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日當空, 鳥兒徘徊於竹枝翠葉,繁花異草綻放,藥廬周圍瀰漫着妖嬈撲鼻的異香。
今日的藥蘆沒有了嫋嫋爐煙, 亦不見那神清骨秀的男子。代替藥蘆主人的, 卻是面覆輕紗、娉婷嫋娜的雪姬。她正忙於翻箱倒櫃, 大肆收羅, 將珍稀草藥、書籍、藥方、丹藥等亂七八糟看似有用的東西收整做一堆, 正自忙得不可開交之際……
“青兒,太子妃是不是在這?”南榮庭的聲音自門外傳入,聽到動靜, 安落雪手腳麻利地將桌面那堆瓶瓶罐罐攏入包裹。
青兒答他:“嗯,南榮總管找太子妃有事?”
南榮庭低聲回道:“是殿下打發小的來找她, ”復揚起嗓子衝藥廬恭聲道:“稟太子妃, 殿下請您立即前往宴客廳, 說有貴客相候。”
好一番忙亂,須臾, 安落雪已將那堆東西卷好。“咳!”經過青兒身側時,不動聲色的低聲交代她,“夜深無人時,記得過來把打包好的拿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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邁着靡迤的步子慢悠悠晃至宴客廳,見到來客是一名耆彥老者, 正站於那軸御筆飛鷹下捋着須與衛璃焰談笑甚歡。
原來是他?想必是爲那本所謂的《神譚怪論》而來吧。不疾不徐上前見禮, 濮明公見她戴着面紗, 微詫的挑了下眉, 輯禮道:“聽聞太子妃殿下嗓子已然大好, 老朽特來尊府打擾,還是爲神譚怪論書中文字想要請教殿下。”說着蹣跚上前曲膝欲跪。
“這如何敢當?國師大人快快請起。”忙伸手虛扶, 濮明公亦順勢而起。“那書究竟有何奇處?不如國師您先將書給我瞧瞧,若真是識得書中文字,我找時間給您老翻譯出來就是。”如果真是本英文書,那到沒什麼難的。只是奇怪,這個世界怎麼會有英語?
衛璃焰在旁邊目光關切,見安落雪一口應承此事,脣角不禁揚起輕鬆的笑意,衝兀自躊躇的國師道:“此書呈政於本朝歷代國師,尊先師們非但沒有領略其中關鍵,且連字都識不得半全。如今遇此千古難得之索解良機,濮明公卻何故要作猶豫?”
“殿下,實情並非如此,”濮明公擦着冷汗支吾其詞:“此書乃天詔神諭,被先祖供奉於師天閣內。歷代先師只能入閣觀書,絕不允許將此書攜出師天閣。不過,老朽近日臨摹出其中一些文字,今日特意帶來尊府,”顫巍巍的自懷中掏出一片紙箋,遞給安落雪,“勞煩太子妃殿下,您看看這些字可都認識?”
安落雪不滿他謹言慎行、故作神秘之舉,卻仍是撇撇嘴將線箋接過,展開細瞧。不看則罷,這一瞧卻是詫得她瞪大水眸,哭笑不得!
道是爲何?原來,紙上那段英文翻譯過來,赫然是一首耳熟能詳的古詩!
——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爲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這就是所謂的天詔神諭?倒不如說是本情書或是言情小說來得更貼切啊!
衛璃焰兩人全然不解爲何她會露出如此古怪的表情,呆怔半晌方見她擡眸道:“國師大人,只有這一段話嗎,您還有沒有臨摹其它的文字?”
“太子妃殿下,您的意思是——”濮明公滿臉不解,卻又有幾分期盼。
“嗯,詞句晦澀難明,最好再來一段。”本姑娘若說它是情書,不知這老頭會不會當場氣暈?
“確實還抄了些別的。”尋寶似的又掏出兩張,依依不捨的遞至她眼前。
安落雪打開一張,上面密密的寫着:「爾乃千年梅精,被九天玄靈所救,故情愫滋生。今爾以千年靈力欲換她一世情緣,卻不知緣修三世方能同船渡,情定三生乃得白頭諧。且靈女已經忘川渡,前情盡棄,奈何執迷不悟焉?」
苦着臉又打開第二張,見是:「死生挈闊,與子相悅」
分明就是一本古代言情小說!看完,無力的垂下胳膊道:“很抱歉國師大人,紙箋上這些文字雪姬全然不識。”
只是……千年梅精,九天玄靈,爲何這些字眼會讓她覺得有點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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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黯然頹廢的濮明公,衛璃焰遣離四下後開口:“愛妃,你分明識得那些文字,卻爲何要說謊?”
