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大的書房內窗簾拉的很嚴實,皮椅發出幾聲不堪重負的聲音,男人發出低低的一聲嘆息,疲倦的目光注視着桌上豎立的幾個相框。那幾個相框大大小小,雖然大小不一,但內容卻是同樣的。
齊凝兒在相框裡笑得很美。她一直很美。在陸易的眼中。雖然別人總說她只是普通的清秀,但她每次笑起來,陸易總覺得她在發光。大大的眼睛彎起來,長睫毛黑鴉羽一樣垂下來,她衝他笑,全世界就只有她的顏色。陸易看着相框,齊凝兒挨着自己笑得很開心,握住相框的手指指關節忍不住泛白。
“凝兒……”陸易忍不住低聲**了一聲,他昨晚一整夜都在查看監控,這個時候神經緊張焦慮到極致,竟然生出深深的疲憊來,陸易眼下已經發青,他白天不得不去公司處理文件,而且頭一次出錯多次,連秘書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低聲勸告他好好休息。陸易也知道這個時候自己的狀態不行,無奈回到家裡,沒有齊凝兒的家裡,他怎麼也睡不着。儘管自己拼命暗示自己自己只有休息好了才能更好的去尋找凝兒,但他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叮鈴鈴……”
注視着齊凝兒的照片,旁邊的電話突然響起來了。陸易繃緊的神經陡然一提,幾乎是立刻接起電話,他心急如焚,脫口而出:“喂?!凝兒有消息……”
“陸易。”
電話裡,是一個陌生的女人的聲音。她冷淡地打斷了陸易脫口而出的話。陸易意識到了什麼,眼神陡然凜冽起來。
“陸易,”女人的聲音有點特別,她像是擺脫不掉小女孩兒的認知,對自己產生了錯誤認識一樣,聲音有一種捏造出來的天真爛漫,聽起來分外讓人不喜。她不緊不慢地說:“還記得我嗎?”
陸易對這種人態度非常糟糕,他對這種猜猜我是誰的遊戲不感興趣。“您如果喜歡玩這種遊戲,我推薦你去二一路十八號。”
陸易摔掉電話。
二一路十八號是個幼稚園。
很快電話再次打來,女人的聲音變得尖利刺耳:“陸易!你難道不想知道齊凝兒在哪裡嗎?!”陸易從她尖利的聲音裡竟然聽出了一些痛苦的違反,陸易冷笑一聲:“齊凝兒在哪裡關你什麼事,你又算什麼東西,我這是私人電話,我可以控告你,小姐,請你不要再來騷擾我。”
女人果然被刺激得深深吸了口氣,她並沒有像陸易想象中那樣失態更多,她將話筒拿遠了,很快,陸易聽到了不遠處有女孩子細細的哭聲,細細的,顫巍巍的,哭聲裡藏着一個小心翼翼恐懼的靈魂。陸易睜大眼睛,目呲欲裂。
“凝兒!”那聲音不是凝兒是誰。
齊凝兒聽見那開了免提聲音的手機傳出來一聲熟悉的呼喚,她眼淚更凶地往下流,大滴大滴的,她哽咽着回憶了一聲,又被身邊滿臉橫肉的男人舉起巴掌威脅着,瑟縮着往旁邊躲了躲,她不敢吭聲了。
“這下你總想和我說話了吧,陸易。”女人得意洋洋的說道:“還想控告我侵犯你的隱私權嗎?要不你和葬禮一起辦吧,怎麼樣。”她手裡握着陸易的軟肋,自然是隨心所欲大放厥詞。
陸易通紅着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他緊緊地握着話筒,彷彿話筒是對面女人細窄的脖子,這樣他可以緩慢地、大力地握斷她的脖子。
陸易知道這個時候自己要冷靜。
他指甲緊緊地掐進手掌心,再開口,已經是沙啞至極的嗓音。
“你想要多少錢,說吧。”疲倦地揉了揉眉心,英俊的男人仰着頭,露出一張倦怠的臉,他精神受盡了折磨,已經是滿眼血絲了。
“我不要錢。”
出乎意料的,話筒那邊的女人並沒有因爲他主動提出贖金而受到安撫,反而更加的憤怒起來,彷彿被玷污了什麼一樣。
“我什麼也不要。不……”她神經質地低聲重複了好幾遍,那捏造出來的一把天真的嗓音染上神經質的重複後陰氣森森,她像是瘋了。
“我什麼也不要,”她重複道:“陸易,我要你。”
陸易揚起一邊眉毛。
“小姐,希望你說明白,我是一個人,不是一件物品,”陸易冷冷地提起一邊嘴角:“當然,我身上有很多器官……”
“不!”女人尖叫一聲,她低低地喘了幾口氣,接着說道:“陸易,你不認識我了嗎?”
“我……十二年前……一個小女孩,在一個後巷口那裡,抱着一個洋娃娃。”女人的聲音緩和下來,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美好的回憶,聲音都變得暖洋洋起來。“你、你還記得嗎,我是弘愛羽啊。”
弘愛羽?
陸易皺着眉頭,十二面前,十二年前那麼多事情,弘愛羽又是什麼東西……
一道閃電突然劃過腦海!弘愛羽!
十二面前,一個髒兮兮的巷口蹲着一個小女孩。
小女孩又瘦又小,縮在那裡小小的一團,在夜色裡幾乎看不見。但狗叫聲越來越近,女孩子趴伏在草叢裡,瘦弱的肩膀開始抖起來,但是她始終緊緊地捂住嘴巴,一聲也不敢吭。
“你在這裡做什麼?”
