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43°

了了虎軀一震, 在腦海中反覆回想,得到確定肯定以及一定的答案之後正準備向封遠解釋,哪想展嶽把她往身後微微一擋, 朗聲道:“是, 她已有身孕。”

神馬?!

她保證現在的嘴巴可以塞下兩個展嶽, 了了使勁拉着他:“展嶽, 我們什麼時候……”

展嶽卻不搭理她, 只看着封遠繼續笑道:“昨日我才問過你是喜歡女兒還是兒子,現在我倒是想通了,不論是女兒還是兒子, 是我們兩個人的就好。”

了了一頭霧水:“呃?展嶽,不對啊, 我們明明沒有……”

“所以封左使。”展嶽朝着封遠勾起嘴角, “了了不易長途跋涉, 不如我們找個地方歇息一晚再趕路如何?”

了了捂住展嶽的嘴,瞥見封遠的臉色已經是煞白, 死咬着嘴脣,緊拽着拳頭的關節也在隱隱泛白。她很不客氣的猛拍了展嶽的頭,輕聲怒道:“你胡說什麼啊!!!”

她轉向封遠,怯怯的開口:“師父,其實我們沒有……”

“好了!”封遠揚了揚鞭子, 甩給她:“趕路。”

了了很茫然的接過鞭子, 然後朝展嶽努努嘴, 後者則是一派逍遙。氣結!

由於展嶽說這條山道很隱秘, 常人是找不到的, 所以幾個人騎馬的速度也放慢了許多,倒像是在觀光似地。路上了了幾次想要跟封遠解釋, 最後都只得到冷冰冰的回覆,她也只好作罷。以封遠的性子,等他氣消了也就自然冷靜下來了。

了了偏過頭看向展嶽,他眼睛落在四周的地形上,眉頭還是習慣性的蹙起,背脊挺得直直的,薄脣輕抿,發烏黑透亮。那張臉還真是……怎麼看都看不夠啊。

正在了了走神時,耳邊卻傳來幾聲啜泣聲,斷斷續續時有時無,不由得頭皮發麻。

荒山野嶺,古樹遍地,遮天蓋地,陰陰森森……雖是白天也有夠恐怖的了,了了下意識的用手肘碰了碰展嶽。

“師父,展大哥,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展嶽沉着臉點點頭,封遠摸了摸馬鬃,道:“有人在哭。”

了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不會是鬼什麼的吧?”

展嶽輕笑一聲,翻身下馬,再走到她馬上,伸出手:“下來吧,前面的路也不易騎馬而行,不如跟着去看看有什麼貓膩。”

了了會意就着他的手下了馬,又過去接了封遠。

展嶽把馬拴在路旁的樹上,擺了幾塊石頭,據說是在擺結界。了了蹲下身子,好奇的問他:“你也會這些啊?”

展嶽把一塊石頭重在另一塊石頭上,偏頭笑道:“不然我這戟怎麼拿得到。”

循着山路往前走,哭聲便漸漸清晰起來了。可腳下的草卻也過膝了,看來這道果真是鮮少有人走。

展嶽轉向右邊,撥開眼前的草叢,向了了道:“這裡。”

草叢對面有個比較寬闊的地帶,一個小小的墳包立在中間,兩個頭髮花白的老夫婦正在墳前燒紙錢,哭聲便是從這裡發出的。

了了凝視了他們許久,確定,此爲人類!

由於兩位老人哭得很盡興,似乎也沒發現一旁的了了等人。

黃色的紙錢漫天飛舞,銅盆中不斷有黑煙冒出,封遠看不見,鼻中卻嗅到這濃郁的煙味,不禁皺眉:“了了,發生了何事?”

了了輕身道:“師父,是在給故人燒錢。”

“燒錢?”封遠面帶疑慮,“不是說這條路常人不知麼?怎麼會有人在此?”

