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宴楓最近忙於一個開發案,基本上等到他離開辦公室,也早就過了下班時間了,今日臨時又加了一個會議,出來看看時間,已經八點左右了,又加上下雨,夜色就顯得越發的深了。
“杜總,是小姐。”
撐着傘的俞錚突然道。
杜宴楓望過去,只見偌大的廣場上,她隻身一人坐在石凳上,沒有打傘,就那麼低着頭坐着。
杜宴楓跑過去,才發現她的頭髮衣服都淋溼了,小臉也是蒼白蒼白的,握住她的手,冷如寒冰,他忍不住就生氣了。
“你坐在這裡做什麼?沒看到下雨了嗎?自己身子怎麼樣不知道嗎?還想回醫院住是不是?”
何蔚藍卻是一句話也不說,只是沉默的低着頭,似乎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也不知道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俞錚見狀提醒了一聲:“杜總。”
盛怒中的杜宴楓逐漸恢復了神識,拉着她把她塞進車裡,打開暖氣,又扔給她一盒紙巾,“把頭髮擦擦。”
何蔚藍卻還是動也不動的,似是凍僵了一般。
杜宴楓到底是不忍的,脫掉她已然溼透的校服外套,把自己的外套裹在她身上,又用紙巾擦了擦她的頭髮和臉頰,心疼的把她摟在懷裡。
“告訴楓哥哥,來多長時間了?”
來多長時間了?
她也不知道,自從昨晚上明軒告訴她那些事情後,腦袋便一直沉沉沌沌的,身體更不像是自己的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這裡的,更不知道來多久了。
何蔚藍搖搖頭,“我不知道。”
杜宴楓擡起她的臉,輕聲問:“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何蔚藍恍惚了一會兒,才道:“我是來找楓哥哥的。”
“那爲什麼不進去?你不能淋雨,知道嗎?”
何蔚藍卻似沒有聽到他的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色忽然就變得急切了,抓住他的胳膊,問:“楓哥哥,哥有
來看過我是不是?”
杜宴楓一愣,臉色微微一沉,問:“明軒告訴你的?”
他就知道這小子不靠譜!
何蔚藍卻似沒有聽到他的話,一徑的抓着他的胳膊,一個勁兒的問是不是。
杜宴楓點點頭,“他確實每天夜裡去看你,藍藍,他……”
何蔚藍突然阻斷他的話,央求道:
“我要見他。”
杜宴楓的語氣略顯沉重,“藍藍。”
“楓哥哥,求求你了,你帶我去見他,我想見他。”
何蔚藍央求到最後,趴在杜宴楓的身上嗚嗚的哭了起來。
杜宴楓安撫她的一會兒,輕輕的嗯了一聲。
“我帶你去見他。”
杜宴楓帶着何蔚藍來到一座公寓前,正要走進去,卻被何蔚藍拉住了手。
“楓哥哥,我自己進去。”
杜宴楓雖有擔心,但見她神色堅定,撫了撫她的頭髮,點點頭。
何蔚藍走進去,一步一步的走上樓梯,每一步都走得很沉,恍如那腳步不是落在樓梯上,而是落在她的心上,每一步落下來,她的心就跟着疼痛緊縮。
原來她竟然大不知道他每個深夜裡都會去看望她,甚至在她的*頭哭泣!
他爲什麼哭?是因爲痛苦嗎?傷害她,他其實也非是無所謂的是不是?
十多個階梯,何蔚藍恍如走了十年,當一扇緊閉的門出現在眼前時,心裡升起的不是終於走到了盡頭的輕鬆,而是一種開始面對的緊張。
她用力的深呼吸幾口,竭力穩定好自己情緒,擡手敲門,沒人應,又敲了幾下,便直接拿出杜宴楓給鑰匙。
一打開門,一股刺激的菸酒味便一股腦的涌進肺裡,引起喉嚨處一股難耐的奇癢,何蔚藍迅速的捂住嘴,咬着牙忍住了想要那破喉而出的咳嗽,無奈她實在太難受了,即便是壓抑着,幾聲咳嗽還是逸了出來,在寂靜昏暗的房間裡顯得格外的沉重痛苦。
陸承佑隱約聽到了咳嗽聲,緩緩睜開沉重的眼皮,藉着不明不暗的光線,他看到了門口站着一個人,身影纖細,輕柔得近似虛幻似的,他想要看清楚,便微微眯了眼睛,甚至連躺着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坐了起來,真的有個人影,那一頭烏黑亮澤的頭髮順着肩直披下來,纏繞在手上,絲緞一般的柔滑清涼,曾讓他在無數次的夢裡留戀不已,只是午夜夢迴,雙手裡空空如也,只有寒涼的夜風穿梭在骨節分明的五指間。
他又夢到她了!
便如以前每一次的出現,靜靜的悄無聲息的,卻從未靠近過他。
她不會靠近他的,她一定會遠遠的躲開他的!
何蔚藍看着慢慢走來的人,只覺得心疼得厲害,她終於見到他了,不是在夢裡,而是真真實實的!