有聲音突然出現,嚇了小女孩一跳,她驚恐地擡起頭,看着突出出現的,像小精靈一樣的男孩子。
男孩和這個髒兮兮的巷口太不適合了。小女孩被綁架後,見到了自己從出生以來從未見過的東西,尤其是這些髒亂差地房子和街道。她家的純種獵犬都不會樂意住在這裡。
這個巷口像是一個垃圾中轉站,堆滿了生活垃圾,突然出現的男孩不悅地皺着眉頭,有着精緻雕花的小皮鞋踩在滿是垃圾的地面上,小女孩認爲那幾乎是玷污了他的皮鞋。
小男孩的眼睛在夜色裡也不模糊,他的眼睛很亮,很亮。儘管他的神情很不耐煩,小女孩依然忍不住朝他伸出手,才發現這幾天自己的手已經傷痕累累,逃跑的時候她幾乎是連滾帶爬,狼狽不堪,看上去全是污垢。
她曾經是多麼乾淨漂亮受盡寵愛的小公主啊!
“救、救救我……”小女孩縮回手,終於忍不住低聲啜泣起來。
狗叫聲突然大起來。
小女孩驚恐地往遠處看了一眼,她焦急地也不嫌髒了,往旁邊的垃圾堆又靠了靠,似乎在奢望那這玩意兒能擋住她。
小男孩已經在她顛三倒四上氣不接下氣的幾個句子裡明白了什麼。
他看了一眼小女孩雖然很髒但明顯價格不菲設計感十足的裙子,沒記錯的話上次母親帶他去看秀的那個款……如今被女孩隨意地穿在身上,
顯得非常不合時宜。
“別出聲!”
他一把把女孩往裡面推了推,儘管他嫌棄的表情已經快奔流而出了,但還是緊緊貼着女孩蹲了下來。
“你、你快走吧……”小女孩又怕又急,不敢自己一個人,又在害怕小男孩也被那羣人抓到,左右爲難,只好自己捂着嘴默默流眼淚。
“別出聲。”小男孩重複了一遍,他脫下自己那個裁剪精緻的西裝小外套,又說:“把你的外裙脫下來。”
小女孩看着只穿了一件襯衣的男孩,他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但眉眼已經開始露出英俊的端倪來,他比自己看過的任何一個男孩子都要好看。
聽話地脫下外裙,女孩只穿着一個襯裙在夜風中瑟瑟發抖,男孩從兜裡掏出一瓶水,沒頭沒腦地衝她噴了幾下,然後把西裝外套丟在她身上,自己則撿起來她的外裙。
“你,你要做什麼?”女孩被噴了一臉,有些呆滯地擡頭看他。
“噓。”
男孩在茫茫夜色裡站起來,他的側臉輪廓線條很讓人着迷。他對女孩搖了搖手指,然後讓她安靜。
“你不要動,懂嗎?抱緊我的衣服。”
“那你怎麼辦?”就這麼一會兒女孩已經非常信任他了,她想了想,語無倫次地說:“我們一起等救援,他們很兇……你、我、我是弘愛羽,我們家一定會派人來救我們的……”
男孩聽到了弘愛羽的名字,嘴角露出一抹笑。
他笑起來很好看。
弘愛羽呆呆地看着他。
然後,男孩站起來,在狗叫聲幾乎快要達到身邊的時候,一躍而起,閃電一樣帶着弘愛羽的裙子奔跑而去。
狗叫聲一刻也不停留地從大氣不敢出的弘愛羽身邊經過,向遠處去了。
良久,一個光着小腿的小女孩從垃圾堆後面爬出來,懷裡摟着一件小西裝,無力地躺倒在地面上。
陸易眯起眼睛,弘愛羽。那一晚的小女孩名字就叫弘愛羽。
那個夜晚她看來是那麼的狼狽,像一隻髒兮兮的小狗狗,她擡起頭驚恐而哀求的眼神溼漉漉的,不知怎麼回事就讓他停下腳步。
他想起來了。後來他沒有跑掉,被那羣人抓住了,年幼的他能跑多久,跑多遠呢。
然後他們共處了幾天,然後弘愛羽和他的家族都來營救他們。
弘愛羽小女孩的樣子在他心裡停留太久,導致現在電話對面的女人說他是弘愛羽,陸易完全沒辦法想出來她的模樣。
那個穿着昂貴的手工裙子,在夜色中瑟瑟發抖的小女孩。說她是綁架齊凝兒的人。
陸易嘆了口氣。
“弘愛羽,我覺得我不該救你。”
弘愛羽在電話那頭突然想要哽咽。
她並不想以這種方式讓陸易想起自己來,她的想象中,她的每一次幻想中,每一個關於他的夢裡,他都是笑着的,像那個夜晚一樣。
而不是現在這樣,疲憊地質問她。
讓他用這種方式想起自己來,弘愛羽雖然有些難過,但是並不後悔。她看了遠處默默垂淚的齊凝兒一眼。
那個女人,普通的像路邊一塊石頭,丟在那裡也沒有人多看一眼,穿着打扮像十幾年前她們家做工的女僕。
這樣的女人,怎麼能配得上陸易!
那個從小就露出英俊端倪,如更是完美的陸易!
弘愛羽緊緊地握住話筒,目中露出瘋狂的恨意來:“陸易,我只是想……”
想讓陸易怎麼樣呢。讓陸易每時每刻都看向自己,讓陸易眼中只有自己。
讓陸易,永遠地愛弘愛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