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你跟她什麼關係?
“我必須知道她是誰,我也絕不會讓你殺死她!”葉炫啞聲篤定而語,大手已經捻上鶩顏臉上的黑布。
他偏要看看,她到底是誰,到底是什麼樣的身份,到底是怎樣見不得人的身份,讓她寧死也不讓他知道。
昨夜傷成那樣,還能對他用迷.香,幸虧他想到天亮可以憑血跡來尋,等在那裡沒有離開。
還妄想製造假的血跡來誤導他,他又不是傻子,新舊血跡都分不出來嗎?
舊的血跡已經乾涸,新的血跡分明剛剛弄上去不久鈺。
他那般不容易地找了過來,他爲何要放棄離開?
管她是誰?管她是什麼妖魔鬼怪,他一定要搞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心跳加快,呼吸急遽,他捻着黑布,作勢就要大力扯開咬。
驟然,右邊的肩胛處一痛,連帶着他伸出去的右手瞬間一麻。
他大駭,回頭,就感覺到一道掌風帶着風馳電掣的速度迎面而來,他本能地將頭一偏,掌風就輕擦着他的臉頰而過。
好險!
他瞳孔一斂,這纔看清掌風的主人。
赫然是剛剛還死人一般躺在軟席上一動不動的凌瀾。
“混蛋!”
沒有給他過多的反應時間,凌瀾又勾起一拳,直直朝他的臉上砸過來,他一驚,見已然閃躲不開,便連忙伸手握住了凌瀾的腕。
入手是鼓鼓囊囊的觸感,與此同時,他清晰地看到凌瀾痛得眸光一斂。
腕被繃帶所纏?
受傷了?
右腕受傷?!
葉炫微微怔忡,就在他這一怔一忡間,被凌瀾反手抓了手臂,直接往洞口外面拖。
也不知道這個男人哪裡來的力氣,明明剛剛還不省人事,明明一張臉比紙還白,明明虛弱得似乎一推就能倒,可五指的力道卻還似鐵鉗一般,他竟也掙脫不得,硬生生被拽到了洞外。
蔚景就端着瓷碗錯愕地站在那裡,錯愕地看着兩人。
看葉炫剛剛的架勢,還以爲這次再也躲不過了,做夢也沒想到凌瀾關鍵時刻醒了過來。
真的是電光火石之間,醒得太及時了。
只是,這不早一分、不晚一分的及時,讓她不得不懷疑他真正醒過來的時間。
不過,她現在也沒有心思去想這些,這兩個男人碰到了一起,怕是免不了一場廝殺。
眉心一皺,手中的瓷碗都忘了放,她就也追出了洞外。
果然,兩人在洞外的空曠之地,打得難捨難分。
兩人都是武功高強之人,雖都沒有兵器,只赤手空拳,可拳腳功夫依舊可謂上乘,而兩人似乎又都拼盡了全力,對對方毫不留情,你招式狠戾,我招招致命,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樣。
蔚景喊了兩聲,想要他們停止,他們就像沒聽到一般,癡纏打鬥,如火如荼。
衣發翻飛、身影晃動、飛沙走石、樹搖林動……
凌瀾剛剛甦醒,身體虛弱到極致,哪經得起這樣折騰,所以,也沒討到好,連捱了葉炫幾下悶拳。
而葉炫整夜未眠,心中又被傷慟、自責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神識一直處在遊離狀態,所以,也吃了不少虧,胸口連吃凌瀾幾掌。
蔚景在邊上看着急得直跺腳,想要近前去勸根本不行,兩人傾散出來的內力在各自周圍形成了巨大的漩渦氣流,她根本靠近不了。
“我打死你這個混蛋、蠢豬!葉子如此對你,你卻幾次三番置她死地!上次醉紅顏,她差點死掉,這次又連刺兩劍,到現在她還生死未卜。今天不殺了你,我難解心頭只恨!”
凌瀾咬牙切齒,鳳眸中冷聲昭然,渾身戾氣傾散。
而葉炫顯然受的刺激不輕,原本言辭笨拙的他竟也毫不示弱,他紅着眼睛,冷冷笑:
“混蛋蠢豬的人是你,是你凌瀾纔對,是,我不好,我對不起葉子,可是你呢?你又何嘗對得起她?葉子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劫獄爲你,偷地圖爲你,甚至幫你劫女人……”
葉炫邊打,邊瞟了一眼不遠處的蔚景,憤懣而語。
“結果呢,結果她還在昏迷不醒,你卻在邊上跟別的女人恩愛纏綿!”
