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逐漸籠罩大地。
陸薇語目光虛虛的望向窗外，浦江波瀾不驚。
沉默良久，陸薇語用平常的語氣開口說道：“方總，請我吃晚飯吧。”
聞言，方年心裡咯噔一下。
陸薇語說話沒帶情緒，語氣平常，在這時很不對勁。
不過方年幾無猶豫：“好，想吃什麼？”
陸薇語找了家不大不小的湘菜飯店，主動點了三個菜：剁椒魚頭、辣椒炒肉、手撕包菜。
方年喜歡吃第一道和第二道。
兩人接觸時日不長，一起吃飯的次數不多，陸薇語其實不知道方年喜好，她只是盡力點了經典湘菜。
這頓飯吃得安靜，陸薇語偶爾說幾句話，方年卻很沉默。
他不敢說自己完全瞭解現在的陸薇語，但就眼下的情況，傻子都知道出了問題。
比較安靜的晚餐後，陸薇語主動說讓方年去結賬。
走出飯店，陸薇語開口道：“一起去江邊走走。”
方年點了下頭。
然後，陸薇語勾住方年的手，很認真很認真把自己的沁涼小手扣入方年的溫熱的手掌中。
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大鬆一口氣。
看了眼十指相扣的兩隻手，方年眼角翹出愉悅的幅度。
雖然方年心裡清楚，陸薇語的反常舉動，意味着接下來她要做的決定，會令雙方比較難受。
陸薇語望向方年，隨後目光頓在方年眉眼的乾淨笑意上，然後便淺笑起來。
她拉着方年，朝江邊走去。
十月份的申城已經入秋，夜晚的江風吹到臉上有涼絲絲的感覺。
兩人穿的都是長衣長褲，倒不覺得冷。
因爲陸薇語主動牽着自己的手，方年索性就任由陸薇語帶着散步。
方年感覺到陸薇語有些雀躍。
好像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其實方年也沒有過像現在這樣，跟喜歡的人慢慢悠悠走在江邊，吹着江風，心神安寧。
走了較長一段路後，陸薇語腳步微頓，接着說道：“聽你說你的故事時，我先知道你的經歷。”
頓了頓，認真開口：“現在，我要先告訴你我的決定。”
方年笑着點頭。
不管接下來陸薇語要做什麼決定，至少這一刻，方年心跳平穩，心緒安寧，並願笑容燦爛。
陸薇語也笑了下，然後用很認真很認真的語氣說下去。
“我是喜歡你的，也相信自己會一直喜歡你，我不想讓我們在未來某一刻成爲遺憾，所以我需要時間去讓自己成熟起來。”
接着一口氣說下去：“在這段時間裡，我希望我能完全獨立，這不叫分開，也不叫不在一起，如果可以，我甚至想離你更近。”
最後，陸薇語完全停住腳步，看着方年的眼睛說道。
“我想讓你知道，你不是我權衡利弊的選擇，我現在的決定也不是欲擒故縱，而是我怦然心動後必爲之的堅定，也是對我對這份感情最本分的堅守。”
看着陸薇語認真的眼神，方年沒吱聲，臉上笑容一點點淡去。
陸薇語的每一句話，都讓方年意外，甚至一度啞口無言。
陸薇語也沒再說話，輕輕拉着方年繼續往前走，一時間只有兩人的鞋跟輕輕敲擊江邊人行道的聲音響着。
不過方年能感覺到，陸薇語右手更用力了些。
走出去好遠後，方年才平靜開口：“好，我尊重你這個決定。”
聞言，陸薇語鬆了口氣，趕緊說道：“我還有些話想跟你說。”
“嗯，你說。”方年道。
陸薇語稍加思索，道：“應該是有些問題想問。”
“你問。”
“房子應該不是租的吧，我去看的時候你含糊了這個話題。”
“買的，元旦來申城就是爲了買房，之前也沒有要騙你的意思。”
接着方年強調道：“不過你要搬進來一起住，還是要按之前說的市場價付給我房租。”
聞言，陸薇語很滿意的點了下頭，她明白方年的意思，這不是錢的問題，而是方年尊重兩人的平等。
接着她又問：“你是‘貪好玩’這家公司的大股東？”
“對。”
“公司資產過億，你的資產是多少？”
“目前爲止，減去投入，淨收入六百萬，我不拿工資，只拿分紅，下次分紅是農曆年前，不會太多，目前個人資產不到千萬。”
“除了公司以外，你還有別的收入？”
“有一些，不很多，也不會持續很久，是小說改編成遊戲的流水分成，按季度支付，目前平均下來一百多萬每季，按照遊戲生命週期算，應該還能在未來一兩年裡收入五百萬左右。”
“……”
聽着方年用平靜的語氣說着幾百萬這樣的天文數字，陸薇語發現自己並不緊張，也沒有渴望。
只是清晰的察覺到了兩人在金錢上的差距。
頓了頓，陸薇語接着問了下去：“去莫干山開的那輛車是你自己的？”
“公司配的。”
“不是大衆吧？”
“是大衆，一個比較低調的豪華系列，叫輝騰，對標奔馳寶馬的。”
“……”
陸薇語的疑惑基本上清晰了。
她在腦子裡面過了一遍今天接觸的事情，然後開口道：“我們現在其實是不太匹配的。”
“怎麼說？”
方年甚至還有心情笑。
陸薇語咬咬嘴，伸出空閒的左手，豎起一根指頭，冷靜分析道：“首先我們對於金錢的觀點不一樣。”
接着補充解釋：“舉個例子，你爲了讓我跟你住在一個房間，你是不是包下了莫干山莊的空房，花了多少錢？”
方年老老實實的回答：“三萬不到。”
“吶，我現在的實習工資才1500元，你這就花了我兩年工資。”陸薇語感慨道。
方年道：“我們對於金錢的觀點現在不同，但我會尊重你的消費呀。”
