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翌日,皓然和木易到市長辦公室取走了錄音筆和微型攝像帶。
就像父親昨晚所說的那樣,莫高爲了能夠讓他出面擺平龍奇貪污受賄一事,詳細道出了自己十幾年前殺害若林,並與龍奇合謀嫁禍於覃茜的犯罪事實。
下午,皓然正在辦公室整理覃茜兇殺案相關材料,擬寫復偵結果報告,打算申請對莫高和龍奇採取強調措施,夢雲突然來電話,要求下班後一定要見他,約會指定地點不是在金海花園,而是在城郊那家農家樂特色風味小餐館,也就是兩人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02
還是第一次兩人約見時的那道特色菜。
只有飲料,沒有紅酒。因爲兩人都是開車過來。
“我母親的案件複查到哪一步了?”夢雲直接問。
這話題,是她今晚要約見皓然的主要原因之一。因爲皓然答應過她,一定還她母親一個清白。
“現在可以確定,你母親真的不是兇手。”皓然只能這樣告訴她。
“我能理解,你目前還不便於告訴我真相,因爲這是你的工作紀律。不過,即便你不說,我已經知道殺害我父親的真兇是誰。”
“是誰?”皓然大吃一驚。
“莫高。”夢雲的口氣毫不含糊。“就是事發當年擔任吉早鎮派出所所長的莫高。”
“爲何如此確定?”皓然不相信。再說,他從未告訴她辦案進展情況。
“憑直覺。”夢雲面色清冷。
“什麼直覺?”皓然除了這樣問外,心中不由得更加佩服面前這位他也深愛着的女人,只是從今往後,他已經不能去愛而已。
“就憑那晚莫高半夜三更出現在我家的直覺。”夢雲又道:“那天晚上出現在我家的只有他和景書記,但是,景書記跟我父母的關係一直很好,兇手絕對不是他。再說,景書記是光明正大地來到我家做客吃飯喝酒,而半夜三更纔出現的莫高,卻同母親在樓下一起把豬攆進牛圈裡。也就是說,是他和母親把父親的屍體藏埋在牛圈底下。如果他不是兇手,他爲什麼要那麼做?同時,我還懷疑母親跟他有婚外情。或者說,母親自身有難言之隱。”
“你爲什麼不像當年警察偵辦得出的結果那樣,去懷疑自己的母親是兇手呢?”皓然這是探問。
“我的想法跟叔父一樣,也與本寨子上的鄉親們一樣,一個柔弱女子不可能殺得了一個牛高馬大的父親。”
“你的直覺和推測也許對,但問題不是你想象得那麼簡單。”
“這還不簡單?僅憑剛纔我說的直覺和推測,就可以把他繩之以法,還我母親清白。”
“但是,你看見他親手殺害你父親嗎?即使你親眼看見,那他使用的是什麼兇器,採取哪種手段?你都看見了嗎?”
“沒有看見。”
“所以,僅憑直覺和推測是不夠的。要定一個嫌疑人有罪,一定要掌握到他作案的確鑿證據,方能將其繩之以法。否則,一切直覺和推測都是沒有法律依據,更不能當作定罪的證據。”
“如果最後確定殺死我父親的人就是莫高,嫁禍我母親的人也是莫高,我要親手把他殺死。”夢雲就是要故意這麼說。
“你一個柔弱女子,如何去殺死一個訓練有素的男人?一個曾經當過兵,又從事過多年公安工作的莫高,你又是如何殺得了他?”皓然這不是嚇唬她,而在自己的觀念中,事實就是如此。
“我想殺死他,肯定要做好充分準備。”夢雲咬牙切齒。“他再怎麼訓練有素,也難逃做好充分準備的復仇,即使是柔弱似水的女人,一樣能做得到。”夢雲的話鏗鏘有力。
面對這位自己也深愛着的女人,她內心之強大,皓然心中不由得顫慄起來。
“你千萬不要往那邊去想,惡人必將會有惡報,到時候要由法律來制裁他。”皓然試圖勸慰。“我們要學會用法律的武器來討說法,討回公道。”
“公道?”夢雲突然大聲反問,憤怒的眼裡,已經流淌出了悲痛的淚水。“如何法律能夠爲蒙冤者討來說法,那爲什麼還要把我母親槍決?這叫做公道嗎?”
皓然趕忙拉來她一隻手,輕輕地撫摸着她的後背,萬分疼愛地問:“今天是怎麼了?從來不見你動這麼大的肝火。”
“這兩天心裡特別難過,總是夢見父親和母親。”說罷,竟嚶嚶地啜泣起來。
皓然拿出紙巾給她擦眼淚,想轉過話題,但又不由自主地問:“是否還記得,你外婆家是哪裡的嗎?”