眼前又浮現出,他進山洞的時候,女人伏在男人身上,嘴對着嘴哺藥的情景。
雖然那是喂藥,他知道,但是,不是很親密的關係,絕對做不出那樣的舉措來。
而且,他記得曾經在靈源山上,衆目睽睽之下,這個男人也要帶走這個女人,這個已經是中淵皇后的女人。
後來,這個女人墜湖了,他,凌瀾,也跟着跳了下去,全然不顧還在被醉紅顏摧殘的葉子,不是嗎?
“葉炫,你長沒長腦子?”
“我就算沒長腦子,也比你這個沒長心的人強!”
“心?笑話!一個幾次三番差點殺死她的兇手,有什麼資格跟我談心?”
“就憑我一心一意,就憑我不會朝三暮四!”
“一心一意?一心一意還會將她認錯?一心一意會覺得小石頭是她?一心一意會以爲蔚景是她?一心一意會只要是個人,你都會覺得是她?一心一意會對她連刺兩劍,讓她到現在還醒不過來?”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言辭激烈,拳腳也越鬥越猛、互不相讓。
蔚景看到數個回合下來,兩人都腳步微踉,而且凌瀾的脣角甚至有殷紅的鮮血滲出來,她終是再也抑制不住,直直奔了過去。
顧不上強大的內力氣場會不會傷到她,更管不了拳腳無眼會不會將她打到,腦中只有一個意識,制止這兩個瘋子。
意識到她衝過來,凌瀾一個晃神,葉炫趁此間隙,五指一勾,如鐵爪一般落向他的手臂。
凌瀾回神緊急閃避。
然,已然太遲,一隻袍袖生生被葉炫給扯了下來。
一起扯落的還有腕上包紮傷口的繃帶。
嬰兒嘴巴一般咧開的傷口就毫無徵兆地暴露在空氣裡,也直咧咧暴露在葉炫的視線中。
葉炫渾身一震,僵立在當場。
而此時,凌瀾劈出的掌風來不及收回,就不偏不斜、重重擊打在葉炫的胸口上。
一聲悶哼,葉炫的身子被擊得斜斜飛出老遠,重重砸在邊上的一棵大樹的樹幹上,又跌落下來,濺起一地的塵土。
“噗——”葉炫張嘴,一股血泉從口中噴濺出來。
蔚景還未近前,看到這一幕,驚得也是頓住了腳步。
入眼是凌瀾光赤的右臂,右臂上在雲漠給蔚卿取血時的傷口赫然。
她心頭狂跳,腦中有個意識。
完了,這次完了。
果然。
“你是他?”沙啞破碎的聲音在一片靜謐中響起,來自於跌倒在樹下的那個男人,葉炫。
此時的他,依舊倒在地上,眸子裡的猩紅比方纔兩人打鬥時更甚,妍豔濃烈,似乎下一瞬就要滴出血來。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凌瀾,死死地盯着凌瀾,蒼白的脣瓣在抖,沙啞的聲音喃喃:“你是他?你是右相夜逐寒?”
蔚景腦子一嗡,徹底完了。
剛剛還在慶幸鶩顏躲過了,卻不想,更可怕的還在後面。
退一萬步說,如果鶩顏暴露了,至少,還可以騙這個男人說,鶩顏只是潛伏在相府裡面而已,至少可以將其他人,將相府撇開。
而如今,夜逐寒暴露了。
等於整個相府都暴露了。
凌瀾似乎也沒有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有片刻的怔住,但是,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只一瞬,他就面色如常。
垂眸看了看自己因爲葉炫粗魯撕下繃帶,導致又在流血的腕,末了,又徐徐擡起眼梢,朝葉炫看過去,脣角一勾,也不否認,反而冷嘲道:“沒想到,葉大統領的腦子這次沒鏽掉。”
葉炫搖頭,輕輕搖頭,難以置信地搖頭,痛苦的神色糾結在腥紅的眼眸裡。
雖然看到他腕上傷口的那一瞬,他已心知是他,但是,他依舊心存僥倖。
或許,或許只是他也同樣腕上受傷了,也同樣割了一個一模一樣的傷口呢?
