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

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白雪辰正在小區花園裡悠閒地溜娃,享受着這初春的和煦溫暖,兒子道道在滑梯上玩得不亦樂乎。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起來,一看是大學同班同學覃詠打來的。

“喲,老同學,怎麼今天想起我來了?”白雪辰打趣地說。

同窗四年,他們關係一直不錯,即使畢業了十多年,大家也時不時在一起小聚,畢竟大學時代的情誼最深厚也最珍貴。

可今天,電話那頭的覃詠卻一改往日的嘻哈語氣,緩慢而認真地說:“陳雨兒走了,你知道嗎?”

“走了?什麼走了”白雪辰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她之前得了乳腺癌,上個月就走了。”覃詠說,“我知道她得病,但是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走了。”

聽到覃詠的解釋,白雪辰突然感到腦袋一陣眩暈,一股酸楚滋味從心裡直衝到鼻腔:“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一點都不知道?”

“去年就得了,她不讓說,只有很少幾個人知道。”覃詠答到,“上次聽說她的病情已經控制住了,但不知道怎麼又突然加重了。”

陳雨兒是他們的同班同學,白雪辰的室友,覃詠的前妻,他們倆是當時班裡唯一結成的一對伉儷。

白雪辰強忍着情緒,哽咽地問:“她的父母和孩子怎麼安置的?”

“他們和她現在的老公住在一起,幫忙帶孩子。”覃詠接着說,“我前些天去看望過他們,說是臨終前一切都安排好了的。你知道我這個身份也比較尷尬,不好多問。”

“那她現在安葬在哪裡的?”白雪辰問。

“好像還沒聽說下葬的事情,到時候可不可以麻煩你在同學之間組織一下。”覃詠說出了他的請求。

確實,這個事情他不好出面,無論是告訴同學們,還是面對陳雨兒的家人,特別是她現任老公,白雪辰都是最合適的人。

“好的,我知道了。”她立馬答應了下來。

掛掉電話,白雪辰揉了揉溼潤的雙眼,用力地嚥下一口氣,扶着旁邊的長椅緩緩坐了下去。她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不讓眼淚流出來,畢竟周圍有好些大人和小孩。

過了一會,她覺得自己迫切需要一個人待一下,便起身走到滑梯旁,對着道道說:“兒子,我們不玩了,回家吧,媽媽還有事。”

正在滑梯上和小朋友們玩警察抓小偷的道道聽到媽媽的話,非常不情願地說:“再玩一會嘛,就一小會。”

“下次吧,媽媽今天真的有事。”白雪辰一刻都不想在外面多待。

道道見狀,只得跟小朋友們道了別,騎着滑板車悻悻地跟着白雪辰向家的方向走去。

半道上,白雪辰遇到了她老公封驊,看着他和熟識的鄰居袁培浩一家三口有說有笑地朝她走來,她想他們應該是去取快遞。

“你們不在外面玩了嗎?今天陽光這麼好。”封驊問。

面對這不知情的幾個人,白雪辰的眼眶雖然已經有些溼潤了,但她仍傾盡全力壓制住了自己的悲傷,朝着袁培浩兩口子努力擠出笑容打了個招呼,然後強裝鎮定地說:“不玩了,先回去了。”

“好吧,那我去取了快遞就回來。”封驊說完,繼續和鄰居一家子朝菜鳥驛站走去。

一進家門,白雪辰先安頓好了道道,讓他自己去玩具堆裡待着,她自己則轉過身,一屁股坐在客廳沙發上,趕緊拿起手機,翻出陳雨兒的朋友圈——

願新的一年沒有病痛,健健康康,吃嘛嘛香。

配圖是一家四口手牽手在海邊,時間定格在1月1日。

因爲陳雨兒設置了半年可見,這是她唯一可見的一條朋友圈。

白雪辰的目光直直地落在手機屏幕上,漸漸模糊,她很懊悔爲什麼當初沒有看到這一條,如果看到了,她可能就會問一下陳雨兒是什麼個情況,可能就還來得及見她最後一面。終於,白雪辰抑制不住內心的悲傷,一隻手捂着嘴巴失聲痛哭起來。

此時,封驊拿着包裹開門進來,被眼前的情形搞懵了,他趕緊換上拖鞋,衝到白雪辰身邊坐下,雙手扶着她的肩和背,關切地問:“你怎麼了?剛纔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一回家就哭了?”

