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主子突然冒出的這句話,男子並不明白其意,畢竟,那人方纔不是已經離開了麼,難道是因爲帶走了牀榻上的人的緣故?
心中這樣想着,男子卻越發的恭敬,一言不發。
只是在皇晟樊說出了那句話之後,屋子之中莫名陷入了一片的沉寂之中。
半晌,男子才聽見主子淡淡的聲音再次響起:“不必再尋人了,告訴衆人,啓程往南夜國!”
……
冷風捲春意,越過窗櫺而入,似乎正是看準了此刻正是全開之際,那陣風而入更是帶了料峭的寒冷一般,捲動着那衣架之上的衣裳都有些高高翻揚而起。
掃過了那衣架,掃過了衣裳,徑直掠上了信箋揚動,換回了原本還在飄飛的思緒。
斜靠在牀邊的錦繡一下子從沉思之中醒來,低頭就看見自己手中握着的信箋竟是翻飛舞動着,這才發覺那冷風吹得有些烈了,將手裡的信箋收入懷中,起身就要去關窗。
目光看去,卻見此刻日頭已經西斜,又是一個黃昏將至,這樣的一幕不由讓錦繡想起了之前的場景。
“怎麼這麼大的風竟是沒有把窗關上。”門外傳來一聲唸叨,不用看,錦繡就從聲音聽出來人正是劉陳氏。
眼看着錦繡就要起身的樣子,劉陳氏笑着快步走了過來,按着錦繡的身子不讓動,自己邊說着便往窗邊走:“身子纔剛好,大夫都說了還是要仔細些,大妹子還是多歇着,我來關,我來關。”
錦繡眉眼轉柔和:“謝謝劉嫂子。”
“哎!”劉陳氏應和着,關了窗戶就折到錦繡身邊,側眼看去見杌子隔得有些遠,索性就坐到了錦繡的牀沿邊,笑着望着錦繡:“如何,今日覺得可更有力氣了?”
錦繡點了點頭。
“這就好,這就好。”劉陳氏說着,突然想到了什麼,伸手探入懷中,轉而就取出一封信來,遞到了錦繡的跟前,眉眼彎彎道:“大妹子,給!這是大兄弟給你的信!”
錦繡眼裡的神情愈發柔和,脣邊的笑意不由加深:“有勞劉嫂子了。”
“說的什麼話!”劉陳氏顯然是有些不贊同錦繡還是這樣的客氣:“這信你劉大哥一收到,只是一時走不開,讓我給大妹子送來了,你先看着吧,我廚房的晚飯還有一道菜,我就先去忙了。”
說着,劉陳氏沒有多做停留,站起身就往屋外走,不過關門之前,還是又細細叮囑了錦繡多多歇息。
“對了,大妹子,今日是正月廿九,我們漁村有篝火宴,你來麼?”
錦繡拆信的動作頓時一頓,看向劉陳氏,倒是一時間沒有回答劉陳氏的話,只是下一刻錦繡已經注意到劉陳氏的腳邊突然冒出一道小身影來。
“小姑姑,篝火宴可熱鬧了,來吧來吧!”有稚嫩的童聲帶着期盼的口吻從小丫頭的口中而出。
看着這樣一雙靈動的眼睛望着她,錦繡一時間原本要婉拒的話到了口邊卻說不出來了。
前世的遭遇,讓她越發的難以拒絕這樣一個孩子期盼的目光。
心中低低嘆了口氣,錦繡笑着看着那一抹小身影,但見小丫頭顯然還要往屋裡鑽,倒是被劉陳氏攔了下來,正低聲說着不要打擾小姑姑歇息的話,錦繡不由笑着道:“倒是真沒有見過篝火宴的,晚上我會去的。”
見錦繡已經答應,小丫頭倒是不急着往屋裡鑽了,安分地停下扭動的小身子,乖順了下來。
劉陳氏一聽,拉着小丫頭,對着錦繡道:“大妹子去是對的,篝火宴上有許多有趣的,但是祈福都是極爲靈驗的,大妹子一定能夠早日心想事成的。”
話語剛落,劉陳氏將屋門帶上。
錦繡看着那關闔的屋門,想着劉陳氏最後說的話。
心想事成……
錦繡的思緒頓時有些飄遠。
落崖之後醒來的那日,一開始沒有景沐暃的消息到一次的希望落空,後來終於從劉大哥的口中得知了景沐暃的下落。
只是那同時也知曉了景沐暃仍舊在危險之中還未脫困,劉大哥和劉嫂子更是爲了她能在兩日之內趕到上游救下景沐暃的那戶人家,連夜不辭辛苦地擡着她而去。
偏偏,待到她終於在兩日之前趕到了那上游那戶人家院門之外時,卻是聽聞了大夫爲了可以更好的治療景沐暃,竟是將景沐暃接走了,甚至於那戶人家卻並不知道那大夫究竟是住在何處,不過倒是每日都會來漁村免費替村民看診。
再次的撲空,她不能在這樣返回劉大哥的家中,那戶人家倒是留下了她在家中繼續養傷。
