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入宮前的最後一天,也許是沾染了左家的作風,我也沒什麼太多的感受。
“然兒,是爺爺”我正在寫手札的時候祖父來找我。這讓我很吃驚,因爲雖然知道祖父一定會叮囑我,可沒想到是他親自到我的房間。我連忙開門,請他進來。祖父是第一次到我的閨房,看樣子,他很滿意。
“然兒,我不能待太久,所以你不要說話。”祖父坐在涼榻上,我搬了一個繡墩坐了,點了點頭。“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送你進宮,是最好的選擇。這句話,等你這一生終了的時候,你一定會明白。咱們家沒有衛氏那樣的權勢,所以你在宮裡,就不會那樣目中無人。你很瞭解自身,所以也不會費盡心思去爭寵。咱們左家幾代后妃的家規,就是不爭寵。後宮之爭,一向與朝堂之爭緊密聯結,咱們之所以七十年穩如一日,也就是因爲不爭。咱們的家根說大不大,說小也不算小,足夠你進宮後生活無憂,可是卻不能讓你在那佔盡風華。所以,既然要進宮,你就必須做好守在宮中一輩子的打算,所以,你必須爲自己謀劃,少捲入是非,再往簡單了說,就是被人遺忘。”祖父說到這裡,看了看我的眼睛,點點頭又繼續說下去。
“咱們家從不想權傾朝野,所以也不需你在後宮有多麼得寵,咱們左家送進宮的女兒,都是心性淡泊的人,所以,宮中生活也算如意。因爲沒有皇帝寵愛,所以很少樹敵,也無須機關算盡,而左家足夠保證她們在宮中衣食無憂,有人打點。你,明白了嗎?”祖父停下,又看着我的眼睛,我也順勢看着他,他的眼睛裡全是疼愛,又帶點滿意。
我們就這麼怔怔的看了一會,祖父起身,拍了拍我的腦袋。我忙跟着起來,將他送到門口,正要向他行禮,他阻止了我,壓着耳朵跟我說了一句,“皇上他,喜歡有個性的女子。”說完,走了。
我進了屋,插上門,坐在祖父剛坐的榻上,呆呆的琢磨祖父話裡的意思,皇上,喜歡有個性的女子,既然不想讓我得寵,那麼我,究竟該怎麼做呢?既要像其他人一樣,又不能太過明顯;既要與其他宮妃無異,又不能捲進後宮是非,那,究竟是怎麼樣?
原本心無雜念的我,竟因爲這句話,徹夜未眠。
第二天,宮裡的花轎來接我了。左府上下,自然是熱鬧非凡。我向族裡長輩拜別的時候,左家的人都是十分的高興,我也在笑着。可讓我疑惑的是,就連我的親祖父,親爹,親孃,都是沉浸在幸福中,全然沒有一絲做作。我無語,幾位姐姐出嫁的時候,娘總會難過,可怎麼,今天卻,一點感傷都沒有。這讓原本還鎮靜的我,出了門,就開始掉眼淚。
我坐在轎子裡,只是自顧自的在流淚,渾渾噩噩的就到了宮門口。聽祖父說,皇帝下令正門偏門一齊開,迎新貴妃入宮。可是我知道,那不過是在人前給足祖父面子,我,只能由偏門進入。貴妃的頭銜說的天大也不過是皇帝的小妾而已,正門,只有皇后入宮的時候才能通行。
又是一陣,我無心顧及,也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只是周圍都靜悄悄的。我以爲是進了新房了,可是良久,外面還是死一般的寂靜。罷了,反正我將來也是個不受寵的,新婚就獨守空房,未嘗不是一種磨練啊!我不能自己掀了蓋頭,就坐在那裡靜靜的等。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有個人走進我身邊,跪了下去,說道:“奴才何貴兒給新貴妃娘娘請安,新貴妃萬福。皇上在御書房,處理剛送來的急件,一時半刻的來不了。請娘娘先行更衣,稍後奴才迎您去皇上寢宮吧!這親禮,皇上說不過是個儀式,娘娘若在意就以後再補上。”雖然我還蓋着蓋頭,不過,還是可以感受到他打量我的那雙眼睛。我不能耽擱,只好說:“那就有勞公公了。”
