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在醫院門口的停車坪中緩緩停下,洛鉉朝外面看了一眼,溫和地問道:“餓了吧?”
“我還好,今天不能請你吃飯。熱門”季沫強打笑臉,小聲問道:“你還要回劉律師那裡取車吧?”
“呵,我不要你請我吃飯,你等一下,我給你買點東西來吃。”洛鉉下了車,大步往街邊一家糖水小店走去。
“不用了。”季沫趕緊跳下車,衝着他的背影大聲說道。
洛鉉扭頭看了她一眼,快步進了那家小店勻。
季沫看了看時間,有點着急,也不知道奕景宸來了沒有。她鎖上好車門,才走了幾步,人就僵在了原地。
奕景宸的車就在對面停着,他在車裡,正好能清楚地看清這邊的情況。她心裡發麻,不知道該撒個什麼謊纔好,還是如實相告……涼嗖嗖的風在她的骨頭裡竄掇。
“季沫。”洛鉉拎着一罐湯,一份小籠包回來了,“你墊墊底,等奕景宸來了,你們再去吃飯。”
“謝謝。”季沫硬着頭皮收下來,小聲道謝。
“那我先走了。”洛鉉擡手給她捋了捋耳邊的發,小聲說:“別太擔心了。”
季沫心裡撲通撲通亂跳,連聲叫苦。若奕景宸脾氣再爆烈一點,她真懷疑他會開着車撞過來。所幸什麼也沒發生,洛鉉又叮囑了幾句,攔了輛剛送病人進院的計程車。
“明天見。”洛鉉向她揮揮手,微微笑道。
季沫愁眉苦臉地點點頭,目送車遠去。
嘀嘀……開過來的車衝她摁喇叭,提醒她讓開站着的車位。
她吸了口氣,慢吞吞地往奕景宸的車邊走。他的車窗敞開着,手肘擱在車窗上,兩指夾着煙,菸灰正往下掉。此時已經天暗了,幾株大樹遮住了昏暗的光線,車裡淡霧繚繞,她站在車前,居然看不清他的面孔。
“奕景宸。”她繃不住,先打招呼。
奕景宸掐了煙,發動了車。
“奕景宸。”她有點慌了,趕緊過去拍拍車門。
奕景宸擡眸看她,面無表情地說道:“我要開會,你上樓吧,今晚我不過來了。”
季沫退了兩步,緊咬着脣,委屈地看着他。
奕景宸皺了皺眉,沒再看她,從她身邊緩緩開過去。
季沫的心在這一刻被狠狠擰了一下,她追了幾步,想把遇上的事大喊出來。但爸爸從病牀上摔下來的那一幕迅速佔領了她的理智,又讓她把話吞了回去。
悶熱的風颳過來,衣背已被汗水溼透。站了好幾分鐘,她才身往樓上走。奕景宸的脾氣,她很明白。你越和他對着來,他就越強硬,迫着你去低頭。
不要緊,過了明天就好了,過了明天,什麼事都沒了沒什麼事是過不去的,沒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
她握緊拳,不停地安慰自己。
病房就在眼前,她想帶着微笑進去,房門推開的時候,她卻只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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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景宸一整晚都在思緒不寧,不停地想到洛鉉給季沫捋頭髮的那一幕。
季沫哭過了,紅眼睛紅鼻頭,頭髮有點亂,可憐兮兮又小心謹慎地站在車邊,不敢朝他走過來,很明顯不想把心事告訴他。
當她拎着小湯罐,慢吞吞、小心翼翼地走向他的時候,他頓時有了種深深的挫敗感。
他對她不好嗎?爲什麼會對他露出那樣的神情?有了心事,爲什麼偏是說給洛鉉去聽?他失望於季沫對他的不信任,惱怒於季沫對男人的不知抗拒。
男人爲什麼會反對自己的女人與別的男人走得太近,因爲他們太清楚對方在什麼時候會變成一頭邪惡的狼。
