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雪如她所願的那般。果然生下了一個白白胖胖的男孩！得唐老爺高興得合不攏嘴。朱朱在孩子洗三那天去看了看孩子，最後又去看了暖雪。
“可有不舒服的地方！”暖雪搖頭，朱朱笑着在她牀邊坐下“景承很健康很俊秀，很像大哥！”
暖雪聽了笑了起來“那就好！相公雖然沒說什麼，其實他也希望有個男孩，如今有了景承，我也就安心了，對得起唐家了朱朱沉了沉眉，爲了孩子，她們承受了多少壓力。
不過看她高興的神情，朱朱也就釋然了，因爲在乎大哥，所以她心甘情願的爲大哥生兒育女。就像她心甘情願爲衛暮陽生兒育女一般。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婢女在門外說唐明珠來了，朱朱一聽，渾身僵了一下，臉色變了變，暖雪看着她，問道“怎麼了？”
朱朱搖頭，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個新年似乎很冷。”暖雪讓人在炭爐裡添了炭火，唐明珠也進來了，朱朱盯着她看，看得唐明珠有些頭皮發麻，朝她笑笑。朱朱起身道“你來了！”目光盯着她不鬆。
唐明珠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臉，看着朱朱有些疑惑，朱朱這才移開視線，她看了朱朱一會，纔打招呼道“恭喜大嫂！”暖雪笑了笑示意她坐下，朱朱也坐了下來，聽着她們兩人寒暄，時不時看看唐明珠。
在她的目光下，唐明珠敗下陣來，偏頭看着朱朱道“是不是我的頭花歪了？”
朱朱怔了一下，笑着點點頭，起身給她正了正頭花，與之前並沒有二樣。她察覺唐明珠的身子僵了僵。再次坐下後，朱朱並未看她，聽着她們聊了幾句，在暖雪詢問的目光下和提出離去的唐明珠一同離開了暖雪的房間。
兩人走在尚未融化的積雪上·唐明珠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朱朱看着這張臉，很難與腦海中那張絕情的臉孔重合起來，可確確實實是她，朱朱看着·突然笑了起來“難道這些年你就沒有話想要對我說？”瞧着她茫然不解的神情，雙拳微微顫抖，胸膛微微起伏，好一會才道“或許你們都忘了。可我卻想起來，小時候的事，還有多少人記得呢？”
不等她反應過來，朱朱便走開了。若不是生產那次險些踏入鬼門關·她也不會知道，原來她不是別人恰恰是唐月瓏，這些年她一直以爲自己是一個外來者。可她現在知道她不是，她是唐家的孩子，與唐老爺有着血濃於水的親情，可他怎麼忍心，怎麼忍心親眼看着自己的女兒落入井中，一聲聲的呼救他卻假裝沒聽見·轉身離去。
他怎麼能夠逼死自己的女人。柳姨娘，那個生她的可憐女人，別自己相信的人給逼死了·若不是她躲在花瓶後聽見他與王氏的談話，朱朱永遠不會知道，這個家有着這樣黑暗的一面。
當年她還太小，沒有能力阻止什麼，連帶着自己陷入危險中，被冰冷的井水淹沒差點失去了生命。醒來後她以爲自己是一個外來者，驚惶小心的度日，卻不想，她太害怕了，因恐懼封閉了那晚的記憶。
如今·她清楚的記得，還有一個人躲在花瓶後，那個人就是唐明珠，當初是她們一起的，可她們被發現了，她被推了出去·推她的人恰恰是唐明珠，那晚唐老爺和王氏的對話她也聽得一清二楚。
“朱朱···朱朱···怎麼了？做惡夢了嗎？朱朱···”衛暮陽抱着懷裡的人的使勁的搖着，她窩在他懷裡瑟瑟發抖，嘴裡叫着冷。
衛暮陽急促的呼喚聲總算把人驚醒，看着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手觸摸的地方一片溫潤，臉上卻是冰涼，衛暮陽嚇壞了，抱着她安慰道“只是噩夢，沒事了！有我在，不要害怕。”近來她常做噩夢，問起卻說沒事。
朱朱恍惚了一會，才確定她在他的懷裡，心有餘悸的鬆了口氣，自從生產那次之後，她時常會做噩夢，光怪陸離的，唯一相似的便是離不開水，讓她覺得寒冷刺骨。聽着咚咚的心跳聲，朱朱突然安心下來“我沒事，只是噩夢，嚇壞你了吧！”
