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3、杜晴煙,你好!(精彩)
一襲紅衣穿行在皇宮的婆娑枝影間,月光忽明忽暗,將一道身影拉長。舒睍蓴璩落雲曦右手勾了一隻六角睡蓮楠木燈,一個人默默走在鵝卵石的小道上。
她習慣於像鬼魅一樣行走在幽暗的夜中,習慣於潛藏自己的蹤形,所以從公主殿出來幾十步後,她便吹熄了那盞宮燈。
靜寂的夜色下,只有月光爲她指行。
右側的林內似乎有什麼聲響傳來,落雲曦將腳步越發放得輕了,驀然間,頭頂傳來一聲厲喝。
“有人!旒”
一言剛畢,頭頂勁風鼓來,落雲曦心一沉,這掌風,正要劈裂她的天靈蓋。
右手一揮,她已經將宮燈甩到頭頂,腰肢往後一仰,彎成一個柔軟的弧度,再一個旋空側翻轉,躲開了致命的一擊。
但聽“嘩啦”一聲不失清脆的巨響,那架製造得還算精緻的宮燈被這一掌拍成個稀巴爛偶。
落雲曦雙腳穩穩落地,左手已經盪開雪錦,右手拈出銀針,眼光極其凌厲地尋到那名男子所來的方向。
“好俊的功夫!”那人在黑暗中也忍不住讚歎了一聲。
落雲曦眸中生起警惕,後退一步。
黑影自樹上飛下,待走出樹的濃陰後,現出身形,原來是一名身體矯健的黑衣暗衛。
適才發現有人靠近,他本能地做了反擊,但這會兒認真一看,不由呆住了。
落雲曦任由紅衣被夜風吹得高高揚起裙裾,皺眉問:“你是誰?”
那暗衛斂起眼中的驚豔,微笑着說道:“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家殿下正在洗澡,公主不必靠近,繞道行吧!”
他已經認出了落雲曦。
“這裡只有一條路,我用輕功飛過去,很快的時間,不會打攪到你們殿下的雅興。”落雲曦原準備離開,但眼光卻落到那暗衛腰間一塊外露的玉佩之上,柳眉一擰,她改了口。
“這個……不行,麻煩公主改道吧!”暗衛卻是咬定了答案。
“既然知道我是公主,我自己家的皇宮走哪還要你提示?”落雲曦嘴角勾起一抹好笑。
要她讓路?不可能的事!眼看着月牙殿的燈火在路的盡頭處光輝閃爍,半空中煙火依次亮起。
如果再走另外一條路,勢必又要繞個大圈子,落雲曦這樣性格的人,怎麼可能這麼做?
她只是看了暗衛一眼,不再說話,腳尖在地上畫了個半圈,在地上猛地一頓,身姿直躍而上,直飛過去。
“雲曦公主!”身後傳來暗衛焦急無比的喊聲。
沒入一片黑暗後,落雲曦果然聽得一些破碎的呻吟自道旁傳來,她的心一緊,朝那邊飛去。
身後,黑衣暗衛的掌風已到,惱羞成怒,掌上發出的力道更加強烈。
落雲曦不與他硬碰硬,而是提升輕功到極致,直飛過去。道旁停了一輛馬車,馬車外裝飾華麗,鑲金錯銀,一看便不是凡品。
那些若有若無的呻吟聲便是從馬車中傳出來的。
落雲曦的眼光染上一分憂色。
“這是……”身後掌聲越發急猛了,伴隨着幾條黑影從四面八方,紛紛對準落雲曦的方向衝來。
而同時,馬車車簾無風自動,車內飄出一聲壓抑的咳嗽聲。
落雲曦右手一掀車簾,身子捲進了車廂。
一柄寒涼的長劍立刻刺了過來,被落雲曦格開,連聲說道:“是我,是我!”
“曦兒?”黑暗中,那人的聲音有片刻的遲疑。
“你又發病了?”落雲曦本能地皺起眉頭,身體往右一側,避開劍鋒,黑漆漆的眼眸透過黑暗看向對面那人的臉,憂心忡忡地說道,“蕭銘,你這病怎麼越來越重了?”
蕭銘卻沒有立即回她的話,而是一挑車簾,對着月光下呆住的幾十名暗衛沉下了臉,罵道:“都沒長眼睛嗎?滾!”
暗衛們臉色雪白,他們知道主子的脾氣,迅速撤離現場。
唉,他們這罵可是捱得冤啊!
王爺與落雲曦雖然相識,但到底是友是敵他們也不能確定。何況王爺犯病時,除了福叔,他們也是不允許隨便靠近的啊!他們怎麼敢放落雲曦過來?哪怕她是濟世神醫,他們也沒這個膽量冒險啊!