安落雪心「咯噔」一跳,不自禁地打個寒戰,他那眼神裡隱藏的睿智令她心虛。在這樣的男人面前,虛僞與謊言根本就無所遁形!斂下眸答他:“我只識出其中一二,實不敢妄論,所以方纔在國師面前纔會有所隱瞞。”
“愛妃認出的那些文字,可願告訴爲夫?”挑起劍眉,漫不經心的瞥着她。
扯了下嘴角,無奈的回道:“死生挈闊,與子相悅,雪姬只認出這一句話。”
衛璃焰蹙額,狐疑的打量她,“愛妃,你未曾弄錯罷?這句話分明是上次籌商宴中你打算贈給本王的那句話!”
安落雪心又漏掉半拍。對啊,她怎麼把這事忘了,它不正是那日被自己利用的搪塞之詞麼?咋這巧!“雪姬並未弄錯,正因如此,我纔不敢斷定將那文字是否譯對。”
深深凝視她,他眸中的銳光漸褪,感覺到周遭的低氣壓有回升跡象,安落雪如釋重負的挺直腰板,開始轉移話題,“焰,什麼時候能讓我見一見小龍?好久沒見過他了。”
“哦,你找他有事?”走上前攫過她的纖腰,帶着她離開前廳走回後院,“有什麼事對我說不也一樣,爲夫不是跟你解釋過我與他的關係嗎?爲何你總是不明白!”
小龍哪點像你了?你們完全是兩個靈魂好不好?翻個白眼無奈道:“我只是想跟他說上幾句話而已,沒什麼的。焰,難道這點小要求你也不能滿足我嗎?”
“好罷!”有點吃味的撇撇嘴,卻又無從拒絕,“今日晚宴後,我會盡快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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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月下,長光夜色,銀光灑樹梢。斑駁樹影,少女佇立湖畔,一頭烏絲自兩肩披拂而下,熠熠生輝,爽爽送涼。少女聞得身後腳步聲響立即回眸,衝來人嫣然笑道:“你果然如約而至。”
飄飄曳曳的紫衣男子,目光眉彩跳躍着眷戀,深邃的藍眸脈脈含情,“恩,我來了。”
將他引入長亭,坐到擺好酒菜的石几邊,“我找你其實也什麼特別的事,就是許久不見,想你了。”執過壺觴滿斟滿送,笑語殷殷,“我們邊喝邊聊。我一無內力,二不勝酒,今夜只能以茶代酒與你清酌幾杯,抱歉啦。”
龍離微赧的接過她手上的酒放至脣邊,淺笑道:“落兒,我覺得你回覆原貌後開朗許多,真後悔沒早些讓葉驚秋來。”
“無妨,這事可怨不得你。”見他喝完,立即替他斟滿杯中物,柔聲道:“小龍,有件事我好奇了很久,可惜焰他一直公務纏身,我也沒機會問他。”
“落兒欲問何事?與我說也一樣。”他不動聲色的挪近幾許,坐至她身側。
“你應該聽過有關四聖物的傳說吧?”對衛璃焰霸道的索取她早已養成習慣,故對方坐近也不覺有何不妥。見他點頭,繼續問道:“你們明知我是鳳翎之主,卻爲何不動那聖物鳳翎的心思?”
“呵呵!”同樣的笑容,在他臉上卻變得純真而坦然,“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亦是你的,你我何分彼此?何況獲取四聖物只爲一統天下,將來登基後再考慮此事不遲,眼下又何苦爲那遙不可及之事徒增煩惱?”
居然是這樣想的?安落雪有點佩服他,“小龍,假如我想借龍鱗一用,你們會答應嗎?”
撫上桌面上那素白的柔荑,長指在她掌心輕輕摩挲,同時享受身畔瀰漫四溢的淡淡幽香,他微斂雙眸答道:“嗯,只不過是借用,有何不可?無論落兒想要什麼,我都會滿足你。”
“謝謝你,小龍。”感動的捏緊那隻大掌,柔聲低語道:“能否再答應我兩件事?”