“嗯！嚇壞我了。朱朱你夢見了什麼？”衛暮陽鬆開她，起身去點燈，朱朱摟着他的腰不鬆，衛暮陽知道她的意思，柔聲安慰道“我去把燈點亮。”朱朱鬆了手，很快房內明亮起來，朱朱下意識眯了眼，他一上牀，就自動窩了過去，伏在他身上。
衛暮陽看着她這麼粘人，並不是喜悅，反而很不放心，摟着她半靠着道“你有心事是不是？可以跟我說說嗎？”
朱朱一聽怔了一下，下意識搖頭，下巴被他託着，對上一雙黑曜石般明亮的雙眸，柔情一片，看得朱朱愧疚，飛快的垂下眼簾，視線落在別處，微微偏了偏頭離開他的手沉默不語。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也知道此時的她根本說不了謊，看着他的目光，她想和盤托出，卻顧忌了。
衛暮陽盯着她看了好一會，柔柔的燭光下，她的臉有一種蒼白的美，看得衛暮陽心疼不已，摟着她的雙肩，頭枕在她肩上道“不想說也沒關係，等你想開口的時候再說好不好？”回答他的是久久之後，朱朱幾不可見的點頭。
這一晚，他們相擁而眠，朱朱卻再也睡不着，睜眼到天亮，聽着他綿長的呼吸竟然不知疲累。清晨，衛暮陽醒來，朱朱不想被他發現，裝睡閉了眼，衛暮陽小心翼翼的起身，低頭看着閉眼的朱朱，手指在她臉上撫了撫，俯身在她臉上落了一個吻，正要起身時，朱朱睜開眼，嚇住了他，驚了一會纔不好意思道“把你吵醒了？”
見她神色清明，眼簾下一片青黑，眉目間有着疲憊之色，衛暮陽頓時明白了，看着她又是心疼又是氣惱埋怨道“你怎麼···你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昨晚沒睡？”
朱朱見他氣得不輕，不敢說謊·看着他點點頭，還嘴硬“我沒事！”
衛暮陽看她這樣恨不得把她揪起來狠狠的在她屁股上打幾下出氣，可他又捨不得，撫了撫她的臉心疼道“還早·你睡一會，我讓人不來打擾。朱朱，我不喜歡你這個樣子。
朱朱神情一黯，拉着被子蓋住臉龐不語。衛暮陽看她如此，氣得一句話說不出來，好一會才耐着性子掀開被子，卻見她臉上帶着淚痕·什麼氣都消散了，只餘下心疼，抱着她靠在懷裡低聲道“怎麼了？我只是，我只是心疼你，不哭，乖！有什麼事不要憋在心裡，你給我說說好不好？”
看她如此，他怎麼放心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衛暮陽索性也不起牀了，抱着她柔聲安慰。朱朱覺得自己太不爭氣了，總是在他面前哭·可他越安慰她越想哭，以至於後來在他懷裡嚎啕大哭。
弄得衛暮陽手足無措，根本不知道如何安慰，如何爲她止淚，只是無聲的擁着她，緊緊的彷彿讓她感受自己的存在。
不知道哭了多久，朱朱才抽抽噎噎道“天不早了，你還有事，晚上回來我再告訴你好不好，等會我要去給娘請安！”
“有什麼話現在說你這樣是要把我急死嗎朱朱？”朱朱緘默，低頭不看他，衛暮陽見她如此知道無論如何她是不會開口，無奈妥協“好吧！晚上我會早些回來，你不要胡思亂想了好不好？”朱朱嗡聲嗡氣的點點頭。
衛暮陽交待紅雲好好的照看着，又拉着朱朱的手走到院子前還捨不得撒手朱朱無奈，看着他露出一抹笑道“好了！等會都要用午飯了，不用擔心我，我會沒事的，晚上等你回來用飯。”
礙於紅雲她們都在，衛暮陽不好做出太親暱的舉動，捏着她的手捏了捏才點頭“早上吃的不多，中午記得多吃一些，若是娘沒什麼事就不要出門知道嗎？”朱朱點頭，她似乎根本出不了門，記掛着兩個孩子，怎麼敢走遠。
朱朱去給衛夫人請安，衛夫人並未見她，她在房內張了張，對着空空的主位行了禮對着嬤嬤說了幾句關切的話變回去了。衛夫人對她的依然不冷不淡，這些日子來她已經習慣了。
晚上衛暮陽果然很早就回來，確切的說是午飯後沒多久他就回來了，朱朱看着他還愣了一下，隨即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心頓時軟了一片。根本用不着晚上，下午她就拉着他去了書房，相比而言這裡比較安靜。
朱朱一時不知道怎麼開口，兩人靜靜的坐着，好一會她才道“小時候我掉進了井裡，索性被於媽媽救上來，撿回了一條命，可我也忘了以前的事，知道生秀麗她們後，突然想起來了。當初掉進水井裡並不是意外，我…”頓時覺得驚恐，雙手下意識抱着自己，下一刻一個溫暖的懷抱把她包圍了，朱朱聞着他身上同她一般用梔子花薰過得清香，定了定心神道“那時我和唐明珠一起躲在書房裡的花瓶後面，卻沒想到讓我們聽見了爹爹和大娘的說話，那時，柳姨娘已經離世了，我以爲她是病死的。”衛暮陽知道那個柳姨娘就是她的親生孃親，心下黯然，抱緊了