他回完話就匆匆的出了屋子,馬上就有宮女來爲我更衣,看來,屋外一直有人。所謂更衣,也就是脫去吉服,換上睡服罷了。不過,宮女們沒有動我的蓋頭,也沒有說話,我還是什麼也不知道。一會,就聽一個宮女出去對何貴說:“秉何總管,貴妃娘娘已經換好衣服,是不是要直接送到承乾殿?”不知道何貴什麼反應,然後他就進來了,上前攙着我,說道:“娘娘,現在,請您跟着奴才走,一會上了轎子,奴才就在轎外。”我仍是前面的那句話,“有勞公公了。”
不一會,我又坐在轎子裡了。不禁苦笑,從未想過我的婚事竟是這樣詭異。一天下來,幾乎沒有人跟我說說話,只是該做什麼,就有相應的人來領。就連儀式居然都是這樣草草,人還沒進宮就有人作了手腳,那份急件,究竟是誰送來的呢?再說這個何貴,是承乾殿的總管,看他對我的態度,他的主子就應該沒把我當回事。看樣子,不用我做什麼,皇帝他也不會寵我了。
有一陣了,估計是承乾殿到了,何貴扶着我下了轎,又進了門,接着又是一道門,彷彿才走到。只知道何貴扶我坐在牀上,又說道:“娘娘,皇上馬上就到,您先坐坐。喜娘跟在外頭,皇上一到,就行親禮。”我略想了想,說道:“不必了,何公公。請讓喜娘退了吧,只揭了蓋頭吧!已經太晚了。”他聽我這麼說,便應着出去了,我還是聽到他一帶而過的笑,怎麼,還滿意?
馬上,屋裡又是我一個人了。饒是我再心靜如水,此刻也覺得今天實在是無助,心裡很苦澀。皇上還沒見到,我就已經過了好多的坎,不知道以後,會是什麼樣。
不一會,就聽見外面宮女太監侍衛跪倒一地,是,皇帝來了。
今夜,我是不必向他請安的,所以,我就坐在牀上,等着他走到我的面前。心裡還是有些緊張,畢竟我的一輩子終究是系在這個男人身上了,雖然祖父早告訴過我皇上的確是一表人才,雖然我不能獲得他的寵愛。他的腳步略顯疲憊,看來今夜,他不一定會召幸我了。
想着,蓋頭被他掀起,忽然見了光,讓我不由得眯起眼睛。就在這一瞬間,我恍若看見他由憤怒到高興,既而又轉爲平淡的眼神。還未等我適應,我的頭上就傳來了他毫無溫度的聲音,“你是誰?”
我一愣,沒有明白他什麼意思,只好回道:“臣妾左然。”接着就是一聲冷笑:“哼,你好大的膽子!怎麼,不願意進宮?”說着捏上了我的下巴,我實在不知道他想怎樣,只能硬着頭皮,“臣妾不敢,只是不知皇上何出此言?”“你還有不敢?那你怎麼就敢大婚之時臉上不施妝?怎麼就敢對朕大不敬?”我一驚,一擡頭,正好撞進他的眼睛,裡面除了玩味,還有一絲我根本不明白的情緒。不施妝?這不可能,早晨我是對着鏡子親眼看着的啊!怎麼會?乍一想,是了,從出門起我就在哭,那也不對,說是哭花了還有可能,怎麼會哭沒了?那問題應該在那些脂粉上,而那些脂粉,是祖父親自置辦的。再加上家人今早的態度,哼,祖父怕我一時被感情衝昏了頭腦,竟然想出這種辦法讓皇上對我不滿,而皇上就算不滿,也不會怎麼樣。禁不住的苦笑,我,到底是來幹什麼?
我看不出皇帝到底想怎樣,不過,他還是做了比較正常的事。事畢,加上本身的疲勞,他沉沉的睡去。一陣痠痛傳了上來,我,又是徹夜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