“但說無妨。”將那雪白的柔荑牽至脣邊,覆上一個淺吻。這個動作雖然另一個他做過多次,可對他而言,卻已期待良久。
“若我做了對不起你們的事,請原諒我;若有朝一日我離開,請記住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身體。”
“嗯?”眸中迸出一絲警覺,凝視她閃爍飄忽的目光,卻倏爾發覺視線逐漸朦朧,腦袋愈沉。一把扣住她的肩,沉聲道:“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麼?落兒!”
“是。”湊至他脣邊印下那離別的吻,幽幽道,“我在酒裡下了迷藥。依焰的警惕,他一眼就能識別,可你卻根本沒想過去聞一下。我利用了你,小龍,真的很抱歉。”
欲待擡眸,卻只能無力的耷拉下腦袋,被她一把抱住輕輕扶向桌面。失去意識前,聽到縹緲的聲音似從天外傳來,“龍鱗先行借用,期待來年能夠歸還。再見了!小龍,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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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所獨立而幽暗的園子,蕭蕭瑟瑟,雜草叢生,不過終歸比地牢強上百倍。
見到這番景象,安落雪稍放下一絲愧疚,將衛璃焰的玉令遞至守衛前晃了晃,說道:“本太子妃要進去,還不快開門!”
“這——”望向深深的幕色,彪悍的守衛不解太子妃爲何會在這個時候來探視囚犯。
“到底開不開門!你們這是在拖延時辰嗎?若本太子妃回去晚了,夫君定會等得心急,你們……”
“太子妃息怒,小的這就給您開門。”保管鑰匙的兩名守衛忙不迭趨到門邊,好一番慌亂將門打開,稽禮道:“是否需要小人陪您進去?”
“不用!在這候着,沒我的命令誰也不得進來打擾。”眼角都不帶瞥他們一眼,好整以暇的推門而入,又將門砰一聲重重關上。
……
燭光幽幽,外間室徒四壁,內間也僅有一牀,一桌,一椅。
珞然正坐在桌面挑燈夜讀,手中的書本正是前日安落雪着人送來的醫書。見到來人不禁詫道:“雪兒,你怎麼會來?”
“然師傅,這麼晚了爲何你還不歇息?”走到桌面觀察他的臉色,見他面色紅潤、氣色如常,心知她着人偷偷送來的食物補品並未被人私吞,遂放心的舒出一口長氣。
“還好,往常這個時辰我也沒睡。倒是你,這麼晚還來做什麼?”
“我是來幫你逃跑的!”她忽然語出驚人。
“什麼?跳跑?”爲何要逃?難道……
“沒錯,殿下已於今夜做下決定,要斷你手足!”語不驚人死不休,說的卻算半個事實。
珞然猝然站起,拂袖道:“我究竟犯何罪過?竟令他做出如此懲罰。當初將我關入此間時,他們只說是我得罪了府中權貴,這話卻是從何說起?”
“據說因爲府裡的飛機、司機她們四名姬妾,自用過你配的芙香膏後容顏大毀。殿下懷疑你刻意下毒,故要重罰於你。”
“居然是因爲那個?”他將信將疑的頹然坐倒,“那養顏膏確未經過試用就給了她們,因爲她們催得急。唉!依殿下那暴戾的脾性,對我嚴懲不怠倒也不足爲奇。”
“事不疑遲,今夜殿下醉臥東宮機會難得,然師傅您趕快隨我走罷!”
“你?”珞然深深蹙額,搖頭道:“你手無縛雞之力,又怎能帶我走?罷了,一切命定,我不能牽累你。”
“然師傅,你怎能如此消極!”安落雪寒着臉喝斥他,“我只須恢復內力就能帶你出去的,外間亦找到人接應。你難道沒有辦法令我恢復內力嗎?”拜託,本姑娘金針都準備好了,萬事俱備,只欠大哥你這個東風啦!
珞然眸眨希翼的火花,轉瞬即滅,“必須用浸過特殊藥水的金針,施針兩個時辰方能徹底解除你身上的禁制。眼下我們根本沒這個條件。”
失望的垮下臉,眉頭亦糾結成一團。沒想到普通的金針竟解決不了她的禁制。唉!難道,自己的計劃竟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前功盡棄嗎?
罷了,還是執行二號方案吧。
故伎重施,她將門外守衛吸引入房全數迷暈。拿出早已備好的一套衣服,頗不好意思的遞上前道:“然師傅,麻煩您換套女裝成不?扮成我的女婢我們再想辦法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