洛鉉不是善良的狼,他甚至看出了洛鉉眼底對季沫掀起的興趣。他能嗅到洛鉉身上有他一樣的氣味,充滿了攻擊性,有城府,擅於僞裝,把銳利的一面妥善地收藏在和善的外表之下。他們都這樣,所以在商場上所向披靡,在男人最好的年華里,得到了他們想要的一切。
這樣的人,你不能定義他們善惡,他們只是比常人更適應這個社會,更懂得選擇自己最想要的東西,併爲此而竭盡全力。所以,他們必定會成功。
“奕總?”尹東來乾咳了兩聲。
會已經散了,只有他,吳律師在這裡等着奕景宸談奕蘭皙的事。但他一直在走神,十句話裡不知道聽進去兩句沒有。
奕景宸終於擡起了頭,手邊的文件上劃了無數道意味不明的圈圈叉叉。
“小姑姑最後出現的地方是汽車站,以她酒店登記的名字丁薇去查詢,她買了去澄湖的車票。”尹東來和吳律師交換了一記眼神,繼續說道:“丁薇十五年前出過車禍,應該是從那時候起,小姑姑開始用她的身份開始生活,對外聲稱做了整容手術,一年前還是東湖美家幼兒園的園長,辭職之後,就沒人
知道她去哪裡了。”
“幼兒園園長?”奕景宸微楞了一下,低聲問:“查到住址了嗎?”
“以前住在東湖市白鶴區芷汀家園,那也是丁薇的房子。”
“丁薇沒有家人?”奕景宸問道。
“她是孤兒,所以小姑姑才能成功地用她的身份生活。”尹東來把地址發到他的手機上,擡頭看向他,“我是現在過去,還是怎麼安排?”
“我親自去一趟,覈實一下。”奕景宸把腦子裡的雜念拋開,老爺子越來越虛弱,就算那個丁薇不是小姑姑,他也準備把她帶回來,以安慰老爺子苦思多年的心。
“我跟你去吧。”吳律師起身說道。
奕景宸搖搖頭,低聲說:“你看着尚女士,若她跑去季沫父親那裡胡說八道,你把她給我拖回來。”
“我看她雖不贊成,但也沒辦法反對,胳膊扭不過大腿嘛。”吳律師推了推眼鏡,故作輕鬆地說道。
“那我跟你去?”尹東來小聲問。
奕景宸沉默了幾秒,沉聲說:“你跟着季沫,她有點不對勁。”
“她怎麼了?”吳律師立刻問道。
奕景宸搖了搖頭,低眸看了看手機。兩人在醫院分開後,季沫一反常態,一個消息,一個電話都沒給他。
“那你什麼時候動身?”吳律師沉吟了一下,小聲問道。
“現在。”奕景宸拿着手機起身,沉聲道:“東來從明天早起,跟緊她,有事給我電話。”
東來趕緊點頭。
“奕總,盯着她不太好吧,怎麼不乾脆直接問她?”吳律師跟着他出來,小聲問道。
奕景宸摁開電梯門,緩緩說道:“她寧可告訴洛鉉,也沒有告訴我,只怕和我媽有關,所以問也白問。”
“哦,你是怕尚女士派人爲難她。尚女士真是戰鬥力非凡啊,連沫沫這樣的女孩也要被難倒了嗎?”吳律師恍然大悟,輕輕嘆氣。
奕景宸嘴角輕抽一下,大步走進了電梯。
十一點的長街已趨於安靜,風已經不似傍晚時那樣悶熱,一絲涼意從半敞的車窗裡穿進來。天氣預報說這幾天會有颱風登陸,未來幾天的天氣會比較涼爽。他要是能在臺風來之前,把丁薇帶回來,那會是一件大好事。
車行至分岔路時,往左轉,是去季沫那裡。往右,通往上東臨高速的高架橋。紅燈開始閃爍,他微微猶豫,方向盤往左,去看季沫。
續裡大半的燈光已經滅了,路燈的光很暗。門衛在崗亭打瞌睡,這樣一個陳舊的續,誰進誰出,他都不會看上一眼。
他懶得把車開進去,這時候很難找到停車位,就靠邊停下,準備看看就走。
剛熄火,大門口出現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件長長的體恤衫,直接蓋住了膝蓋,夾板拖鞋在地上發出磨擦的響聲。手裡拿着一隻大飯盒,垂着小腦袋,溼漉漉的頭髮一路滴打着水珠,慢慢吞吞地往前走。
十一點了,她一個人就這麼跑了出來,真以爲外面治安有多好?
