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後來江慕水極力讓自己甩掉這種感覺,忘記他抱着自己熟睡在沙發上的那種酣暢和踏實的感覺。
清醒的那一瞬間,感覺到交纏的下身都硬硬的,稍微一磨蹭,彼此渾身都帶電一樣。
“……”江慕水捂着臉深深呼出一口氣,臉燙得掌心都熱起來,她命令自己要趕快忘記,忘記最讓她感動和動情的部分。
否則。
會一時間想得受不了的。
緊緊閉眼,又擡起頭來深深嗅了幾下這房間裡完全陌生的味道,江慕水才慢慢地,慢慢地恢復正常了。
她之前手機調了靜音,所以什麼都聽不見。
這下,江慕水拿過現成的拖把掃把和抹布來,將整個房間裡裡外外,都徹底打掃了一遍。
放下東西,摘下手套。
江慕水拿過自己的錢包,鑰匙,穿了大衣就出門採購去了。
外面。
夜空繁星點點。
***
夜裡陸霖晟回家的時候,整個都震驚在那兒。
他原本什麼都沒發現的,只不過覺得江慕水又下班晚了,這個點兒還不回家而已。
可是鄒明月坐在沙發上哭。
樓上陸遠擎書房的門緊閉着。
因因已經走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發生什麼事了?
——他剛剛放車回來走過那麼一小段石板路,被鄰居看到了都指指點點戳着他的脊樑骨說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媽你不要一直哭,你告訴我到底怎麼了?慕水呢?跟爸爸在書房裡呆着嗎?”
鄒明月哭得痛心徹肺的,一個字都說不出來,用手帕擦淚,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陸霖晟蹙眉,看鄒明月的反應不禁攥緊了拳頭。
他沙啞道:“我知道慕水委屈,她消失了一整夜我也很擔心,現在應該找到人了吧?她在哪兒呢?”
其實打從內心裡,陸霖晟就斷定。
江慕水根本沒有地方去。
不論她多心痛委屈,最後她還是被逼着回來的。
他只需要道個歉就行了。
可是。
沒有人迴應。
鄒明月哭到斷氣。
陸霖晟去樓上敲陸遠擎的書房,卻怎麼敲都不開。
突然,陸霖晟看到了一些不該看到的東西——
他瞳孔猛地緊縮起來。
他的臥室門一向是關着的,此刻臥室和小書房的門都大喇喇地開着,還有一些小東西遺漏在木地板上,陸霖晟震驚地踏進去,卻發現櫃門大開着,裡面江慕水的東西不翼而飛,他臉色慘白地看了一眼,然後再看別處,她所有的東西都不見了。
梳妝檯上的護膚品。
衛生間裡的牙刷洗漱杯子。
她梳妝檯抽屜裡,那一本她一直記事用的,他從來不屑去看一眼的本子,也不見了。
都去哪兒了?
她自己拿走的嗎?
她這是要做什麼?
陸霖晟攥緊了拳頭,再次跑去陸遠擎門前,砸門想讓他打開,讓他問問到底怎麼了!還是不開!
陸霖晟跑去樓下,想質問鄒明月,可鄒明月哭得撕心裂肺的。
不。
如果是鄒明月趕走了江慕水,那麼她自己不會哭成這樣的,到底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誰來告訴他!!
“……江慕水是搬走了嗎?”他赤紅着眼睛,眼裡的刺痛和溼熱根本無法自控。
鄒明月哭嚎得更大聲了。
陸霖晟攥緊了拳頭,渾身都在隱隱劇顫:“……她走了嗎?真的,走了?”
她怎麼可以走呢?
走了?去哪?
她……再也不要他了嗎?
