右，男孩的班主任劉老師打來電話，詢問男孩今天怎麼沒來上課？放下電話，母親開始憤怒了，自己的兒子竟然當面對她撒謊！她立即衝進房間，厲聲地責問。
男孩依舊躲在被子裡，一聲不響。見母親問得急了，突然來了句，“我今天頭疼，不舒服，不能去上課了，這總行了吧！”
見男孩撒謊之後，又頂撞自己，母親更是憤怒。可說到最後，任她怎麼斥責，男孩就是鑽在被子裡，一動不動。
無奈，母親只能去學校問個明白，看究竟發生了什麼。
到學校的時候，母親的額頭上已經有了許多的汗。冷冷的風吹來，那細密的汗珠就似凍住了一番，緊緊地凝在臉上，冰冰的，很不好受。碰巧是下課時間，她很容易地就找到了班主任劉老師。
劉老師是那種很年輕、工作又充滿熱情的年輕老師。見了家長來訪，連衣服上的粉筆灰都來不及撣掉，連忙將男孩母親帶到辦公室，並同她交談起來。
劉老師的話很直接：“你兒子最近一段時間，成績直線下降，上課注意力很不集中，胡思亂想，早上還常常遲到。”
母親哪裡會知道這些！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段時間以來，除了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發生的事情，在她的眼中，男孩一直同往常一樣，認真、刻苦地學習。他、他怎麼會？
劉老師看得出她臉上的疑惑，便壓低聲音道：“你知道麼？你兒子最近好像正在和一個同學談戀愛，其實，我早就想找你談談，但這種事，我們老師也不能隨便瞎說，總是需要證據的！並且，你也知道，到初三了，學生功課緊，老師更是忙得不行，我也一直都沒時間找你！”
“談戀愛”！彷彿晴天霹靂，母親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才十六歲的兒子居然在這學習的緊要關頭談起了戀愛！在她的眼中，談戀愛絕對是大人的事，而她兒子，還只是個孩子！當然，她更知道兒子這麼早談戀愛的後果，便着急了起來，立即就要回去。
劉老師把她送到學校門口，並囑咐她要和男孩好好溝通，好好教育。
回到家中，男孩還是縮在被子裡。母親一把將被子抱開，激動地大聲罵着。男孩似乎知道母親的爆發會迅速到來，便坐起身子，默默地穿着衣服。穿好衣服後，低着頭，仍舊一言不發。好半天，見母親稍稍平息了一點，才紅着眼睛道：“對不起！”然後一言不發，繼續低頭，些許淚水，順着紅紅的眼角，慢慢地滑落。
母親終於不忍，但她又不能放棄自己的立場，便又重新追問此事。在她的苦苦追問下，男孩終於承認，這段時間，他的確喜歡上了一個女孩。昨天晚上，他就是跑去找那個女孩的，而那個女孩，就是年初四到家裡來的兩個女孩中的一個。
男孩母親心如刀絞，疼痛不已！她萬萬沒想到，讓她一直引以爲傲的兒子，竟然會做出這樣的事！她甚至在心裡將那個女孩罵了千萬遍。但理智告訴她，除了盯緊自己的兒子，將他從早戀的道路上拉回來，其他的，她什麼都不能做，也什麼都做不了。
在母親的壓力下，男孩還是去了學校。接下來的日子，母親每天都緊盯着男孩，送他去學校，又在校門口等他放學回來。哪怕他們上晚自習上到很晚，她都在校門口執着地等着，等男孩放學後，再陪他一起回家。
院落裡的那株桃花，終於按捺不住，有一朵粉紅的桃花，在這早春的寒風裡，悄悄地綻放。儘管花瓣很是纖細，但那鮮豔的顏色，還是展示着美麗。襯着邊上黝黑的枝條，看起來極美，卻又只是一種淒涼的美。
男孩變得愈發地沉默，每天機械地行走在學校和家之間，做着最簡單的重複運動。男孩母親還是不放心，每天都在他耳邊叨嘮。讓他把心放正，把握好最後的衝刺時間，無論如何，再過幾個月就要中考了，倘若考不上重點高中，那他就是失敗者，今後的人生，將註定是一種窮困的人生，甚至，只能像他的父親一樣，一年到頭在外打工，四處奔波。而周圍的親友、老師們，也是語重心長、衆口一詞地讓他好好學習。
天氣還是陰晴不定，氣溫高或低，變化不定。那株早早綻放的桃花，終於沒有能經受住早春寒風的考驗，在一個徹骨的寒冷天，悄悄地憔悴、凋謝……
男孩還是沉默着，這學期的第一次模擬考試結束了，男孩的成績竟然一落千丈，從班級前幾名，一下子掉到了四十幾名。母親心碎了，也更加地憤怒！當天晚上，回到家裡，母親依然沉浸在憤怒中，又一次地大聲斥責。這時，門響了，進來一個女孩，竟然就是曾經來過家裡、並且是同男孩早戀的那個女孩！
母親憤怒得像是在咆哮——做出這樣的事，竟然還敢找上門來。但那個女孩卻很平靜，等男孩母親咆哮完了，才輕聲道，“對不起，阿姨，這不是我所想像的，更不是我想要得。對不起，我同他只是朋友，只是，這段時間，我們的確走得很近。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男孩聽了，眼眶頓時紅了，淚水止不住地往外流，想要說些什麼，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女孩頓了頓，又道，“阿姨，其實，您不知道，這段時間，他也知道自己犯了錯，他更知道現在時間很緊迫，功課很緊。可是，他真的承受不起你們給他的壓力。阿姨，請您相信我，他一定會認真地學習。只是，希望您不要給他那麼多的壓力。您是他的母親，您應該相信他！至於我，您放心好了，從今天開始，我絕對不會再同他說哪怕一句的話！我保證，他一定會考個好成績！”