他擰擰眉,慢步跟了上去。
她心事重重,他只離她五六步遠,她居然沒有一點察覺。他心裡又有火開始隱隱地往上竄,不是他,跟了個心懷不軌的人怎麼辦?
往前走三百米有個夜宵攤,她在最右邊的小桌子邊坐下,有氣無力地點菜。
“十個肉串,一個瓦罐湯……”
怎麼,洛鉉買的湯還沒喝夠?他擰擰眉,在幾步之外站住。
“一份烤土豆,一份烤包菜,五個烤雞爪,兩瓶啤酒。”
這麼多,一個人還是兩個人?他擰擰眉,擡步往她身後走。
“老闆吃什麼?”小攤主見他過來,趕緊熱情地招呼。
他拖開椅子在季沫對面坐下,盯着她看着。
季沫頭也不擡,盯着手機發呆,無精打彩地說:“這位子有人,請你讓開。”
“誰?”奕景宸忍無可忍,把車鑰匙往桌上一丟,冷聲問她。
季沫如被電到,渾身一震,飛快擡眸。
此時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奕景宸緩緩向她伸手,“給我。”
“幹嗎呀?”季沫愁眉苦臉地問道:“你不是說今晚不來嗎?”
“怎麼,我不來,你想和誰共進美味?”奕景宸黑着臉問。
“這算什麼美味?就我自己,我餓了。”季沫有苦說不出,小聲嘀咕,把手機往身後藏。
洛鉉打來的讓她怎麼向奕景宸解釋?
“接啊。”奕景宸臉色越發難看,死死盯着她的臉。
季沫垂着長睫,輕聲說:“不接。”
“最後一次機會,怎麼回事。”奕景宸站了起來,盯着她的眼睛問道。
季沫飛快擡頭,眼眶漸漸泛紅,小聲問:“幹嗎呀,什麼最後一次機會,你能不能好好說話。”
要我好好說話,請你好好面對我。下午騙我,你在醫院,但我在醫院等了你一個半斜,你和他一起過來。我現在問你,你在做什麼?我要和你說幾回你才聽得進,讓別的男人在你頭上摸來摸去,你很享受?”他鐵青着臉色,怒聲質問。
“別罵我。”季沫勾着小腦袋,輕聲說。
景宸抓起車鑰匙,起身就走。
“奕景宸。”季沫跳了起來,快步追了過去,用力拉住了他的袖子,急切地說:“別生氣了。”
手機又響了,季沫咬咬牙,低眸看向屏幕,還是洛鉉打來的。
一把抓住季沫的手,把手機摁向她的耳朵,“讓我也聽聽,別的男人是說出了怎麼好聽的話來安慰你的。”
季沫的眼淚一下就落下來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摁得她的臉都疼了。她憋着委屈不敢出聲,被他兇得不知道說什麼。
掙扎中,接聽鍵已經摁開了,兩個人的爭執全都傳入了手機中。
“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麼兇……”季沫抽泣着甩開他的手,手機飛出去好遠,砸在花壇堅硬的角上,屏幕頓時裂成了蜘蛛網。
“奕景宸,我又不欠你的,我說過的,不要對我兇”她跑過去,撿起手機,哭着說了一句,拔腿就往回跑。
“季沫。”他大步追過去,把她攔到了路邊的玉蘭樹邊上。
季沫很想開口向他求助,但她不敢冒險,四周這麼靜,偶爾有車呼嘯而過,誰知道那個無恥之徒是不是躲在陰暗的角落裡盯着她。再忍忍,明天買到照片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