陸薇語嘆了口氣：“這纔是我需要完全獨立的原因，如果我不知道這麼多，我以爲你是因爲家境還不錯，所以可能有點小鋪張，但現在不同，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暫時無法尊重你的消費。”
還有半截話沒說：尤其是兩人如果是在一起的情形下。
方年稍加思索，還是點了下頭：“也有道理，我能尊重你，不代表你可以理解我。”
陸薇語強調一句：“我沒有試圖說服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理解我的決定。”
至於爲什麼會希望方年理解她的決定，也很簡單，她去幻想未來時，裡面早已有了方年。
“嗯。”方年點頭。
陸薇語接着說了下去：“其次，我們在見識上有差距。”
“當然，我知道這點我可能永遠趕不上你，但我也想，可以在事情過去的稍晚些時候，能大約明白你的想法。”
方年：“……”
他在心裡嗶嗶了一句：“這個真有點難，我有重生加持啊！”
表面上，方年卻只能認同的點頭：“這個我也認同。”
陸薇語豎起第三根手指：“以及，我們的優秀維度不一樣。”
頓了頓，陸薇語一口氣說了下去。
“換句話說是，我沒你那麼吸引人，雖然從小到大有些男生喜歡過我，但其實不算多，也不算優秀；
而你，就算只是跟人吃個飯，都會被一個家裡資產也過億的女人誤會。
就算這是誤會，林語淙同學不是吧？溫葉不是吧……她們可都很優秀。”
方年眉毛一挑，狐疑道：“溫葉不喜歡我吧，她那頂多是對老闆的仰慕。”
陸薇語收回三根豎起的手指，輕哼了一聲：“仰慕更過分。”
“雖然我能理解你說的，溫葉是因爲優秀被你選爲秘書，但其實我更應該疑惑，爲什麼要是這樣年輕貌美身材好的女生？”
“……”
“總之，有很多方面，我跟你是有差距的，所以我需要時間。”
最後，陸薇語望着方年，語氣平靜語速緩慢的說道。
“我沒想着說要在經濟基礎這個層面追上你，但我需要成熟，學會接受我們之間的差距。”
頓了頓，陸薇語呼出一口氣，冷靜道：“因爲，這次的偶然碰見，我們之間沒有誤會，也沒有過錯。”
方年在心裡深深的嘆了口氣。
這纔是現實最殘酷的地方。
陸薇語沒有先入爲主，方年也解釋了各人關係，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兩人之間沒有任何誤會。
但偏偏就是因爲‘沒有誤會’，所以才顯得殘酷。
從廣義上來說，大四學生陸薇語跟大一新生方年之間沒什麼差距，但實習生陸薇語跟一家公司大股東方年之間，差距就太大了。
大到陸薇語現在暫時沒能力接受。
大到陸薇語認爲自己必須要完全獨立，去學會從客觀的角度審視兩人之間的差距。
通過自己的努力，讓自己站到更成熟的角度上去思考問題。
也就是說，方年的參與以及不干涉，最終還是在愛情發生以後，產生了強烈的干涉；
甚至比上輩子的陸薇語在同一時間遭受到的‘社會毒打’更大。
以至於在較短的時間裡，陸薇語便逼自己做了決定：自己去成熟。
心理更成熟之後，陸薇語才能讓自己接受這些既定事實。
纔能有更多的勇氣去面對跟方年走在一起註定會面對的一些事情。
比如可能會龐然的金錢。
比如因方年優秀而被吸引的花兒……
…………
往回走時，陸薇語露了個笑臉：“說點別的吧。”
略帶困惑的問：“你說你是在元旦看到我之後，決定必須找到我，有這樣的一見鍾情嗎？”
這個問題其實在陸薇語心裡徘徊有五天了。
她原先沒想着要問出來。
方年看向陸薇語，認真道：“因爲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我想起在上輩子時，我不小心錯過了你；
正如你說的那樣，我也想讓你知道，你不是我權衡利弊之後的選擇，是我永遠的動心，是我的堅守，所以我會在高考結束後走遍申城，只爲遇見你。”
陸薇語沒忍住，磕了下牙：“那你說你都這樣了，我們上輩子爲什麼還會錯過。”
“你太優秀了，我不能夠冷靜分析，也不能夠做出跟你現在一樣的決定，讓自己成熟起來。”方年語氣平靜道。
這是方年的真實想法。
如果方年能夠如現在的陸薇語一樣這麼冷靜分析並做出決定，那麼上輩子兩人之間就不會是徹底的遺憾。
陸薇語右手稍微用了些力，小聲咕噥：“你別總說些這樣的話好不好，我也是好不容易纔下定的決心。”
方年：“……”
要是我多說幾句，你就打算把剛纔的決定作廢是嗎？
咋的，你陸薇語對情話的定義是這？
不過他也就是心裡想想，沒說出來。
快走到正大廣場時，陸薇語深吸一口，冷靜道：“本來我都想好了，打算週末搬過去跟你合租的，現在我不過去了。
你的浪漫活，我暫時沒緣分看，以後有機會你偷偷補償給我。”
“最後，你一定要多給我加油，讓我早點成熟起來！”
說着，陸薇語做了個加油的動作。
不等方年開口，陸薇語又說：“方先生，你陪我散步了這麼久，按照行情，我是不是應該付一點路費。”
說完，陸薇語鬆開了扣住方年的手。
“啊？”方年沒反應過來。
陸薇語眼角微笑，趁方年不注意，忽然湊近。
“啵~”
嘴脣印在方年臉上，一觸即分，然後低頭小聲道：“小女子家貧，權當路費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