這些暗衛瞧着馬車的眼光越發地震驚。
爲首那名暗衛退到數丈之外後,大手一揚,吩咐身後一道黑影:“即刻書信,將此事報給皇上。”
銘南王如此大的反常,自然是要報給耀星帝的了。
而馬車內,蕭銘已經將夜明珠垂在了窗簾上,不大的車廂充盈着光亮。
待他仔細一看落雲曦時,眉眼間迸發出極致的驚豔。
“好美!”他情不自禁地脫口說道。
落雲曦紅裙長拖,秀髮高挽,眉眼恬靜,夜明珠的光芒打在她臉上,將那精緻的五官勾勒得越發精美動人。
此時,她抓住蕭銘的腕,細細傾聽,豁然間鳳眸一亮,紅脣輕啓:“你的病?”
蕭銘沒有瞞她,長眉微彎,凝視着她,說道:“好了八成。”
“那怎麼還會這麼嚴重?”落雲曦眉頭深深蹙起。
看着男人笑盈盈的眉眼,似乎剛纔馬車內壓抑的咳嗽呻吟都不是他發出來的一樣。
落雲曦猛然瞪大了雙眼,有些不確定地問道:“你裝的?”
“噓!”蕭銘將右手食指豎在脣前,示意她噤聲,一臉嚴肅道,“現在曦兒可是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我是不是要殺了你滅口呢?”
落雲曦根本不理會他,拉住他衣袖逼問:“爲什麼要裝?”
蕭銘無奈一笑,這丫頭,一點都不防備他嗎?不知爲何,心裡暖洋洋的,溫聲道:“人都說耀星帝最寵愛南王這個幼弟,可你知道皇兄爲何獨對我那麼好嗎?是因爲我從小就是個病秧子。除我之外,大皇兄、三皇兄都死在了他手上。”
落雲曦渾身一震。
靠,赤果果的兄弟血拼啊!
“而且,我母后是正宮皇后。我一出生,就被擬定爲太子,但我命薄,體質太差,而父皇年紀已大,不得不將我送走,一是想爲我治病,二是想讓我遠離皇室風雨。”
蕭銘說話的語氣極淡,彷彿這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情,與他無關一樣。
“不,你不是命薄,你是有福氣。”落雲曦震驚了好久之後,勾脣一笑,嘴角處的笑容剎那間明亮了整個車廂,“據我所知,耀星帝比你年長十多歲,如果你真的被封太子了,年幼的你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也許就隨了你那幾個皇兄……”
蕭銘點頭:“所以,如果他知道我的病好了,難保不起異心。你剛纔看到的那幾名暗衛,有幾個是他的人。”
落雲曦心神一凜,這南王爺到底過的什麼日子啊?被監視?
蕭銘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這麼多年習慣了。相比於回國,我更喜歡這無拘無束的遊歷生活。曦兒,謝謝你和離王爺的活命之恩,我欠你一份人情。”
他說着,眼光中盈出的不是感激之情,反倒是一片如海的深情。
落雲曦別開了臉,尷尬地笑道:“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給我解藥,我給你治病,公平交易,童叟無欺。”
“不行,我必須得欠你一個人情。”蕭銘連忙搖頭。
“必須?爲什麼?”落雲曦相當不解。
蕭銘薄潤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要不然你豈不是將我忘了?”
一羣烏鴉在頭頂飛過。
正在這時,馬車外響起幾道急促的腳步聲。
“王爺!”來者腳步飛快,沒一會兒功夫便到了馬車前頭了,隔簾急叫,“毒夜前輩不在杜小姐處,您好些了嗎?能撐得住嗎?”
福叔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車簾那頭似乎一片寂靜。
蕭銘已經將夜明珠攏進了衣袖,車廂內再
次被黑暗籠罩住。
他與落雲曦互視了一眼,在彼此眼睛中看到了凝重。
“王爺,王爺?”福叔心房突突直跳,伸手握住車簾一角,便要掀開。
他的手卻被裡面的人攔住,蕭銘沉厚的嗓音傳出來:“福叔,我已經沒事了,讓杜小姐回去吧。”
“師哥,我很擔憂你的病情,讓我看看你怎麼樣了。”福叔身旁,一名戴着烏黑斗笠的女子輕柔開口。
沒錯,這位就是跟着福叔過來的杜小姐,全名杜晴煙。
在兩人靠近時,落雲曦與蕭銘便已經察覺了她的存在。
落雲曦坐在黑暗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杜晴煙,你好,我們又相見了!
“我說過我已經沒事了!”蕭銘的語氣倏然間有些冷凝。
杜晴煙還未說話,一道音色悅耳的聲音從馬車內飄了出來:”是沒事了,杜小姐應該信得過三國神醫九雲的醫術吧!”
這聲音明明很輕很淡,卻如一道驚雷劈在杜晴煙的頭頂,她的呼吸猛然便停滯了。
九雲……落雲曦!