第二日,那大夫果然再次過來,錦繡從大夫的口中得知景沐暃仍舊還在昏睡,不過卻已經沒有再囈語,可見是在慢慢深睡,不過這卻也是一個醒轉的另外徵兆。
原本是要隨大夫同去,只是大夫在爲她看診之後,完全不贊同她此刻的身體到處走動,倒是後來大夫每日會來,更是帶來了景沐暃醒轉的消息。
同時,她收到了景沐暃寫給她的信,只是信中言明,如今他不便行走,大夫實在固執等等。
對此,錦繡也是深有體會。
從那之後,錦繡在上游那戶人家住了三日的光景,劉和子也是每日會來,三日之後,劉和子得了大夫的應允,之後她纔再次回到了劉大哥家中。
算起來,如今已經又過去了幾日的光景,轉眼竟然是已經到了正月底。
從那日自己醒來之後,錦繡便開始打聽這崖底通往外界的路,只是倒是奇怪,說來原本應該也是從外界而來的劉嫂子,卻說是怎麼也找不到原本她進來這漁村的路了。
後來劉嫂子又是去找了找,最後告訴她卻是三年之前的一次大雨之後,崖山塌落,竟是將最初的通路給阻斷了,這便不能再有其他的路了。
幾次的通信之中,錦繡同樣每次必然回信景沐暃,也詢問景沐暃爲何不來相見,景沐暃一開始不知道爲何總是沒有提及,直到她反覆問及,景沐暃才提到,他並沒有找到通往漁村的路。
而這樣的回答讓錦繡知道,景沐暃竟是被大夫帶出了漁村,錦繡卻不免又十分的疑惑,既然當初大夫明明說了景沐暃病重,而在那樣的情形之下,大夫又是怎麼將景沐暃帶出漁村的呢?
還有,大夫爲何又不告訴景沐暃出入漁村的路?
難不成這還是一番不能爲外人所道的世外桃源不曾?
這樣的念頭在錦繡得知了景沐暃不能進來見她之後,就開始一直在她的腦海之中盤旋,甚至於錦繡聯想到這些日子來,她可以下牀走動之後,但凡所見的漁村衆人,都是憨厚品性良善,卻是與她所處京都所見之人都是不相同的。
或者,這個地方真的是沒有被塵世的利益凡俗所渲染,正或許是如此,大夫在無意發現了此處之後,免費爲漁村衆人看診的同時,下意識地想要保護這個地方。
若是換做是她,也希望在這紛雜的塵世之中,能有這樣一番天地存在着,儘管有些時候窮盡一生都未必能親眼一睹。
兩日前,她可以下牀,就開始在漁村之外四下走動,一番的尋找,錦繡確定正如景沐暃所說,這漁村與外界的通路,她也是一籌莫展。
想到這,錦繡長長地舒了口氣,壓下心中的慨嘆,不管如何,景沐暃如今無事了,這便是最好的,至於相見……
雖然,她萬分想要見到景沐暃,親眼確認他的安危,但是同時,她記掛着外祖父,還有……母親。
錦繡神色微斂,轉而將信箋拆開。
直到入目的字體一如既往的熟悉而灑然,錦繡在看過了信箋之上所言之時,神色不由一怔。
似乎是不確定一般,錦繡的目光再次梭巡了手中的信箋一番。
幾次三番,錦繡終於確認了一事。
篝火宴。
信箋之上,景沐暃竟是言明瞭篝火宴相見,通路已有音訊。
乍然之間,錦繡只覺得驚喜來的這樣淬不及防。
……
“小姑姑,你在看什麼呢?”稚嫩的童聲自身邊響起,錦繡察覺到自己的衣袖被人拽住,低頭一眼,果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小丫頭居然是湊到了她的身邊,正仰着頭,一臉好奇地看着她,甚至還循着她的目光四下看着。
似乎是沒有發現什麼一般,錦繡看着那小丫頭嘟着嘴,疑惑不解的神情掛滿小臉,喃喃道:“丫頭怎麼沒發現什麼有趣的啊。”
錦繡倒是有些被小丫頭逗樂了,不由低下身來,伸手揉了揉小丫頭的發,笑着道:“小姑姑是第一次看篝火宴,好奇四下看看,不是在找什麼。”當然,錦繡沒有告訴小丫頭她正在找景沐暃。
雖然不解,錦繡不會記錯,信箋之上,景沐暃再三交代,不要讓人知道他今日會來篝火宴。
“哦,原來是這樣啊。”小丫頭似懂非懂地接着話,突然揚高了聲音道:“小姑姑,快看,美人叔叔!”
錦繡頓時心頭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