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的事就暫時交給沈允灲處理,冬子,你協助他,整理一份完整的客戶檔案出來交給他,其他的,兄弟們都各就各位,什麼也別想,認真工作。”
辦公室裡把全體員工聚到一起,秦耀簡單交待一些善後事,因爲要回‘東聯’,這裡的事情肯定會顧不上,但是又不願意就這麼結束公司,唯一兩全的辦法就是交給沈允灲,由他來打理。
“耀哥,我們不能留下來,你一個人回去怎麼行,‘東聯’現在這麼亂,‘天龍’那幫王八蛋又囂張得不得了。當初說好了好兄弟有福同享患難與共,你怎麼能——————”
“猴子,”打斷說話的人,秦耀淡淡看着他說:“你家裡有兩個孩子四個老人,一個臥病在牀的老婆,你想讓他們都餓死嗎?”
猴子面色一僵,有些傷心的垂下頭,猛捶一下沙發,說:“當初就不該結婚,說什麼過正常人的生活,現在卻弄得————哎!”
秦耀不看他,對衆人說:“大夥兒什麼也別說了,我決定的事大家照辦就行了。‘東聯’有我在,它就不會散夥。好了,今天就說這麼多,都回去幹活去吧。”
幾十個人陸陸續續離開辦公室,秦耀揉揉太陽囧,看一眼沈允灲,他正在皺眉整理手頭的賬目。
就那麼默默看着,他流暢的把各種資料彙集分類,整理爾後夾入文件夾,一切都顯得有條不紊。
不知道爲什麼眼睛一再酸澀,內心一再無助,目光一再彷徨,前途再次成爲迷霧一團。
世事無常!
的確是世事無常,人永遠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麼。
身邊每一個親人的死去或者離開對自己來說都是一個轉折點,秦耀默默起身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回頭看了一眼仍舊面無表情認真工作着的沈允灲關上門。
孟叔死前不停說沒有錯,沒有錯,可是安叔也是沒有錯的,他是慈悲心腸的人,任何血腥的事情都和他沾不上邊,他只是‘東聯’的經營者,鐵孟從來不讓他參與幫派爭端。
那麼,到底是誰的錯,誰又有錯?
爲什麼人和人相愛會分那麼多種,無論怎樣的深情執着死心塌地,無論怎樣的全心全意無怨無悔,最後卻換得如此淒涼的結局。
第一次,秦耀對感情對人生產生了懷疑,今後自己是否還能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已經不得而知。
頹然倒在沙發上,秦耀疲憊閉上眼,少時在家鄉,後來來到這座城市,前半生的影像紛至沓來,想着想着就害怕起來,害怕像孟叔一樣孤獨死去,像安叔一樣孤獨終老,害怕愛情會開出那樣惡毒的花結出那樣傷心的果。
抱住頭蜷縮起來。
指間的煙被輕輕抽走,鬆開抱頭的手睜開眼,看見沈允灲蹲在沙發邊,責備看着他,“你在幹什麼,沙發都被燒出一個洞來了。”
睜大眼看着他,秦耀苦澀非常,“灲,孟叔死了。”
沈允灲不言,低頭看着他。
嘆口氣,秦耀扭頭迷茫望着天花板,問:“爲什麼安叔不肯回頭呢?他只要再看一眼孟叔,或許孟叔也不會死得那樣痛苦。”
沈允灲握住他粗糙的手,低聲說:“因爲不愛,所以沒有必要回頭。”
因爲不愛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傷害拋棄決絕!
呵呵,真真讓人心寒的回答!
秦耀聞言眼神猛的一縮,扭頭用陌生戒備的目光凝視着他,突然開口問:“沈允灲,你爲什麼要出現?”
他後悔了!
後悔愛上這無底深淵一般的人,裡面只是一團漆黑,一團漆黑,什麼也看不見,沒有回聲沒有波濤。
沈允灲淡漠看着他,握住秦耀的手緩緩鬆開。
又是這樣!
沒有任何表情!
從來不知道他在想什麼,這麼久以來都只是自己一個人在忙忙碌碌費心費力經營着這段感情,無言的憤怒乍然升起,秦耀一個激靈揮手颳了沈允灲一巴掌,把他推倒:“滾!”
茶几發出嘎吱一聲刺耳的聲音,爾後聽到腳步聲,秦耀翻身閉上眼,不看不想不聽,什麼都不做,心被凍結了一半。
糟糕的離別,離開時秦耀想,沒有回家,直接開車到殯儀館,明天就是鐵孟的葬禮,到時‘東聯’所有大大小小的幫派都會來參加,還有很多繁瑣的事情要做。
這是一個虎囧,秦耀想,走進去了,就再也沒有回頭之日,或許自己又從來沒有離開過,只是做了短暫的休息,離開了一段時間。
而沈允灲,只是這段遊戲生活的一段小插曲。
“嘭!”
猛捶一下方向盤,“該死的!”
做不到,不能就這麼離開!
騙不了自己,沈允灲好像那不易察覺的慢xing毒藥,不知不覺間已經深入肺腑,身心都上癮了。
調轉車頭,秦耀默默對自己說了一句:“對不起。灲。”
下午那一巴掌已經無言傷害了他,明明說過不會讓他痛讓他爲難的。
“雷!”叫住剛剛回家準備進房間的嶽雷,沈允灲從沙發上站起來,說:“能談一下嗎?”
嶽雷看見他嘴角輕微的紅腫,眉頭微微一挑,把車鑰匙放回衣兜,走過來,伸手撫摸他的臉,沉聲問:“誰打的?”