“當然記得。”夢雲擡起頭來看他。“外婆家就住在吉早鎮城往南過去不到一公里處,門前有一棵古樹和一尊石頭菩薩,這也是我今晚要求見你的主要原因之一。”
皓然心想:莫非她已經知道自己和木易拜訪過她姨母覃美?
03
“哦!”皓然故意一臉茫然。“莫非你又想到什麼重要的事了?”
“有些事,直接叫我納悶。”夢雲也裝。
“什麼事?”皓然面帶微笑。
“姨母以前總是愁眉苦臉,心事重重,從來就看不到她高興過。可最近卻春風滿面,心情大好。我那表弟也是一樣,以前總是愁着沒有錢交學雜費,可這個學期學雜費也有了着落,也不愁沒有飯吃飽了,學習也進步了許多。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莫非我姨母最近已經找到男人了?我就覺得奇怪,也感到納悶。”
“你最近到過老家?”皓然一時還不想告訴她實情。
“前兩天,我請假回了老家一趟。給叔父買些生活用品,送些錢。他的養育之恩我終身難忘。”夢雲明眸直盯着他。“叔父惦記着你呢。他還問我跟你是什麼關係,我說是朋友關係。因爲我還沒有成爲你的正式妻子,所以就不好說我們之間的進一步關係了。”
要成爲他的妻子,這輩子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夢雲心裡這麼想。不過,皓然一聽夢雲這句話,突然間感覺心口上像被無數只螞蟻啃噬一般的難受。
04
“你是去看望叔父,然後順便走姨母。對吧?”
“對。”夢雲一字肯定。“也想拿點錢支助我表弟讀書。他今年讀高二,明年就要參加高考。我不想讓表弟因爲家裡窮,又因爲沒了父親,而丟棄學業。本來想叫你一起,但考慮到你最近忙,只好獨往獨來了。”
“你姨母和表弟都好吧?”皓然只好裝着全然不知。
“除了剛纔跟你說的納悶外,還有一點更讓我納悶。”夢雲沒有直接回答。不過,她也能理解皓然一時也不好道破的原因。
“我看你是有些興奮,不是什麼納悶。”皓然笑着問。
“對。就是有些興奮。”夢雲面帶微笑。
“什麼事能讓與衆不同的夢小姐,既納悶又興奮呢?”皓然以戲謔的口氣問。
“姨母告訴我說,失蹤多年的表妹,很有可能還活着,也很有可能過不久,我們又能夠見面。”夢雲突然摟着皓然的脖子,激動地問:“你說,這個激動人心的消息,怎麼不讓我既納悶而又興奮呢?”
皓然想推開她,但又於心不忍,即使明明知道她就是父親的情人,畢竟心裡還是愛着她,但這突然來的溫柔,他無法抗拒,更不想去傷害她的心。
“你表妹叫什麼名字?”雖然知道夢雲的表妹是誰,但皓然一時還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她叫覃瑗。”夢雲緊盯着他,火辣辣的。“聽說,她是我外婆從路邊撿來的表妹,比我小一歲。她五歲那年,又無緣無故地失蹤了。又聽說,是被人販子拐走了。”
“你還記得覃瑗的長相是什麼樣子嗎?”
夢雲猶豫了一下,然後開心道:“這是我今晚要約見你的,最最重要的原因。”
皓然心中一怔。難道夢雲已經知道心語就是她的表妹?更進一步想:或者她也已知道心語就是她的同母異父。
這個聰明的女人,她的思維和判斷能力都不可小覷。
05
“你表妹覃瑗的長相,怎麼會成爲今晚要見我的,最最重要的原因呢?”
“因爲心語的長相就是覃瑗的模樣。”夢雲乾脆肯定道:“心語就像我的表妹。”
皓然笑着看她,但他還是不想說出真相。“這又是你的直覺和推測了?”