“你保證？你拿什麼來保證？你們纔多大年紀，就這樣？你沒有爹媽麼，他們怎麼教你的！若不是顧及你的顏面，我早就吵到你家裡去了，哼！”母親依然怒不可遏！
“你不要再說了！這件事不能怪她！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處理！”一直沉默的男孩突然大聲叫了起來，說完後，男孩一把拉住女孩，道，“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也不管身後的母親如何怒吼，兩個人立即消失在夜色中。
路上很靜，沒有行人，路兩側的水杉樹，像一個個黑夜的幽靈，冷冷地矗立在路邊。不遠處的安息堂上懸掛的鈴鐺，在風中發出懾人的聲響。但兩顆年輕的心卻全然不懼，兩隻緊緊握在一起的手，手心裡還沁出了汗……
春天終於到了，曾經的寒風完全消失。和煦的春風下，桃花終於完全盛開。桃花開得很豔，也很美麗。如美人的笑臉，引來無數的蜜蜂、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桃花謝了的時候，樹上已開始長出許多嫩綠的葉子，從一樹的粉紅，變成了一樹的碧綠。更讓人驚喜的是，碧綠叢中，一個個小小的毛桃子，也怯怯地從綠葉叢中探出頭來。
男孩的學習也到了最後的衝刺關頭，他變得更加地認真、刻苦。最後的考試，男孩並沒有讓人失望，如願地考上了重點高中。家人、老師的臉上，都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男孩母親壓抑許久的心情完全釋放，那段時間，她像是變了一個人，走到哪裡，都帶着笑。
男孩卻沒有笑，更沒有絲毫的喜悅。也許，他只是認爲他完成了一個任務，所謂的成功，似乎與他並不相干。就像桃花開了又謝，那盛開的桃花和花落後長出的桃子，哪個又更美麗些呢？沒有人告訴他答案，他也不想去想所謂的答案……
……
“師傅，你這個故事也太老土了吧！”我剛講完故事，網絡那頭的“那時花開”便立即表示了不屑。
“這不過是一個故事，有什麼土不土的呢！”我笑了笑，又道，“其實，我們每個人都曾經年輕過。年輕的時候，也都曾發生過許多的故事，尤其是情感方面的東西，那時候，我們不知道什麼是愛情，卻又覺得自己懂得什麼是愛情。更何況，少年的時候，爲賦新詞強說愁，所以，年少輕狂，或者年少無知，也就有了許多青澀的故事！”
“嗯，師傅，你說得有道理！依我看，那個女孩還是挺了不起的！哈哈，要是我是那個男孩，一定不會放棄她，當然，是說長大以後。做學生的時候，還是以學業爲重！”
“長大以後？可長大以後，身邊的人、事都已不同，一切都在變化。你以爲，在這個世界上，你所喜歡的人會一直那麼可愛？並且他會一直都等着你，真的會等你到天老地荒？”
“那時花開”沒有再說話，屏幕上她的那個頭像，漸漸暗淡下去。
天氣還是一天天地冷了起來，樹上枯黃的葉子已全部掉光，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杆，突兀地橫伸着，似乎在抗爭，又似乎在無力地訴說着什麼。是的，這裡曾經有過繁花，有過綠葉，有過無數的蜂、蝶翩翩纏繞，還給無數的行人遮擋過驕陽，還看過許多樹蔭下的浪漫故事。可如今，什麼都沒有了，就連那些落在地上的葉子，都被風吹沒了影子！誰還會記得它曾經的好？相反，樹葉落光後，陽光從枝條下漏下來，許多人還會覺得了溫暖，以至於會埋怨那些葉子爲什麼不早點離開……
冬天的腳步已越發地近了，連空氣裡都彷彿有了冬天的氣息，那是一種冷颼颼的味道。乾燥、肅殺、悲涼。不願遠去南方的鳥兒開始到處搜尋陽光，它們最喜歡呆在檐口曬太陽，而街頭的行人也開始換上厚實的衣服。
回到小屋，胡亂吃了點東西，洗漱完畢，便躺在了牀上。窗外，北風呼號，電視裡播放的依舊是那些無聊的連續劇，但那些亂哄哄的熱鬧並不屬於我。在這個世界上，究竟什麼纔會是屬於我的呢？突然，腦子裡又想到了“那時花開”。
給她講那樣的故事，當然不只是打發無聊的時間。可那樣的故事，卻並未帶來我所期望的東西。其實，我自己也沒有完全搞清楚，爲什麼要給她講這樣的故事，正如我至今沒有完全猜透她爲什麼要給我講那樣的故事。但我知道——她，還有我，我們都並非只是無聊，相反，都應該是“別有用心！”
“她會想什麼？她此刻又會在做什麼？會想起我麼？”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又撥通了她的電話。
“喂，你怎麼給我打電話了？”電話裡，她的聲音又柔又輕又動聽。
“唔，這個，也沒什麼事，就是有點想你了！”一瞬間的沉默之後，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說了這樣的話。
“哈哈！”她似乎並不相信我的話，“開玩笑，你會想我？”
“我沒有開玩笑，是真的想你了！”
“那你哪裡想呢，怎麼想我了，爲什麼要想我？”“那時花開”還是笑着。
“廢話，當然是心裡想你了，還能怎麼想！至於爲什麼想你，我也不知道，就是想你了，想知道你在幹什麼，所以纔給你打電話！”
“胡說八道，鬼才相信你的話呢，你肯定是無聊了，這纔給我打電話。好了，既然你想知道我在幹什麼，那我告訴你，我現在正在睡覺！你呢，你趕緊睡覺！”她一邊笑，一邊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