***
夜裡。
江慕水買了一大袋子東西,幸虧有電梯,她拎上來得才毫不費勁。
東西實在太多了。
這裡的傢俱家電什麼都是全新的,軟裝也很過關,但到底少了一些私人的小東西,江慕水買了一些貼身穿的衣服,一套外面換洗的,基礎的護膚品,洗漱用品,甚至還有一個自己看着就很喜歡的怪物娃娃,在角落裡蒙了塵,她一起塞進購物車裡去了。
她這真的算是開始新生活。
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新的。
江慕水想起了自己被丟在陸家門前的那一切的東西,裡面不乏有她很喜歡的小物,但是此刻丟棄了,她竟然也沒有覺得可惜。
殷千城說,不要撿了,我們不要,拿起證件來就好,我們走。
他說不可惜,一瞬間江慕水也不覺得可惜了。
所有的一切都跟過去有牽連。
江慕水就寧肯不要。
用了兩個小時的時間將一切都洗刷好,烘乾晾起來,做完這一切之後已經是一身熱汗,江慕水去洗了澡洗了頭出來,吹乾頭髮換上了自己新買的家居服。
攏了攏頭髮,她走出浴室。
手上還有未乾涸的水漬,江慕水盯着這個極其溫暖卻陌生的房子,心裡陡然生出一種感覺來。
安定。
與漂泊。
安定是因爲知道自己今晚會有地方住,她待在這個小區裡會無比地安全,甚至隱秘,沒有人會進的來找得到她。
而漂泊卻是因爲,她知道自己從此再也不會有家了。
對。
她沒有家了。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有很多外地的同學,畢業以後他們決定留在銘城發展,但老家不在這裡,他們就租房子住。
單間,或者合租。
剛剛畢業一兩個月的時候,江慕水還會被他們叫過去,在他們的小破出租屋裡面,一起吃火鍋。
實習律師就差不多是律師助理,所有人都是從那個時候過來的,在一個小律所裡面端茶倒水,複印打雜,工資低得交完房租吃完飯,就一乾二淨什麼都拿不出來。
江慕水身上沒有有錢人的那種怪光環,經常被拖着一起來,逛最便宜的菜市場,洗菜切菜,坐在小板凳上圍着小桌子跟他們一起吃火鍋。外面窗子有複雜走線的鐵絲網,網線電視線從裡面穿進來,小小的橙黃色燈光籠罩着他們,火鍋熱氣騰騰。
江慕水記得那些同學臉上有笑容,壯志滿滿,在提到老家的時候只提特產,別的什麼都不提。
想家只在夜裡想。
而現在江慕水站在這個空蕩溫暖的房子裡,卻不知道自己是應該想誰。
想爸媽,那是沒有用的。
那麼,想陸家嗎?
她愣了愣,站在那裡問了問自己,江慕水,你想嗎?
不。
答案是不。
如果不提,江慕水壓根不會覺得,自己在陸家過得有多痛苦。
但是現在好了。
她現在待在自己的房間裡,不用每天聽着樓下鄒明月神神道道、罵罵咧咧地說話。
說哪天打麻將輸了錢,對方出老千;說隔壁家二姑家遠方表妹家的某某某生了兒子,賺了大錢,出了國;
她也不必再每天戰戰兢兢的坐在自己的梳妝檯前面寫心事,寫那些陸霖晟根本沒興趣看的東西,不用提防着他哪天突然很早回家來,劈頭蓋臉就給她一番侮辱。
那些都過去了。
江慕水對自己說。
都,過去了。
她將手上沒幹涸的水漬在身上擦了一餐,心中雖然悲涼,但還是揚起一抹笑容來,脫了鞋踩上地毯,拿過自己洗乾淨烘乾的那個抱枕,坐在地板上輕笑起來。
她的手機還在一邊,不斷地亮起又暗下去,江慕水知道有人在打她的電話。
坐了許久,江慕水拿起來看。
上面有十幾個陸霖晟的未接來電,而且他一直還在打。
剩下的兩個是蘇雅的。
蘇雅。
江慕水起身,從公司帶回來的文件裡抽出蘇雅的卷宗來,看了幾遍發現自己看不進去,腦子裡,混混沌沌的,不知道在想什麼。
明天。
明天她再處理吧。
今天,她要好好地休息。
***
蘇雅在那邊,本來想告訴江慕水,進展特別順利。
今天她也自己一個人坐在家裡,孩子都送去父母家了,只剩下她和保姆,特別舒服安靜,她抽着煙,翹着二郎腿坐在法式大沙發上,打江慕水的電話,想跟她報告進度。
保姆也是蘇雅從鄉下自己帶過來的,是自己奶奶家隔壁的一個小寡婦,死了丈夫之後還留在公婆家裡照顧年邁的雙親,照顧年幼的孩子。蘇雅有一次回去看到她覺得可憐,就帶了過來,一個星期允許她回去一次。
小保姆對她感激,很少回去,一回去就給蘇雅帶一大堆的家鄉特產。對蘇雅丈夫林疆的這些破事,小保姆從來不發表什麼言論,她只是一心一意地對待蘇雅,蘇雅叫她幹什麼,說什麼,她都會去做。
所以現在當着她的面給江慕水打電話也沒什麼問題。
如此好的時機江慕水也不接電話。
蘇雅這纔想起她在律所請了好幾天假的事情。
問了那個姓岑的律師,說江慕水這兩天在起草訴訟,她的官司,好像要正式開打了。
要諒解一下。
蘇雅當然諒解。
在那天見過陳淺因那個囂張的小三之後,她更加諒解。
沒有人會再對那樣的婚姻抱有希望。
江慕水心灰意冷,也很正常。
那就算了,不打擾她。
就是覺得可惜了,這夜晚,一邊,一個傷心人。
***
江慕水第二日再去律所的時候,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有點變。
她愣了一下,笑得陽光明媚地跟前臺打招呼:“小陶,早啊!”
前臺小陶縮在後面,一擡眼看到她,咬着嘴裡的包子“嗯嗯”了一聲,尷尬地又垂下眼去,打個招呼什麼都不說了。
這是怎麼了?
所有人都擦着她的肩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