“當第一次見到心語的時候,直覺就已經告訴我,心語的相貌與當年五歲的表妹十分相似,但我還不敢完全確定她就是小時候經常跟我一起玩耍的那個表妹。因爲有些事仍讓我疑惑不解。”
“說來聽聽。”皓然依然面帶微笑。
“一是她怎麼不叫覃瑗,而是叫心語。二是她怎麼會出現在你母親的茶葉店裡。三是懷疑覃瑗並非我小時候如大人們所說的那樣,是外婆當年從路邊撿到的表妹。這只是我的推測。四是我難以相信當年心語是被人販子拐走。如果被人販子拐走,應該被賣到很遠的地方,不會出現在嶺南市區域內。我想,這裡面一定有隱情。”
夢雲觀察皓然的表情,意識到他已經不可能再隱瞞下去。心想:既然你不好說,那就由我來道破實情,看你承認不承認。
於是,接着道:“如果這次不回老家,不去探望姨母和表弟,我也不敢確定心語就是覃瑗。姨母的心情變化和表弟的學習進步,讓我產生了懷疑。開始表弟還不想讓姨母說,在我的一再追問下,姨母才道出了真情。原來他們的改變是得到了你和木易的幫助。雖然我不知道你爲什麼要幫助他們,但估計一定是與調查母親的兇殺案有關。我也知道,你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拜訪過姨母,爲什麼不告訴我你已經知道心語是誰。因爲這是你的工作。我相信,到了該告訴我的時候,你會告訴我。可是,我努力地忍耐再忍耐,到今天下午就實在是忍不下去了。所以今晚就把你約出來。就希望你能把心語的情況告訴我?其他的事,你可以不說,但心語的情況你一定要告訴我。不然,我就無法平靜興奮,會失眠。”
夢雲的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看來不說也是不行的了。面前這個與衆不同的女人,你不說,她會用她的溫柔和熱烈纏着不放。
06
“你說得不錯,心語就是覃瑗。”皓然不得不承認。“我們的確拜訪過姨母,也單獨見過你表弟。但這都是爲了工作,爲了還你母親清白。”
“果然是真的啊!”夢雲一陣驚喜,突然摟住皓然的脖子,激動地在他臉上親了又吻。
之所以驚喜,之所以激動,之所以要瘋狂地吻他,主要是感激於他的坦然。其實她早就心知肚明。
“也就像你的直覺和推測的那樣,覃瑗不是你外婆從路邊撿到的表妹,她五歲那年更不是被人販子拐走。而這一切,都是莫高一手造成的結果……”
皓然把心語就是覃瑗,覃瑗就是她的同母異父,覃瑗是如何留給她外婆代養,又是如果突然離開真正的外婆家,被送到現在的外婆家寄養,她的名字又何因改爲心語,後來是誰把她介紹到母親茶葉店來工作,所有的前因後果,一五一十毫地和盤托出。
夢雲已經是泣不成聲。
這傷心的淚水早就應該在探望姨母的那一天奔涌而出,只不過,當時還沒有完全確定心語就是覃瑗而已。
“這莫高,真是畜生不如。”夢雲擦乾眼淚,憤憤道。
“目前,莫高只知道心語就是他的女兒,並不知道你就是心語同母異父的姐姐。”皓然進一步解釋。
“他現在居然還想吃我的豆腐。”夢雲兩眼通紅,可以看得出,裡面燃燒着怒火。“那就讓他吃,到時候就讓他不得好死。”
“我說過,要依靠法律武器來懲罰他,你千萬不要朝那方面去想。”皓然再次勸慰。又道:“他應該得到應有的下場了。”
“剛纔是氣憤,才說出了過頭話。”夢雲一改剛纔憤懣的表情,面色嫵媚。“就像你剛纔說的那樣,我一個柔弱女子,怎麼能殺得了他?所以你不用擔心。”
“目前我們還不能把真相告訴心語。”皓然建議。“我擔心她承受不了。”
“那我可以叫她妹妹嗎?”夢雲興奮地望着他。
“當然可以。”皓然就像平時那樣,伸出溫柔的食指,輕輕的颳着她那根漂亮的鼻樑,“你平時也不是這樣叫她的嗎?”
“以前叫她妹妹是另一種感情,而現在叫她妹妹,這感情與以前就不一樣了。”
夢雲眼裡又噙滿了淚水。
07
皓然和夢雲一起來到茶葉店。
皓母早就回城南那套老房去了,因爲她離不開自己的老公。
遭受十多年的憋屈,讓父親更加懂得珍惜家庭的溫暖,不管開會有多晚,下到縣鄉檢查工作有多遠,只要不出差,父親都要回到家裡與母親在一起。
店裡只有心語和心玥,兩人正在打理網上茶葉店。
見到皓然和夢雲進來,心語禮貌地跟夢雲打招呼,然後接過皓然手上的提包和外衣,正要拿進臥室,夢雲突然雙手捧着心語的臉頰,親了左邊又想右邊。
也許感覺自己魯莽和失態,夢雲連忙說:“妹妹,你真漂亮。”
心語木然地愣了一下,也笑道:“姐姐比妹妹更加漂亮!”
在一旁的心玥,被夢雲對心語這一突然舉動感到十分意外,但不得不讚賞道:“兩位姐姐都很漂亮。”
“其實三位美女都是‘茶葉西施’。”皓然誠心讚賞。
皓然的話把三位美女都逗樂了。
心語給大家煮來如意茶,四個人一邊品,一邊海闊天空地聊天。
夢雲一直以另外一種感情不斷地叫心語妹妹,心語心中雖然不明白夢雲今晚怎麼如此親切,但出於禮貌,她也以自己的感覺不停地呼夢雲叫姐姐。皓然在一邊看着心語笑,一邊以理解的眼神望着夢雲。而心玥則不斷地把她那美麗動人的眼睛在三人之間灑滿好奇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