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見喬家來人,圍觀百姓越發來了興致。在他們看來,喬安說家裡已經同意根本就是謊言。
“若真是相中了兒媳婦,那也是媒婆帶着大人上門商談。哪怕要低頭求娶,那也該是雙方父母的事情,怎麼能讓自家孩子來丟這人?”
“就是啊,這要是最後成了也就罷了。若是不成,這喬安往後還怎麼說親?都知道他心心念念惦記着楊家姑娘,哪個姑娘嫁給他能得着了好?”
“……”
喬錦年紀小,聽不得旁人這樣議論自己二哥,黑了臉就要反駁:“我爹就是答應了,三天……”
喬平趕忙扯了喬錦袖子,自己微笑着接過話頭道:“結親是兩家的事,光咱爹孃答應有什麼用?你可別在這裡胡言亂語,壞了你二哥的好姻緣,咱爹孃可饒不了你。”
有個大媽扁嘴,斜着眼睛瞥着喬錦道:“你剛纔不還說你爹讓喬安回去,讓他別在這裡丟人現眼嗎?這要真想求楊家姑娘當兒媳婦,又哪來這樣的說法?”
喬錦將胖乎乎的腮幫子一鼓,沒好氣回道:“我爹說的是求不到就別回去,省得在外面丟人現眼。”
喬平也幫腔道:“大嬸你當真是聽錯了,我們兄弟出門的時候我爹特意叮囑。讓我們看好了喬安,別讓他連心愛的媳婦的求不來,丟我喬家的臉。”
說完這話又轉頭去看喬安,板着臉道:“這樣跪着,倒也有點男人模樣。你安心的呆着吧,我們一會兒再給你送飯過來。”
喬安遞給喬平一個感激的眼神,他知道,他們兄弟能走這一趟肯定是父親逼的。這個時候,聽得消息的父親估計正在家裡暴跳如雷吧。
大哥和三弟沒能將他帶回去,還不知道阿爹會是個什麼模樣。
“看見你不是在外面胡鬧,我們也就放心了,爹孃也能放心了。”喬平沒再多說什麼,拉着喬錦就往回走。
喬錦有些擔憂的看向大哥,嘴脣動了又動,到底沒將心裡的話說出來。
有好事揣着惡意過來打聽:“那楊桃有什麼好的啊,人楊家都不同意了你們喬家還那樣扔了臉皮來求?”
喬平高深一笑,禮貌答道:“具體哪裡好我們也說不上來,可就是覺得她很好很好,若不能將她娶進家門,便是我喬家莫大的損失。若不是楊桃,我家喬安只怕是再無良配。”
他要具體說一樣吧,對方總能找到說辭,畢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嘛。可喬平偏生耍流氓:她哪怕沒什麼地方好,在我喬家看來也是世上最好。
你服不服?不服忍着!
對方被噎得直翻白眼,梗了半天硬是沒找到話說。
“莫不是看上人家手裡那一個山頭的土地,並那兩千兩銀子了吧?若是不然,爲啥楊家破落的時候不見你喬家上門提親?”
“就是啊,若不是目的不純,你喬家的家世喬安的人才配楊桃也算綽綽有餘,爲啥楊老三就是不肯答應呢?”
這話說得就很具有挑釁意味了,便是好脾氣的喬平神色都變了幾變。
跪在不遠處的喬安眉眼間卻是一笑,他等的就是別人這樣的猜測。
於是,他當着衆位鄉親的面,跪地起誓:“無論我喬家是興亡還是落魄,我喬安是騰達還是潦倒,今生絕不覬覦楊家一錢銀子,一捧土地。倘若算計侵佔了楊家半點利益,我整個喬家斷子絕孫,永無翻身之日。”
在那個時候,大家敬畏鬼神,信奉神明,對於誓言的態度幾乎虔誠。
喬安舉手發出這種毒誓,沒有人不震驚。同時,也再沒有人懷疑喬家是盯上了楊桃手裡的那點東西。
喬平和喬錦回去,遠遠就看見阿爹等在門口。
“沒帶回來?”
他往兩人身後看了又看,當確定沒看見喬安的人影,喬康成一張臉立馬黑了個透。
恰好有知情人從他家門口路過,見了喬康成免不了要打趣兩句,學說一下喬安求親的經過和誓言。
喬康成忍着性子,最後依舊沒忍住,黑了臉就要喝罵:“那個……”
“阿爹您也不用着急,喬安有分寸,肯定能把楊桃那樣的好媳婦求回來。”喬平搶在阿爹之前說話,而後和喬錦一使眼色,兄弟倆合力將阿爹推進了屋:“阿孃和繡兒將晚飯做好了沒有?咱們緊着吃了,好去給喬安送。”
被強行拖到屋中,喬康成氣得又摔了杯盞:“你們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當爹的,還有沒有?”
喬平和喬錦跪在喬康成面前,誠懇的磕頭哀求:“爹,你就成全了二弟吧。他都做到這個份上了,您還看不出來他對楊桃的心嗎?”