可是,凌瀾的反應讓他連最後的一絲希望都破滅。
難怪,難怪錦弦也一直覺得凌瀾就潛伏在他們身邊,對他們瞭如指掌,原來,他就是位高權重的相爺夜逐寒。
緩緩撐着地面,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擡起手背,揩了一下嘴角的血沫,他直直看着凌瀾。
“又是司樂坊掌樂凌瀾,又是右相夜逐寒,你知不知道,你犯的是什麼罪?欺君、犯上、忤逆、謀反……”
葉炫一字一句,森冷地吐着那些罪名,眼梢輕掠,掃了一眼蔚景,又補了一句:“還有惑亂宮闈、私.通天子的女人,你知不知道,這任何一項罪名,都是株連九族的死罪?”
凌瀾耐心地等他說完,嗤然輕笑,似乎很不以爲然,“多謝葉統領提醒,我想作爲一國相爺,應該比你更清楚中淵的律法。”
“那你爲何還要知法犯法?”
未等他的話說完,葉炫已經嘶吼出聲。
蔚景一震,沒想到葉炫的反應那麼大,連凌瀾亦是微微愣了一下。
“你現在是以什麼身份來質問本相?是禁衛軍統領,還是錦弦的忠犬?”
“你——”葉炫臉色鐵青,氣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半響,也不知是觸到了哪根神經,又驟然嘶吼出聲:“你死沒有關係!你死一千次一萬次都跟我無關,我只是不想看到鶩顏被你連累、爲你赴死,一個男人一直讓自己的女人衝鋒陷陣,算是個什麼男人?”
那一刻,風停了,樹靜了,所有的蟲鳴鳥叫都消匿不聞。
只有葉炫痛苦的嘶吼聲在山林裡迴盪,盤旋,久久。
凌瀾震驚了,蔚景震驚了。
只有葉炫一人輕輕笑,笑得搖搖晃晃。
用什麼身份質問?
他不是質問,他是慌懼,他是惶然。
他不是以禁衛統領,也不是以錦弦的忠犬,他以的不過是愛着洞裡面躺着的那個女人的一顆心。
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情,就像沒有知道他此時此刻的恐慌一樣,那份遠遠比震驚來得更猛烈的恐慌。
如果他是夜逐寒。
如果凌瀾是夜逐寒。
那麼他第一次進山洞時,看到的那一眼就是真的。
當時,他以爲是在做夢,當時,他以爲自己看花了眼,當時,他以爲他的視力出了問題。
因爲他看到了躺在軟席上,一動不動地躺在軟席上,一身黑衣黑褲都還未換下的女人,赫然是相府夫人鶩顏的臉。
他震驚了。
驚錯了。
凌亂了。
他也難以置信了。
所以,他僵立在洞口,他告訴自己這是夢,他惶恐地想要找到夢的證據,他看向邊上一對正在嘴對嘴的男女。
腦中一片空白中,他看到女人慌亂地用黑布遮住了鶩顏的臉,他聽到女人跟他說了很多話,很多狠話。
女人讓他走,說就當從來沒有來過,這樣對誰都好。
他走了,渾渾噩噩地走了。
可是,一個地方可以當做從來沒有來過,人的心呢?也能當她從來沒有走進過嗎?
明明她已走進他的心裡深處,明明她已在裡面留下了那麼多不可磨滅的痕跡。
他怎麼可以當做從來沒有來過?
所以,他又回來了。
他要搞清楚,他要搞清楚是誰?
他要搞清楚那個在他的心裡走來走去,他卻還不知道真面目的女人到底是誰?
曾經他以爲是七公主蔚卿,後來以爲是小石頭,再後來他以爲是皇后蔚景。
每一次他都震撼狂亂,每一次他都心驚肉跳,每一次他都覺得他們越來越遠。
真的是鶩顏嗎?
是相國夫人鶩顏嗎?
他不相信。
或許又像曾經一樣,只是易容了而已呢?他心存希望地想。
直到知道凌瀾是夜逐寒,他纔不得不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難怪葉子爲了凌瀾如此出生入死,因爲葉子是鶩顏,凌瀾是夜逐寒,鶩顏是夜逐寒的妻。
他們是夫妻。
那麼他呢?
他葉炫又是什麼?
棋子?工具?利器?
她明明是人家的妻,卻還要來招惹他,讓他身心淪陷,讓他不能自拔,讓他痛苦不堪,讓他在迷途中越走越遠。
葉子?鶩顏?
呵~~
他低低笑出聲來。
忽然,他想起什麼,擡眸看向一臉震驚站在原地的男人女人,猛地伸手一指,直直指向蔚景,而他凌厲猩紅的目光,卻牢牢鎖在凌瀾的臉上。
“你跟她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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