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人兒不懂外婆說的什麼意思。
“外婆，愛媽媽就要付出自己的生命嗎？”
外婆長長嘆息一聲，“如果外婆說，爲了證明你真的愛媽媽，你必須把命交出來。你敢嗎？”
“敢！”小愛沒有任何遲疑的回答。
“真的？”外婆步子停下，看小愛。
小愛重重點頭，“爲了媽媽，我願意付出生命。”
“好孩子，外婆就知道你最乖。”外婆撫摸着小愛嫩乎乎的臉蛋，很快又溼了眼眶。
在小愛發現的前一秒，外婆轉開臉，她說，“來，外婆揹你。”
“外婆，你病了！”小愛不願意讓生病的外婆受累。
“外婆的病早好了。我們要走的地方很遠很遠，外婆擔心小愛走不了。小愛在外婆背上睡覺，覺醒，咱們就到了。”
“外婆，我們這是要去哪裡？”不諳世事的小愛又問。
“去一個有很多好吃的，很多漂亮衣服，只有歡聲笑語的地方。”
“那個地方媽媽會去嗎？”小愛聽外婆這麼說，眼睛一亮。她希望自己能過上幸福富足的生活！但她也想讓媽媽一起享受那些幸福。
“我們先去，媽媽以後會來找我們。”面對天真無邪的小愛，外婆覺得自己真的好殘忍。然而爲了成全女兒的幸福，她沒有第二條路。
“真的？媽媽也會來？”小愛最希望的就是和媽媽在一起，只要媽媽能在身邊，其它的也不再那麼重要。
“是。”
小小的人兒心裡很開心，和外婆去了那個地方後，她可以和媽媽一起生活了。
趴在外婆背上的小愛嘴角蕩起開心的笑，她覺得外婆的背好溫暖，自己就像是睡在搖籃裡。很快她就進入甜甜的夢鄉。
夢裡有媽媽，有外婆，有她。
她們三人在陽光燦爛的午後坐在桃花樹下翠綠色的草坪上。草坪上鋪着一張大大的格子餐巾，上面擺滿着各種好吃的水果和零食。
“來小愛，媽媽喂。”漂亮的媽媽用牙籤插着一隻紅得嬌豔欲滴的草莓送到自己嘴前。
倚在媽媽臂彎裡的小愛臉上掛着幸福的微笑，衝媽媽張開嘴巴。
外婆站在燈色幽暗的高速路拐彎處。
遠處有兩束燈光打來，晃得外婆眼睛都睜不開。車燈越來越近，越來越亮。當車子駛到跟前，外婆心一橫，牙一咬，眼一閉，揹着小愛撲上去！
呯——
一陣劇烈地碰撞響劃破夜的寂靜。
“媽媽，你愛小愛嗎？”
“愛，媽媽最愛就是小愛了。”
“那媽媽答應小愛，再也不要丟下小愛，和小愛永遠生活在一起，好不好？”
“好，媽媽和小愛永遠在一起。”
直到殯儀館工作人員將小愛僵硬的屍體擡上車時，小愛嘴角還掛着開心的微笑。她在夢裡永遠睡去。她在夢裡和媽媽永遠生活在一起。
躺在牀上的簡小澄全身痠痛，迷迷糊糊之中手機響。
簡小澄徐徐睜開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她的一隻眼
窩此時呈淤青色，顴骨也腫得很高。
她拿過手機，是串陌生號碼。
已經凌晨三點了，是誰打來的？
原以爲是惡作劇，但電話一直響，就似乎一定要這邊的人接聽。
“喂？”簡小澄電話置耳畔，強忍住痛苦的呻吟。
聽完電話，簡小澄一下子懵了，手機從掌心內滑落，好久好久，她就一直那樣望着幽藍色的牆壁，一點情緒都沒有。
“喂……喂……請問還在嗎？”電話那頭的人聲音大了幾分。
突然，簡小澄用力地扯着自己落在肩頭凌亂的頭髮，瘋了一樣大叫。
“媽……小愛……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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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自己想想，從你生我下來開始，我有享過一天福嗎？小時候我就在同學的冷眼和嘲笑聲中過來。長大了我又要替那個死去的混帳還錢。家裡所有重擔都落在我身上，而你這個當媽的呢？吃藥吃藥吃藥，你一天到晚就吃藥。你知不知道你吃的是我的血，喝的是我的汗？你這個老不死的，你怎麼一身的病偏命又那麼長！你是不是想拖死我你才甘心？你滾，帶上那個小雜種跟我滾。你們都去死，我再也不要看見你們！”
被揍得連牀都下不了的簡小澄將所有怒氣發泄在母親和小愛身上。
“如果不是你們，我早就過上我想過的生活。我至於到現在還是隻廉價的雞到處賣嗎？這些年我被你們榨得快要瘋了，我就想不通爲什麼我明明比其它人好，但過得偏偏比別人差！？難道就因爲我投錯胎跟了你，所以這輩子我必須吃這麼多苦，受這麼多罪，要這麼苦難的過一輩子嗎？”