他是揹着光的,每靠近一步,他的輪廓便清晰一分。
這張臉是她熟悉的,又是她異常陌生的,頭髮凌亂,衣着不齊,下巴上長出一層胡茬,狼狽中又帶着頹廢。
臉上的表情不是她熟悉的冷淡疏離的嘲諷,而是充滿了沉重的悲傷和痛苦,尤其那一雙看上去恍惚卻一動不動看着自己的眼睛,依舊幽沉如潭,深深的潭裡灌的不是冷漠而是難言的沉痛和驚喜。
即使知道自己什麼也抓不住,陸承佑還是擡起手,撫上那張蒼白恬靜的臉。
“藍。”
他的聲音沙啞低沉,這麼輕緩的喊出來,喜悅裡帶着一股沉痛,落在何蔚藍的心裡,生生的砸出了一個洞。
手下真實的觸感似是激勵了陸承佑,他眼睛裡的喜悅更盛,喃喃道:“我不是在做夢嗎?”
何蔚藍無法控制自己的淚水,點點頭。
“哥,是我。”
也不知道是她的話,還是她淚水的溫度驚醒了沉浸在恍惚幻想中的陸承佑,他意識到眼前這張淚水漣漣是真實的
時,他的臉上閃過驚慌和尷尬,迅速的推開她,後退了兩步,轉過身去。
何蔚藍沒想到一說話便牽扯到了喉嚨,那被菸酒味刺激的喉嚨極其敏感,一咳嗽便似停不下來一般,難耐的騷癢讓她使力的揪着自己的喉嚨,卻依然阻止不了,終於,她蹲了下去,頭埋在手臂裡,劇烈而沉重的咳嗽起來。
陸承佑聽到她一迭聲的咳嗽,意識到什麼,連忙拉開窗簾,打開窗戶。
陸承佑側頭望過去,她就堵在門口,身子依然纖細,披散的頭髮幾乎將她覆蓋住,有幾縷落下來,垂在臉頰處,風一吹,便左右擺動起來。
他靜靜的望着,手緊緊的握着窗臺上的邊緣,用力的抓關節都白了,卻依舊沒有動。
清涼的風灌進來,瞬間便淡化了濃重的菸酒味,何蔚藍漸漸的便停止了咳嗽,感到眼前一片光亮,便擡頭望過去。
陸承佑正站在寬大的窗戶前,頎長的身影幾乎遮住了大半投射進來的光線,陰影中看不清他的臉,只有那髮絲在強力灌進的涼風裡肆意飛揚着。
何蔚藍剛要張嘴說話,卻見他轉過身子。
“你來做什麼?”
他的話淡淡,帶着些不悅。
何蔚藍愣了愣,輕聲道:“哥,我沒有故意要尋死,車禍真的是個意外。”
陸承佑自然知道她爲什麼要這麼說,他只覺得心裡煩躁得很,看到窗臺上的煙盒,隨手拿了起來,掏出一支叼在嘴邊,剛要點燃,又停下了,一聲清脆的撞擊聲,銀質火機在大理石窗臺了動了幾下便停住了。
何蔚藍見他沉默着沒有說話,以爲他是不相信,便上前走了幾步。
“不要過來!”
陸承佑突然厲聲阻止。
何蔚藍停下來,看着他陰影中的臉,良久,輕聲問:“爲什麼?”
陸承佑沉默的看了她一會兒,忽然走向她,低頭看她一會兒,冷冷一笑:
“爲什麼?爲什麼我要讓你羞辱凌昊澤嗎?因爲我高興,因爲看到你受傷,看到你心裡流血,我心裡爽。”
何蔚藍並沒有被他眼睛裡陰狠嚇到,靜靜的望了他一會兒,說:“你撒謊!”
陸承佑的臉色迅速的閃過一絲謊言被戳破的尷尬,但是很快,他的臉就陰沉了,帶着些戾氣,正要開口說話,卻被
何蔚藍給脫口搶先了。
“你爲什麼出現在病房裡?”
陸承佑一愣,忍不住後退了一步。
“爲什麼要在我昏迷不清醒的時候纔去見我?”
陸承佑繼續後退,臉上的神色複雜多變。
“傷害我你真的無所謂嗎?”
陸承佑退到了窗臺處,手抓住窗臺的大理石邊沿。
何蔚藍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他,問:“在醫院,你,爲什麼哭?”
陸承佑閉上眼睛,眉頭緊皺着,額角處有青筋暴出來,似是在努力的壓抑感情,良久,他睜開眼睛,俊臉幾經變化後,終歸陰沉,眼睛裡也是沉暗一片。
“出去!”
他的聲音便如他的臉色一般的冷淡,毫不留情。
何蔚藍沒有動,依舊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陸承佑抓住窗臺上的打火機便朝她擲了出去,只聽一聲低低的痛吟,何蔚藍便捂着腦袋蹲了下去。
陸承佑看着她那潔白手指尖流出的鮮紅的血,緊緊的抓緊窗臺邊沿,再次冷淡的下命令。
“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