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管事擡手擦了擦臉上的淚痕。
他記得自己上一次哭,還是一年前林老爺故去,留下孤兒寡母無人照應的時候。
那時候他以爲林氏經商的日子算是到了頭。等夫人悲痛過了,折價把綢緞莊子賣掉,林氏祖上留下的這一塊產業,就徹底沒了。
可沒曾想大小姐巾幗不讓鬚眉,硬是以一己之力撐起林氏。他們不僅僅做到了葉城最強,也幾乎做到了大弘朝最強。
可是如今,就在他以爲以後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候,林氏的大小姐如同當年的林老爺那樣,躺在牀上面色慘白,不省人事。
她的頭髮很明顯燒焦了一些,額頭也起了一層火泡。不過那些顯然不是重點,重點是隔着被子,他都能聞到的血腥味。
“這到底是怎麼了?”陳管事嗚咽着,“昨夜綢緞莊起了火,可是並沒有通知小姐啊。小姐身上這燙傷,這紅傷,是怎麼回事?”
陳管事已經打定了主意,縱然肅王貴爲王侯,他也要爲林氏討一個說法。
肅王坐在距離紫檀羅漢牀不遠的桌案旁,神情溫和道:“已經請太醫診過了,昏迷是由於失血。今日若不起高熱,明日便會醒了。”
沒想到肅王會回答自己的質問,陳管事連忙忙不迭地點頭,“那就好那就好,只是小民得到消息,我們家二小姐……”
“在刑部大牢。”肅王低頭翻看一卷竹簡,聞聲淡淡回道。
似乎被關進刑部大牢是一件極爲簡單、無需解釋的小事。
陳管事眼淚剛乾,又差點下來。
“崔世子跟她關在一處。”肅王見他一張老臉像是要擠出水來,簡單寬慰了一句。
整個長安城,隨便扯上一個人問一句,都知道輔國公府的崔世子,跟文安縣主關係扉淺。
故而肅王這麼說,意思便是林輕盈目前性命無礙。
“哦,”陳管事的表情倒不像是不知道這件事,他有探頭訕訕道:“小民可否把小東家接回林府將養?”
正低着頭神情專注查看竹簡的肅王忽然擡頭冷眼看過來,驚得陳管事一怔,一股冷汗從後背直到腳底。
“林府內有誰不放心的,”肅王的眼神掃過陳管事,旋即又開口道:“可來探視。”
探視?
原來雖然大恩大德救了人,卻不打算放人啊。
陳管事心中惴惴不安,然而不等他再問,肅王已經站起來走了過來。
陳管事下意識間連忙避讓開來。
肅王走近他,一隻手伸了過來。陳管事一陣緊張,卻見肅王的手已經從他頭頂穿過去,高高擡起,輕輕一拉,竟然把牀帳放了下來。
這是在趕人了。
皇族的趕人,不說什麼難聽的話,只用一個動作,便催着他離開。
陳管事再不敢停留,跪下磕了個頭,便依依不捨離去了。肅王府很大,路上不時有侍衛冷不丁朝他瞪過來。陳管事戰戰兢兢走到門口。
“這可怎麼辦啊,”他在肅王府門前喃喃自語,“夫人明日便到長安,兩個閨女,一個在牢裡被囚禁,一個在肅王府被軟禁。”
我可真是辜負可夫人。
他說着,在街道上狠狠跺了跺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