展嶽也是莫名的搖搖頭:“我去看看吧。”說完便擡腳往空地走,前面的兩個老人似乎也聽到了聲響,轉過頭去,臉上微驚。

“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展嶽有禮的抱拳道:“兩位老人家不必驚慌,我們不過是上崑崙山求仙的,偶然發現這條山道,路經此地聽到哭聲便前來一看。”

兩人見展嶽相貌堂堂,身形挺拔,隱隱一股俠氣,便也放下心來。方道:“不滿這個俠士,我倆是常居在這崑崙山腳下的,這條道路也是多年前我家老爺開闢出來的,甚少有人知道。今日是我家小姐的忌日,我們是過來祭奠一下逝去的故人罷了。”

展嶽瞅了瞅四周,又看了看那座墳墓,墓碑上的字跡已經淡了許多,想來是時隔多年了,心下也信了幾分。隨即便道:“那麼多有打擾,我等這便離去。”

他又撥開草叢,在前面開了路,了了正準備扶着封遠往回走,卻聽見背後有人喚她。

“這位姑娘,既是路過何不過來上柱香呢?”

這一聲響雖是簡單,但裡頭卻夾雜着不溫不火的內力,旁人聽不出,可展嶽心中卻暗自一抽。

了了聞聲回過頭,只見在方纔燒錢的兩位老人的前方又站了一個身着青灰布衫的老者,雖說看年紀他是怎麼的也是有六旬,可相較那兩位老人,他的精神頭卻十分好,整個人還透出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

展嶽心生疑惑,幾步上前把了了護在身後:“這位前輩,有何指教?”

老者卻捋着青須笑道:“小兄弟莫怕,我只是想讓這位姑娘上柱香,別無他意。”

展嶽聽後,只是冷眼看他,把了了往後又推了推,手裡的劍隨時準備出鞘。

老者看在眼裡,笑意更深:“小兄弟太過謹慎,不過也是好事。若你不信我,可以問問我身旁這兩位老人家,看他們怎麼說。”

展嶽微微皺眉,目光落在跪在墳前的兩個老人,他們卻笑得很平常:“俠士多慮了,這位恩公曾經救過我倆的性命,這十幾年若不是他常來送水送食物,我們早就餓死山中了。”

封遠低聲向展嶽道:“兩位老人不會武功,但那個站在說話的內力卻非凡且異常,你小心些。”

“知道。”

了了聽到他兩人的對話,再看着那位老者,直覺告訴他這人應是沒有惡意的,而且,她爲什麼總覺得這位老人好像在哪裡見到過。

了了笑着推開展嶽:“無妨,我上一炷香便是。”

老人遞來一炷香,火光一閃,淡淡的青煙隨着氣流形成一道流線的美好弧度升入空中。了了跪在墳前,虔誠的叩了三首。才擡起頭,便對上那塊已經有些年代的石碑。碑上文字漫滅,她觸手,摸到凹凸的幾個字。

“亡妻賀茵絮之墓”

了了一愣,她轉頭看向那對老夫婦:“老人家,你們家小姐……姓賀?”

老婆子揉了揉被煙燻得流淚的眼睛,回道:“是啊。”

“她過世多少年了?”

“大約有十七八年了吧……小姑娘是認識我家小姐嗎?”

了了起身喊道:“展嶽,展嶽,快過來看!”|

展嶽正疑惑着要走過去,四周的草叢忽的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他身子一僵,快速拉着封遠飛身到了了身邊。臉看向四周,說道:

“躲躲藏藏不是英雄。”

草叢裡隱藏的人也提了兵器跳出來,皆是黑衣長刀,面罩灰布。可了了等人心下明白的很,這便是剛纔在客棧裡遇到的那些刀客。

她心中一緊,想到所面對的情況有多遭。現在且不說他們人多,自己這方加上她一共是三個不會武功的老弱婦孺,不僅不會武功,老夫婦那邊就是逃跑都還成問題。

幾個黑衣人並未開口說話,只互相點點頭,瞬間便衝了上來!

展嶽把了了推到遠處,了了會意,兩手並用抓了那兩個老人往前跑,以她的輕功本就是不成問題只是還帶了兩個老人家不由得慢了些,但一路跑了數裡卻未見人追上來,心裡便明朗起來,或許那羣人的目標不是她們。

安頓好兩位老人家,了了實在放心不下,再提起裙角往回跑去。

聽到兵器清脆的交碰聲,她腳尖一點輕身躍上樹梢。扒着樹幹觀察眼前的形式。她是不會武功的,這個時候最好是別出現在展嶽的面前以免讓他亂了分寸,不然到時候幫忙不成反倒拖累。

展嶽與封遠一人對五相當吃力,從交纏的招式不難看出這幾個人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看來,多半也就是魔教所派出來的,四大護法或者主座。封遠看不見,她又沒見過,自然方纔沒有認出。

可那老者卻立在一旁,含笑觀戰,似乎沒有一點要幫忙的意思。而那幾個黑衣人也無暇顧及他。了了看得窩火,那個老頭明明武功不低,卻一個人笑得那麼欠扁地看好戲!