沈允灲淡淡一笑,拉他坐下:“沒什麼,不小心擱的。”
見他不說,嶽雷嘆口氣坐下說:“灲,你從來都不是會委曲求全的人。”
沈允灲淡漠微笑,說:“從來沒在乎過何談委曲求全?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什麼?”似乎預料到是什麼,嶽雷漫不經心問。
“明年博士論文答辯結束後我希望你能過來。”
“你要我幫秦耀?”
沈允灲點頭,說:“其他人我不放心,你的醫術我是清楚的。他身處黑bang,不可避免會有這樣那樣的磕磕碰碰。”
嶽雷點上煙吐出煙霧,眼神朦朧望着沈允灲,說:“灲,你不是有情人,放過他。”
聞言沈允灲奇怪笑起來,看嶽雷反問:“我對他做了什麼嗎,你爲什麼要爲他求情?”
嶽雷冷漠看着他,煙霧自鼻腔緩緩噴出,忽然伸手一把抓住沈允灲的衣襟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笑起來:“灲,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他不過是個可憐的傻瓜,利用他來逃避曉風的死逃避現實對你來說很有成就感嗎?”
劉海滑下遮住眼睛,沈允灲長長的睫毛安靜顫動,他微笑看着嶽雷說:“誰說我在逃避了。你沒有看到我是在適應這個世界嗎,我要讓自己活下去,活下去,就像歌裡唱的,活着,做爲一個謊言。
既然我沒死,那就得繼續愛,繼續恨,繼續掙扎,繼續苟延殘喘,不是這樣嗎?”
這雙眼睛已經湮滅了黑色的絕望,只剩那無底深淵的空白,他已經拒絕讓自己思考,這個人,只是活在過去的世界中。
嶽雷失敗放開他,低頭抱住腦袋,不再說話。
沈允灲安靜喝水看電視,目光冰透冷漠,面無表情。
“灲,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問你。”短暫沉默後嶽雷開口說:“曉風戒毒那段時間你有沒有想過讓他放棄唱歌?”
沈允灲皺眉,回頭認真看着嶽雷低垂的黑色頭頂,說:“沒有想過,不唱歌的曉風算什麼呢?”
嶽雷呼吸一滯,擡頭看他,苦笑:“灲,你知道嗎,到現在我才知道爲什麼曉風會走上那條不歸路。你口口聲聲說愛他,他是你的一切,但是你知不知道他曾經對我說過其實唱不唱歌都無所謂,他只想和你相伴,但是在他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你卻強逼着他進出那些醫院看那些醫生,說到底,曉風,是被你殺死的。爲了唱下去,爲了成爲你心目中的精神寄託,他燃燒焚燬了自己的生命來成全你,灲,你沒有權利沒有資格再說愛他。”
平板直訴的對話,嶽雷字字見血的揭開那道掩蓋在傷疤之下的血肉模糊的傷口。
沈允灲放下水杯,淡淡看他一眼,漠然說:“是嗎?”
說完起身,不知道是用力不均還是怎麼回事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爾後穩住身體僵直走向臥室。
對他的離去嶽雷沒有挽留,只是彎着腰猛吸菸,狠狠吐出煙霧,然後把菸蒂用力摁熄在菸灰缸中起身打開門離開,無法在這裡呆下去。
秦耀推開臥室的房門就看見沈允灲坐在黑暗中面無表情看着電腦屏幕,既沒有戴耳機也沒有開公放音響,就那麼冷冰冰的坐在椅子上,像凍僵的人偶一動不動。
深吸一口氣走過去從後面抱住他,“這麼晚了,怎麼還沒有睡?”
沈允灲沒有回答,只是看着電腦屏幕,上面播放着一個樂隊的演出現場視pin。
上面每一個人都赤身囧囧,做爲主唱的男人搔首弄姿撥弄頭上那短促的黑髮,昂首聲嘶力竭吼叫嘶鳴,周圍的伴奏彷彿都沉醉在醉生夢死的音樂中在魔幻般的七彩燈光中各自演繹敲打。
秦耀看了一會兒,伸手指舞臺右邊的一個男人問:“這個是你嗎,灲?”
沈允灲沒有回答,就那麼在黑暗中呆呆看着,一動也不動。
察覺他的不對勁,秦耀蹲下來握住他冰冷的手,輕聲問:“灲,還在生氣嗎,對不起,下午不該對你動手。”
沈允灲突然全身一陣痙攣,看到畫面上最後的血腥動亂臉痛苦扭曲起來。
“你怎麼了,灲,不舒服嗎?”沒有看到屏幕上那痛苦掙扎絕望喊叫的畫面,秦耀緊張抱住沈允灲。
沈允灲臉色呈青白色,狀若厲鬼,他抓住秦耀,聲音沙啞哀求:“耀,殺了我!”
秦耀手一抖,翻手將電腦掀翻在地,轉而將他從椅子上拖起來,“灲,你在幹什麼?”
兩人像隔着隔音玻璃說話,文不對題,各自守在自己的城池中。
強行將發病般痙攣顫抖呻吟不止的人按倒在牀上,三兩下扯掉身上的衣物,赤身囧囧與他相擁,那冰冷的軀體在身下間歇xing的抽搐。
這種情況下是無法產生情慾的,秦耀只是安靜吻着他,緊緊纏着他的身體。
睡過去之前,秦耀忽然想起今晚的沈允灲爲什麼沒有哭,明明已經那麼痛苦了。
第二天早上醒來,沈允灲已經上班去了,想了想還是沒有給他打電話,直覺的,可能他需要安靜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