“你這個當媽的，從沒爲我創造什麼好的環境，你甚至都沒掙過一分錢給我花。你這樣活着，我都替你害臊！像你這種寄生蟲，不配活着，不配，不配，聽到沒有，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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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屍房內
簡小澄看着並排躺在一起的媽媽和女兒。她掌心死死掩住不斷翕合的脣，眼睛像被一股熱辣辣的氣體撐裂。
忽地，成串的淚水從眼睛滾落而出。
媽媽如她所願，走了！一起帶走她從沒愛過的女兒。
這個世界上，從今往後只有自己形單影隻。就連生氣煩躁的時候，再也沒有人一聲不吭任她罵，任她發泄心底的怨氣。
從今往後，她如願輕鬆了。可是她的心，卻沉沉的下墜，墜入深不見底冰冷的深淵。一輩子的心債，就算想償，也沒人接受。
簡小澄拼命捶打自己的頭，後悔的淚水瘋狂而下。
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媽媽那天，天空飄着細碎的雪花。背脊微佝的媽媽拖着很大一個麻布口袋在垃圾筒前拾礦泉水瓶。天那麼冷，她穿得單薄，身子還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也是看見自己了，那個時候自己正挽着一個男人的手臂站在路基上等待男人的司機把車開過來。
媽媽第一反應就是偏開臉，不與自己的視線撞上。她是怕她和自己的關係被身旁的男人察覺。
後來，媽媽還是拖着瘦小的雙腿慢慢過來，途經自己跟前時，狀似自
言自語卻很清晰地念叨，“現在的年青人啊，就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大冷的天也穿厚點啊，穿裙子可怎麼得了？”
那一天她是陪身旁的男人出席飯局，自然要穿得美麗優雅一些。不可以把自己包成糉子。
可當媽媽的人，纔不會管那麼多，她只擔心自己的女兒有沒有受凍？會不會生病？
媽媽扛起手裡的麻布袋，小小的身影穿過雪花，逐漸往前。
那一刻，簡小澄眼睛是溼潤的。
媽媽的關心真情實意，她感受得到。然而她心裡對媽媽依舊有怨。若不是她懦弱，自己就不會出生在一個欠帳的家庭。若不是她身體差，自己就不會小小年紀就打工賺錢供她吃藥。
她也是一個女孩子，她也想穿漂亮的衣裳，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像公主一樣。
憑什麼別人家的孩子垂手可得的東西到她這裡就變得那麼遙遠？而且必須靠她自己出賣身體才能得到？
是媽媽沒本事，媽媽沒用，才導致自己走到今天這步？
如今媽媽離開，簡小澄再想起當日的事，淚水卻是沒完沒了的砸下來。
“媽……我也不想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我不想，不想啊……”
簡小澄跪在媽媽冰冷的屍體前，狠狠往早已經傷痕累累的臉上扇起耳光。
昨晚還看見小愛，她長得是那麼可愛。眼睛黑溜溜的像葡萄，小臉尖尖巧巧，鼻樑很挺。才三歲的她已經是個小小的美人胚。簡小澄知道，昨晚她想叫自己“媽媽”，想撲進她媽媽懷裡享受媽媽溫暖的擁抱。可是小小的她這麼一點小小的願望，身爲媽媽的自己從來沒有替她實現過。
因爲自己根本不允許小愛叫自己媽媽，更不允許她靠近自己！
對自己來說，小小的她就是一個累贅，是人生的恥辱，是她這輩子抹不去的污點。
可是天知道，自己是多麼想摟她入懷狠狠的親。自己有多麼渴望聽她用稚嫩的嗓音脆生生叫自己一聲“媽媽”。
如果今天她不用爲了過上富貴的日子而辛苦周旋於男人之間，那麼她們一家三口雖然貧窮，但至少還是可以團聚在一起的。
“天啊，我只是想過更好的生活，我有什麼錯？爲什麼要讓我一輩子良心不安？爲什麼要讓我變得一無所有？爲什麼要這麼狠心的對我？爲什麼……嗚……這究竟是爲什麼啊……”
另一間屋子內
惴惴不安的白潔雙手撐着額角，她臉色慘白，花容失色。距撞人已經整整四個小時過去，可她的心沒有哪一刻安寧過。一直惶惶地激烈跳動。她做夢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撞死了人。而且一撞還是兩個！
咔——門響。
白潔身子下意識一震，她迅速看向門口。
神情憔悴的沈家尉帶着律師進來。
“家尉……”見他來，白潔一頭衝過去，小手緊緊抓着沈家尉的手臂，幾乎都要將他臂上的肉給掐下來。
“我撞人了，我好怕，我該怎麼辦？”白潔神志都有些不清似的，她渙散的目光落在沈家尉臉上，聲音淒厲，不停搖晃眼前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