“落雲……曦!”杜晴煙的臉色霎時間變得無比難看,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念出這個名字。
落雲曦很愉悅她這種反應。
自己現在是和月國的雲曦公主,杜晴煙想必已經知道了,遲早是要見面的,不在於這一時。
她挑起車簾,露出一張光華四射的小臉,眼光在車前兩人身上一掃而過。
杜晴煙掀開黑鬥蓬,露出大半張雪白的臉龐,一雙陰毒的眸子狠狠盯住落雲曦。
因爲和月帝撩下了話,她不被允許出現在任何公衆場合,所以昨天封典大禮,她沒有資格去。但她卻纏着月鈞華,偷偷進了寶殿,不敢靠近高臺,卻遠遠望見那張驚豔的臉龐。
那張臉,生得越發美了,卻像是陰暗地獄裡的惡魔,時時刻刻纏繞在她腦海裡,令她恨得肝腸寸斷、痛不欲生。
“落雲曦,你來和月了,好,很好!”她一個字一個字緩緩地吐道,聲音異常冷漠。
福叔看到這一陣勢驚呆了。
落雲曦怎麼會在馬車內?
落雲曦卻笑了起來,檀口輕張,露出玉一般皓潔的貝齒,輕輕悠悠說道:“不,你現在應該稱呼我爲公主。杜小姐,據本公主所知,你不可以擅自進宮吧?不知道這件事被皇上知道,會怎麼樣呢”
杜晴煙臉色發黑,眼眶欲裂,好狠,一上來就捏住她的七寸!
“師哥,你怎麼跟落雲曦在一起?”杜晴煙自是不清楚他們二人的關係,立刻將話鋒轉向蕭銘,沉着小臉道,“她就是我說的那個惡毒的女人,是師妹最大的仇人!你不能被她騙了!”
蕭銘的眼底聚集起冷意。
杜晴煙眼眶裡蓄滿了淚水,聲音裡充滿了委屈之情:“師哥,我可是差點死在了她手上,你難道就不爲師妹報仇?”
落雲曦嗤笑一聲,這杜晴煙,還想走以前僞善的路線嗎?
她將車簾往門勾上一掛,大大方方地將車廂展示給杜晴煙看,自己一拉蕭銘的衣袖,故意親親熱熱地靠了上去,兩隻小手還故意拉住蕭銘的大手,在杜晴煙眼前晃啊晃啊。
“唉,師哥?報仇?杜晴煙,你問問你師哥到底會不會爲你報仇!”
真是幼稚。
這半路的師妹,當真會有師兄妹感情嗎?
答案也是不一定的,在這一刻,她的眼前浮現的是端木離的那張妖孽般的臉。
如果當年,她纏着端木離要了杜晴煙的命,端木離就算再疼她,也是不肯的吧?
師兄妹感情再深,到底敵不過兒女之情。
她正感嘆着,卻沒注意到身旁蕭銘整個身體都僵了。
女子柔軟的身體緊緊貼住他,一股奶香味鑽絲絲縷縷鑽進鼻腔,他的大腦“轟”的一聲炸開,眼前一
片空白。
待落雲曦的小手握過來,他更是有如飄上雲端,不知此刻在哪裡了。
杜晴煙見得落雲曦居然和蕭銘如此親近,倒吸一口冷氣,蹬蹬蹬後退了三步。
福叔一個頭兩個大,心臟猛抽,這落雲曦,真是膽大,竟然敢這樣對主子……怕是要被主子轟下來了吧?
“你,落雲曦,你不是和瀾風,和君瀾風嗎?你和南王……”杜晴煙的聲音已經顫抖不已了,連話都說不完全。
但她想要表達的意思,落雲曦和蕭銘都聽懂了。
“君瀾風”三個字,直接將蕭銘從雲端拉到了地獄,他睜開一雙清明冰冷的眼眸,看着杜晴煙,怒氣直涌上來,狠狠一攬落雲曦的腰,聲音冰涼:“誰敢動她就是和本王作對!就算是你,本王也不會姑息!”
這狠厲的話簡直就是威脅!
福叔嚇傻了,杜晴煙驚呆了,落雲曦也更是怔在那裡。
這番狠絕的話猶如一盆冷水,將杜晴煙所有的情緒潑得乾乾淨淨。
“落雲曦,你真是放蕩無|恥!居然連我師哥也勾|引了!”杜晴煙的紅脣吐出難聽的字眼。
落雲曦還沒生氣呢,蕭銘給氣到了。
他一掌捶在門框上,怒聲叫道:“你這個賤女人,竟然敢罵曦兒,福叔,替我殺了她!”
福叔腳步一個踉蹌,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家銘南王,何時變成一個爲女人喊打喊殺的毛頭青了?
王爺,你知不知道這杜晴煙現在的身份……她是你師妹,毒夜親收的女徒弟啊!
“落雲曦,你好手段!”見蕭銘居然爲了落雲曦要殺她這個師妹,杜晴煙氣得七竅生煙,扯開嗓子大叫,發泄着內心深處的恨意。
“我怎麼樣你管不着!”落雲曦一點也沒被她的話影響到。
“是嗎?她管不着,那本王管得着嗎?”涼涼的一席話被風吹了過來,衣袍翻飛,一道高大的黑影站在了杜晴煙身旁。
君瀾風薄脣輕勾,低沉的聲音被夜風一吹,立時散了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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