只見展嶽右臂上又捱了一刀,了了心頭不禁又是一陣抽痛。

因爲這次出來的匆忙,她是一個暗器也沒帶,現在面對殺手,完全沒轍,只能在樹上扣樹皮。心中只求着能捱過這一場。

展嶽右側的黑衣人刀柄一收,掃下他下盤,展嶽往後一仰,險險避過,那人卻絲毫沒有收手的意思,再把他往後逼去。

這個打法,了了在上面看得有些奇怪,正在納悶之時,對面樹上一道亮光刺了她的眼。

wWW_Tтkд n_¢ ○

等光亮一過,她才猛地發現那是一支□□,箭頭明顯是對準樹下的展嶽。

展嶽一心對付着眼前的五人,劍花飛舞,身形流轉,並沒有注意到身後快速飛來的□□。了了心一跳,提心吊膽的一瞬,不知怎麼的腳在大腦還沒思考的情況下便朝那支箭奔去。

箭頭沒入胸腔,刺骨的疼痛鋪天蓋地襲來。下一秒便撲倒在地。

展嶽顧不得背後的刀傷,趕緊將她扶住,摟着了了的手不停的發抖,沾滿了血花的臉上是從未有過的驚慌失措。

擋箭?她竟替他擋箭?

手裡的劍再也沒法子保持冷靜,準確無誤地給眼前的兩個黑衣人的脖頸上劃過一道血痕。

鮮血濺出,映紅了雙眼。

×××

據說。

心臟是一個人最脆弱也是最重要的一個部位,一旦損壞,不會像手臂,膝蓋那麼容易恢復。而它,或許會導致,死亡。

撕裂的疼痛蔓延到全身,這讓了了醒來便意識到一個問題——她還沒死。

入眼是清幽幽的翠竹密密的排在一起,很簡單的構造但又不失雅趣,手指觸到牀邊,是冰冷的感覺。牀也是竹牀,清涼的觸感竟也減輕了她不少痛覺。

“了了,了了,你醒了?!”雖然很想打趣說,他問了一句很廢的話,但才一張口就帶動了胸口的傷。

“嘶——”這疼的,齜牙咧嘴。

“別動,別動。我去叫那前輩來。”展嶽轉身遞了杯熱水給她,柔聲道,“捧着暖暖手。”了了本還想說什麼,便見他一個箭步出了房門,也就罷了。

正準備掙扎着起來,便聽見某個很討打的笑聲。

“哎呀,小丫頭,你若是再不醒來,我只怕要被這兩位壯士給肢解了!”

老者捋捋鬍鬚,笑着走到她身邊,從被中提起一隻手,擺好,食指與中指輕放在脈門上。閉上眼睛偏頭想了一會兒,道:“嗯,傷好得很快,出乎我的意料,想必再用幾天的藥便可以痊癒了。”

了了抿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這才說出話來:“老爺爺,你救了我們?”

“呵呵,救談不上,救你的乃是這兩位俠士,我不過是幫忙處理傷口什麼的。”

“那,那他們的傷沒什麼大礙吧?”

老者說話間有意無意看着展嶽:“呵呵,小姑娘太擔心了些,這兩位俠士身子骨硬朗着呢,受些小傷不值一提。”

了了動了動,掀開被子的一角,發現這傷口處理得非常完好,不過……這個位置。老者起身倒了杯水,說得非常隨意:“小姑娘莫誤會,你這傷口當然是這位俠士給處理的,我一個老頭子,怎麼可能……”

“我去看看藥好了沒有。”說話間,只看見展嶽紅着臉快速跑出門去,背後一陣疾風晃得那扇竹門吱吱作響。

之後便是鴉雀無聲……

老者笑着飲下一杯茶水,自言自語道:“現在的年輕人啊……”回頭卻看見了了一對眼睛瞪得像銅鈴。

不由得問道:“姑娘……呃,你這是?”

