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一個月後，幾乎所有宮人都知道，延禧宮的那位主子深受恩寵。
如今甚囂塵上的不止是延禧宮隔三差五流水般的賞賜，帝王每次從延禧宮離開時的愉悅表情和愈加頻繁的留宿次數，更多的，是令妃愈發恃寵而驕的種種行爲……
據說，令妃從一個月開始，便每日裡稱病不出，更不曾踏入坤寧宮一步去給皇后請安。
據說，延禧宮如今的藥味比太醫院還要厚重，令妃每日裡端入寢殿喝下的藥，幾乎能裝滿小半個酒罈。
據說，令妃如今的寢殿幾乎成了比御書房還要金貴的地方，除了隨身的臘梅，再不許第二個宮人出入。
據說，令妃的性格漸漸變得乖張無常起來，單隻過去十天，就處罰了五個伺候的宮女和三個太監。
據說，舒妃和宜嬪去看望令妃，坐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被令妃用病中不適的理由給送了回去。
據說，如今除了皇后，整個後宮的女子都記恨上了令妃，只冷眼瞧着，恨不得找個機會使個絆子把她拉下去纔好。
據說……
而此時，我正在龍源樓的雅間裡品着茶，聽着五言聲音平穩的細數着宮中流言，勾脣淺笑。
這深宮之中，榮寵也好，失恩也罷，不過冷暖自知之事。那令妃處心積慮，要的無非就是帝王歡心與後宮權力。我便在衆目之下將她想要的東西悉數奉上，將這女子推上後宮爭鬥的風口浪尖。只是在這同時，亦沒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眼下她所有的種種，不過鏡中月水中花，是帝王玩弄螻蟻的一點微末手段。不管在旁人眼中如何風光，她的那條命，始終都與寢殿中那不成人形的太監綁在一起。
賞賜如何，帝王眷寵又如何，在下人面前再趾高氣揚不可一世，她每日裡做的，還不是避開旁人耳目，滿懷怨懟又提心吊膽的給那廢人端茶餵飯，擦身換藥，如最低賤的丫鬟一般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那半條命？
我將她在人前捧得越高，她心中的恐懼也就越深，懼怕着遲早有一日，她會掉下來，直至粉身碎骨萬劫不復。
更何況，我早已撤了福倫那福晉進宮的牌子，福家兄弟也被我下令擋在宮門之外。延禧宮的那些個出入下人，亦都被侍衛暗中監視起來，即使想暗中傳消息，沒有那人脈途徑的令妃也是不可能做到的。沒有了可以商量的人，我倒想看看，這女子會走出什麼樣的棋來。
思及此，我放下酒樓裡做工有些粗糙的青花茶盞，似笑非笑的盯着面色沉靜的五言，“這宮裡的流言，你倒是很清楚麼。”
五言眼中微微露出一絲笑意，只上前接過我手中的茶盞添上熱水，道，“皇……爺想知道的事，五言自然要留意着。”
還當真是……瞭解我。
我垂眸淡笑不語。
眼下時局安好，民生安穩，我便趁了難得的空閒，帶了五言出宮轉轉。那些個賣藝營生，古董青樓我都沒什麼興趣，只隨便看了看，買了些民間的尋常玩意，讓五言捧着。過了晌午，漸漸地有些意興闌珊，便在素來風評甚好的龍源樓開了雅間，只讓五言伺候着。
這會兒我瞧着五言的修長手指端了續完水的茶盞正欲放下，難得的起了番戲弄的心思，便伸出手去握住，在他結着薄繭的掌心以指腹輕輕磨蹭。那手下意識的一顫，幾滴熱水從茶盞裡濺出來，幾乎只是瞬間，我的手被五言反手覆住，那滾水便悉數落到了他的手背上。
我微微一怔，見那手背上被燙過後浮起的幾點紅色，眸色一深，手上微一用力，將五言整個兒扯入懷中。
五言身形有些僵硬的坐在我懷中，耳朵染上薄紅，卻記得將那茶盞推遠了些。
我頓了頓，目光瞥見他頸項上前幾日留下的幾處吻痕，心裡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正欲說些什麼，卻聽到樓下的喧鬧之聲驀地靜了些許。不到片刻，絲竹之聲便伴着年輕女子的綿軟聲音靡靡響起。
“彈起了我的月琴，
唱一首西江月，你且細聽。
寶髻匆匆挽就，
鉛華淡淡妝成，
紅煙翠霧罩輕盈，
飛絮遊絲無定。
相見爭如不見，
有情還似無情，
笙歌散後酒初醒，
深院月照人靜。
彈起了彈起了我的月琴，
唱一首西江月，你且細聽…… ”
五言微微蹙了蹙眉，“爺，這種曲子……”
我微微勾起脣角，在他耳邊低聲道，“怎麼，爺什麼世面是沒有見過的，還怕這種曲子髒了耳朵？”
我和五言的距離極近。嘴脣開合間，便有意無意的碰觸到他白皙的耳朵。五言的臉慢慢紅起來，向來沉靜的臉上顯出少見的一絲羞赧與侷促。我低低一笑，按了他的後腦，吻住了近在咫尺的柔軟脣瓣。
五言的身體僵了片刻，終是慢慢的放鬆下來，閉了眼，順從的任我予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