夏娜和喬繡也跟着跪了下來,兩人一臉殷切的看着喬康成,求道:“父親就成全了二弟(二哥)吧。這世上比楊桃好的女孩兒多的是,可能像楊桃那樣一心一意爲咱家打算的,也實在不多。”
“我喬家哪裡就需要她來打算?沒了她,我們才能越過越好,越走越遠。”
夏娜不服氣,壯着膽子回嘴:“上次咱家出事,連族親都遠着咱們,連至親都不肯的站出來幫上一把。若不是楊桃,別說家底,就連鋪子都要保不住。
若不是看在阿孃教她一場的份上,要不是看在喬安……”
“夠了!”喬康成一個茶盞貫在夏娜腳邊,飛濺的碎瓷片割破了她的臉。喬康成看在眼裡,卻沒有半點心疼和後悔。
他指着夏娜的鼻尖,氣急敗壞:“你還有臉和我提上次的事情?若不是因爲你,我喬家能遭逢大難?若不是楊桃多管閒事亂出主意,我喬家能走到那個地步……”
“爹!”喬平突然喝斷,他看着夏娜沒有半點血色,眼淚盈眶的模樣,實在忍不住:“分明是安家欺負人,你怪的都是什麼?”
“安家?”喬康成哼了一聲,他原本想再多數落夏娜兩句。可她都已經成了喬家的兒媳婦,就是再不滿意,再是打罰又還有什麼意思?
他蹭一聲從椅子上起來,黑着臉道:“好,好,我使喚不動幫你們,我自己去!家裡都有這麼個喪門星了,再來一個掃把星,我喬家的日子還怎麼過?”
夏娜身子一軟,跪坐在地上連哭都哭不出來。
喬繡連忙扶她,拍着她的背勸道:“嫂子你別亂想,不是那樣的。阿爹他是在氣頭上,他不是故意要這樣說你的。”
夏娜虛弱一笑,並不搭話。
眼看着喬康成要走出門口了,喬繡急得不成樣子。她不知道該去拖阿爹,還是該先勸勸明顯受到嚴重傷害的夏娜。
“她們都不是好東西,都礙着了你喬家的前程。那我是什麼呢?陪着你努力了一輩子也沒能讓喬家興亡發達起來,也因爲我是掃把星的緣故?”
王嬸一直安靜的坐在桌邊吃飯,她冷眼看着兒女們求喬康成,冷眼看着喬康成幾乎蠻橫無理的發脾氣,或許是眼神太冷,以至於她的心都跟着冷了下來。
“由着你鬧吧,我累了,幫不了你也陪不了你了。等你出了這個門,咱們就一拍兩散吧。夏娜是喪門星,喬繡是賠錢貨,喬平喬錦也沒能耐討你歡心。既如此,我帶着他們走,也省得礙你的眼。”
喬康成頓在原地,回頭震驚的看着王嬸:“你在說什麼?”
王嬸安靜的夾一筷子竹筍吃了,而後才放下碗筷認真的看着喬康成的眼睛道:“今天你要敢去攔着我兒子求娶心上人,我便讓你孤身一人再無兒女相伴。喬康成,這個家是家,不是你的名利場,我的喬安是我費盡心力養大的兒子,不是你隨意支配使喚的棋子。”
“你若執意去逼他,那你怪不得我。”
“王素娥……”
“不用這樣連名帶姓的喊我,我在做什麼我自己清楚得很。楊桃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也清楚得很。若是以往,她家裡破落一準會耽誤了喬安前程,可如今人家楊家照咱們差多少?
你就那麼想拿兒子的一身去討好權貴嗎?憑着咱兒子自己本事,當真就沒有出頭之日?”
“婦人之見!”
喬康成氣得噴火,他狠狠地瞪了王嬸一眼,毅然決然的跨步出門。
王嬸一顆心跌到冰點,她微微一笑,拎着早就準備好的行禮轉頭看一屋兒女:“還認我是你們孃親的,便跟着我走。今天若是不走,咱們就恩斷義絕,往後見面不識,老死無需往來。”
纔出門口的喬康成心頭一震,他轉頭看向屋內,然後便看見夏娜站起來走到王嬸身邊,然後是喬平,然後是的喬繡,最後連喬錦都過去拉住了王嬸的手,決絕的道:“我跟孃親走。”
那一瞬間,喬康成說不清是什麼心情。憤怒,抓狂,傷心,絕望,害怕……
這些詞語無法描繪他心情的萬分之一,他在原地怔楞的看着王嬸帶着一家子兒子出門,看着一家子人決絕的從他身邊經過,頭也不回的決絕離開。
這一刻,他知道王嬸並不是在嚇唬他。
於是,別的感覺都不重要了,腦中心中都回旋着兩個字——害怕!
“我不管了,我不管了還不行嗎?”他拉住了王嬸的手,咬牙切齒的讓步:“只要喬安能求得楊老三同意婚事,我不管他用什麼法子了,成嗎?”
他這妥協,其實算不上將姿態放低。可在喬康成看來,自己的尊嚴和權威已經被人踩到了塵埃裡,他的臉面,他的驕傲被人揉了個粉碎。
而罪魁禍首,便是楊桃。是多管閒事的楊桃惹來了禍端,是狐媚下賤的楊桃,迷了最有出息的兒子心竅;是討巧賣乖最有心機的楊桃,收買了王嬸及家人的心……
此仇不報,我喬康成如何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