“老爺爺,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了了的眼神很犀利。

老者笑着搖搖頭:“不曾見過。我從未記得在何處見過小姑娘。”

了了細想一下,好像也是,自從下山,所見的人兩隻手掌都能數得清。只是……她就感覺這個老頭子很面熟啊!

“老爺爺……”

“嗯?”

“您是山裡的仙人嗎?”

“呵呵,不是,我是一介平民罷了。”

絕對不信。

從了了的第六感來看,此人的武功高深莫測。再有就是身上的這個傷口,當時她明明感覺到是很準確的刺入了胸口,爲什麼只昏睡了一天便好得七七八八?嗯……貓膩。

了了當即掀開被子準備下牀。

“哎,姑娘,你這是幹什麼?”老者明顯被這一舉措嚇住了。

“老爺爺,我要求您一件事,你若是不答應我,我就長跪不起。”老段數了。

“好……你說。”老者一抹汗。

“治我師父的眼睛!”

“呵呵呵。”老者摸了摸青須,“他的眼睛,我已經給他上了藥,雖說有些麻煩,不過過不了多久一定會好的。”

“真的嗎?”了了立刻眼睛發亮的看着他,“老爺爺的大恩大德,我顧了了永世難忘,今生願意做牛做馬適逢您!!”帶上展嶽最好。

“嚴重了。”他讚許的看着了了,“叫我金老吧。”

“好,金老!”只要是封師父的眼睛能好,叫金伯,金叔,金哥哥都成啊!

“前輩,藥好了。”展嶽推門進來,見到了了臉上又瞬間浮起淡淡的可疑的紅色。

金老帶着很邪惡的笑看了他一眼,道:“那我就先去看看隔壁那位俠士的病了,你們兩位……咳咳咳,慢聊,慢聊啊。”

說完還很“特意”地關上門,出去。

展嶽看着那門掙扎了許久,才慢吞吞地走到了了牀邊坐下,低聲道:“喝藥吧。”

“唔。”了了也很乖順的接過碗來咕嚕咕嚕喝着,兩人不說話,很默契的享受着沉默的滋味。

喝完了藥,展嶽起身準備出去,了了卻拉住他,笑得很曖昧:“別走,坐下陪我說會兒話吧。”

展嶽不清不楚的應了一聲,卻也不看她,只把頭埋得低低的。了了看着很想笑。

“看了就看了吧……又沒人怨你。”

“你一個姑娘家……不好。”

“那你怎麼不讓師父來?”

“他不是,眼睛不好麼。”

“那你怎麼不讓老前輩來?”了了很惡趣味地看着他,雖然後來反應過來貌似吃虧的是自己。

“我……”

展嶽擡起頭,忽然伸手探到她的鎖骨。輕輕的摩挲着,微帶薄繭的指腹讓了了覺得有些疼。

展嶽皺起眉來:“怎麼?現在知道疼了?”

了了搖搖頭:“我當時也是一時情急,擔心你啊。”

展嶽狠狠的掐了掐她的虎口,了了疼得驚叫。

“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了了委屈的縮了縮頭:“我錯了……”

看着他雙目充紅,眼中盡是血絲,想着這一日定是沒睡好。心中又覺得內疚,她擡手把展嶽臉邊的散發挽到耳邊:“對不起,我本來想,從來都是你爲我受傷,我一直在拖累你。這一次好不容易有了可以爲你受傷的機會,我只是想撈撈功,不然心頭總覺得欠你很多。”

展嶽握住她的手,放在臉上,表情不知是喜還是憂:“胡鬧,我是男人,受點傷又如何?你不一樣啊,你是女子,刀劍無眼,這次若不是老前輩醫術高超,指不定你就……下次,不許有下次!聽到了沒有?”

了了被他吼得快耳聾,只好機械的點頭:“聽、聽到了。”過了一會兒,又覺得好奇:“展嶽,我想知道,如果我真的去了……我只是說如果!那……你會怎麼做?”

展嶽笑道,毫不遲疑:“黃泉共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