“那晚我才知道原來不是，當初爹爹是靠着柳姨娘孃家的勢力才能夠有所成就的，可他卻找人強多了姨娘家的錢財，並且傷害了他們，只是囡爲外公得知了他的真面目，外公他們出事後，爹爹救了娘，娘並不知情對他算是感恩，一心想要報答他，爲他生兒育女，甘願成爲妾室中得一員。”
“後來柳姨娘不知道怎麼知道了爹爹所作的事情，找他當面質問，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娘突然病倒了，起先對我和大哥不聞不問，於媽媽把我們叫進去，都被她趕了出來，那時我還小什麼都不懂，哭着鬮着要姨娘。後來她見我們了，抱着我們大哭，後來她就去世了，在那段時間，爹爹卻從未去過一次。以前他是多麼的寵愛柳姨娘。”
“現在我才知道，一切事情都是他一手造成的，那次偷聽我收到了懲罰，被追趕着慌不擇路，不小心掉進了水井裡，冰涼的井水把我淹沒了，我大叫着救命，可他…可他¨可他…”想起那冷漠絕情不顧親子之情，朱朱便覺得膽顫心驚。
衛暮陽聽着，把她抱得更緊了，吻着她的眉眼道“不要怕，不要怕，現在沒事了朱朱，你有我，我會保護你的，不要怕，他不配做你得爹爹，不要想他不要想…”
朱朱顫抖着身子貼着他，冷由心自外冒出來，冷得她牙關打顫，衛暮陽察覺了，把她抱得更緊，似要用心貼着她，驅逐她心中的恐懼。到今天，他才知道她承受了什麼，不是心疼能夠表達的，他吻着她，像是對待易碎的玻璃“這樣大的事你怎麼能夠瞞着我，朱朱，你早應該告訴我讓我爲你分擔的…”
他說了很多，朱朱沒仔細聽，能夠聽着他的心跳聲她覺得足夠了，心中的恐懼漸漸消退，她道“這些年我和大哥一直在查探當年的事，一直無果，原來知道真相的就是我。”
“這些天我一直不知道如何對大哥說，縱然他絕情不識子，可大哥卻不是不孝的人，我不敢告訴他害怕他會接受不了，可當年的事我卻無法釋懷。”若不是唐明珠推她出去，也不會只有她一個人受罰，若不是於媽媽來找她，她已經沉屍井底了，想着於媽媽無緣無故的逝去，她心中一痛“我不會原諒他，永遠不會。”
“朱朱，不管如何他總是你的父親。”若是她做出什麼事，會把她毀了的，僅是流言蜚語就能把她淹死。
朱朱又怎麼不會想到，若是她沒忘記那晚的事，恐怕她早就做出了報復的事，當年她只恨自己還小，使不上力量。可如今···
就算她有顛覆一切的能力，她又能如何，不管她多很，面對自己的親生父親，恨也無奈。好一會，朱朱才道“我知道，我只是生氣而已！”
人死不能復生。若是她傷了唐老爺，她會如何？朱朱不敢想，可她也放不下仇恨，不管如何，痛苦的都是她“我不想告訴大哥，他那麼善良，肯定受不了自己的那個人是那麼的絕情。”他善良而又脆弱，從那次落榜她看得清清楚楚，若是得知這件事，他又怎麼承受得住？
“這樣也好！”衛暮陽贊同她的觀點，只是心疼她一個人隱藏着那麼痛苦的事“以後若是不想見他，就不要去唐家了，我不希望你難受。”想着他們沒幾天才從唐家回來，她看見唐老爺的心情如何，想想，衛暮陽就覺得難受。
“嗯！我知道。或許過些日子就會忘了的，那個人，再也不配。”衛暮陽把她抱緊了，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抱着她無聲的安慰“若是一直忘記該多好，就不會這麼難受，有時···”咬着牙，感覺脣上一軟，滿身的怒意突然消失了“謝謝你，暮陽，你是不是···”
“不要說！我怎麼會嫌棄你，那時他犯的錯，不關你的事，你能跟我說我很高興，也很心疼。朱朱，以後，不要再亂想了。”朱朱點頭，知道他是真心實意的關切愛護她，她想，她只要他們就夠了，丈夫，女兒，大哥大嫂，關心她的人，只要他們就夠了，至於那仇恨，太沉重了，她恐怕揹負不了。
朱朱摸着腰上的竹笛，突然很想看看綠豆。
柳姨娘，於媽媽，你們可會怪我沒能爲你們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