“我大學室友走了,得病走了!”白雪辰淚流滿面地望向封驊,“她還那麼年輕啊!”說完便一頭扎進了他的懷裡。

待情緒平復下來後,白雪辰翻出陳雨兒的電話,試着撥了過去。

電話是通的,但沒有人接。打了兩次,依然無人接聽。

於是,她開始編寫短信:寧哥,你好,我是雨兒的同學,以前跟你們住一個小區那個。聽說雨兒走了,是真的嗎?

短信發出去了,白雪辰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好幾年前,陳雨兒和覃詠離婚後,她從縣公安局調到了市刑偵總隊,在那裡遇到了她後來的老公——她的上司寧鴻俊。當時,他們兩個都是離異單身狀態,很快走到了一起。

自從大學畢業後,白雪辰和陳雨兒因爲一個在市中心工作、一個在區縣,碰面的機會不多,偶爾只是在QQ和微信上聊聊。在陳雨兒調回主城後,他們見過幾次,白雪辰才大致瞭解了一些關於她離異再婚的情況。

白雪辰見過三次寧鴻俊,不過僅僅是點頭之交。他是典型的四十來歲中年成熟男人的模樣,身材高挺,五官有些神似高倉健。可能他不是那種自來熟的性格,也沒怎麼跟白雪辰說話,一度惹得她非常不滿,覺得他對老婆的同學過於冷淡,還擺架子。

晚上,白雪辰正在哄道道睡覺,電話輕聲地響了起來,她一看來電顯示陳雨兒,立馬丟下孩子,噌地一下坐起來。

在說出“喂”的那一刻,白雪辰多麼希望電話那頭會傳來陳雨兒的聲音,證明覃詠下午說的不是真的。然而,跟她通話的確實是個男人。

“寧哥嗎?你好,我是以前跟你們住濱江小區的那個雨兒的同學。”白雪辰客氣地自我介紹。

“你好你好,你一說住一個小區,我就知道是你了。”寧鴻俊的語氣很親切,一改往常的冷淡。

“雨兒這個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都沒有通知我們?”白雪辰直接切入正題,她說話一向簡潔。

“1月21號走的,病情惡化得很快。去年查出來的,我們一直在想方設法給她治療,年底的時候病情還比較穩定了,我還帶她去香港看了名醫,正在等配藥,結果年初突然就加重了。”寧鴻俊平靜地說,“她走之前,我們有問她想不想見見老朋友,她說還是不要見了。”

對於陳雨兒不願意臨終前見老朋友這一點,白雪辰絲毫不覺得意外。讀大學那會兒,她就最瞭解陳雨兒,這麼多年過去了,依然如此。

“那她什麼時候下葬?”白雪辰問。

“現在骨灰放在殯儀館的,出殯的日子還要找人看一下,我也正在選墓地。”寧鴻俊解釋說。

“到時候你一定要通知我啊!”白雪辰想去送老同學最後一程。

“好的,等我落實了就通知你。”寧鴻俊說。

“寧哥,節哀順變。”白雪辰想寬慰一下他。

“其實事情都過去一個多月了,家裡人也逐漸接受這個事實了。”寧鴻俊嘆了口氣說,“雨兒雖然走了,我們的日子還要過下去的,對吧?家裡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的。”

“兩個孩子知道嗎?”白雪辰問。

“沒有讓他們知道,只跟大女兒說媽媽要出很久的差,小的個還不懂。”寧鴻俊說,“以後等他們大一點了再告訴他們吧。”

陳雨兒和寧鴻俊再婚後,生育了一雙兒女,大的個是妹妹,已經五歲了,小的一個兩歲,比白雪辰的兒子大半年。當時白雪辰結婚,她因爲孕吐嚴重,沒能來參加,特地打電話來解釋了一番。

白雪辰掛斷了電話,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藉着月光轉頭看了看道道,沒想到他已經不知何時自己睡着了,怪不得她打電話的時候沒有被他打擾。

白雪辰俯下身子狠狠地親吻了一下道道的額頭,她從來沒有如此強烈地感受到自己要好好活下去,爲了這年幼的孩子。

躺進被窩,白雪辰打開微信,拉了兩個人組建了一個羣。她發出了一條信息:雨兒患乳腺癌走了,上個月的事。

羣裡的另外兩個人是他們的大學室友,同班同學高珊珊和曾怡。

一直在牀上玩手機的封驊小聲地問白雪辰:“平時沒怎麼聽你提起過你這個同學,我都沒見過,怎麼她過世了你會這麼難過啊?你們關係很好嗎?”

白雪辰呆呆地盯着陳雨兒的朋友圈,跟封驊說:“那是因爲我還一直沒有機會跟你好好講講我們宿舍的事,那是比很多小說還紛繁複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