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七十四

我對如瑄再好,那也是應該的,別人師徒我不知道,但我和如瑄卻是……如瑄他是我的徒兒,我自小看他長大,他一直在我身邊,我自然會憐他愛他,把他當作自己的珍寶……

珍寶嗎?那應該是……那是因爲如瑄是我唯一的……不,還有雨瀾啊!雨瀾他也是我的徒兒,我也是自小看他長大,他在我身邊的時間更久,只是……爲什麼我從來沒有想過,雨瀾他應該也是我心裡的珍寶?

雨瀾……第一次看到雨瀾的時候,我想這孩子是我百里家的責任,我自然要竭力照顧他,其他還有……那麼就是雨瀾的身世淒涼,也頗爲可憐。

至於第一次看到如瑄……我覺得這孩子好生讓人心痛,我怎麼都想要把他留在身邊,不讓他再受流離失所之苦,要讓他時時地開心大笑……

我是個偏心的師父,是,這我自己也知道!但人人不都是這樣?就算是同胞兄弟,在父母心裡也總有偏愛的一個吧!何況,我雖然心裡更親近如瑄一些,但是對他和對雨瀾應該也沒有太多的差別……只除了……

那是因爲如瑄生病的模樣把我嚇壞了,而且他也不愛習武,我也只能隨他去了。反正我也會護着他,會不會武功的沒什麼要緊……雨瀾的話,我之所以堅持讓他練武,一是因爲他自幼身體孱弱,二來日後要是遇上什麼狀況,自保之力總該有的。所以就算他習武要比常人辛苦上十倍,我還是……

我似乎……是太過偏愛如瑄了……

但是,我對雨瀾也是不錯!

當年雨瀾愛上那個皇帝,說要留在他身邊的時候,我一開始也不答應。不說其他,單單要以色侍奉君王,一生困於高牆深宮,根本就是不智之舉。但是到了後來,我也是讓了步的。雨瀾畢竟是我的徒兒,我怎麼可能把他逼上絕路?要是換成了如瑄……要是如瑄……

如瑄……

要是有一日,如瑄也學了雨瀾對我說,他愛上了一個男子,要我成全他?那我會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不會的!不會有那樣的事!我不會答應的!要是真有那麼一天,我會……我……百里寒冰突然覺得心裡一陣絞痛,痛得他差點連坐也坐不住,痛得他只能彎下腰緊緊抱着懷裡的人……

“王爺。”白漪明見慕容舒意沒多久就走了出來,焦急地問他:“到底怎麼樣了?”

慕容舒意把手指擋在嘴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衆人只能一籌莫展地在門外等着,直到聽見裡面傳來一聲喊叫。

那喊聲似乎用盡了力氣,卻是壓抑着從心底出來,所以低沉而嘶啞,讓人聽見了,只覺得心裡陣陣惻然。

“城主!”白漪明認出那是百里寒冰的聲音,就要闖進去,卻被慕容舒意一把抓住了。

不久,門被從裡面打開,一身血跡的百里寒冰站在門內。

“城主,你……”

“如瑄讓人從背後刺了一劍,幸好沒有傷及心肺要害。”百里寒冰說這些話的時候字字清晰,條理分明:“我方纔已經幫他點穴止血,你們進去幫他清洗上藥。”

“是!你們還不快些進去!”白漪明拉了那些大夫就衝進了房裡。

百里寒冰背對門站着,沒有再跟進去。

“你想明白了沒有?”慕容舒意問他:“你對如瑄……”

“他沒事!”他告訴慕容舒意:“他不會有事的,沒有人可以把他帶走。”

慕容舒意看了他一會,又是嘆了口氣。

“他活着,比什麼都重要。”百里寒冰也望向了他:“我知道你是爲了把我嚇醒,但不許你對如瑄也那樣滿口胡言,不然的話……”

慕容舒意往後退了一步,示意他不要衝動行事。

“我自己的事已經足夠麻煩,沒有任何精力管你們的閒事了。”慕容舒意對他保證:“我絕不會多嘴和如瑄說什麼,不過……你知道是誰刺傷了他嗎?”

“我會知道的。”

“這我相信,不過,從打我的主意到刺傷如瑄……百里城主,你有沒有覺得整件事處處透着蹊蹺?”慕容舒意摸着下巴:“還有一件事我怎麼都想不明白,這冰霜城雖不能說是龍潭虎穴,但總算是當今世上最難闖進的地方之一,怎麼會突然間好像變成了酒樓菜館,誰都可以任意進出了?”

“這些事我自然會一一徹查清楚。”百里寒冰哼了一聲:“倒是你怎麼還有空在這裡閒話,看起來一點也不着急了,難道是已經問出了你那‘家眷’的下落嗎?”

“我剛纔是着急,因爲我急着想知道那個可憐的人是誰。”慕容舒意把手攏在袖中,神情悠閒地說:“誰不好綁,偏偏綁了個混世魔王回去,那個人現在一定很不好過吧!”

百里寒冰當然聽不懂:“你不是擔心司徒朝暉,那剛纔……”

“這你就不懂了!要是我剛纔不裝出被嚇得魂飛魄散的模樣,日後司徒朝暉要是和我計較起來,那我不是慘了?”慕容舒意拍了拍胸口給自己壯膽:“還好還好,本王很是聰明伶俐,這纔沒有露出馬腳。”

“你和司徒朝暉……”百里寒冰話只說了一半,接着就搖了搖頭:“算了,這和我也沒什麼相干。”

“你是要問我和司徒朝暉是什麼關係……嗯……簡單來說,我和他什麼都是,也什麼都不是。”像是在回答百里寒冰,但慕容舒意望着手中玉環說這些話的時候,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我們把對方看得比什麼都重,但也恨不得彼此從沒有出生在這世上。明明想要擺脫了這種孽緣,卻到頭來還是掙不脫逃不了,好像是註定了要和那個人糾纏上一生,那種滋味……只有嘗過才知其中甘苦……”

百里寒冰目光一暗,若有所思。

“我不過隨口說說,怎麼倒是惹得城主煩惱起來了?”慕容舒意回頭看到他神情凝重,不由失笑:“其實我早就已經認了命,我和他恐怕今生是沒有什麼善了,只能下一輩子再說了!”

“既然今生有緣相遇,何必去盼望虛無縹緲的來世?”

慕容舒意輕笑了幾聲,然後對他說:“什麼叫做真正的天意弄人,城主你一定是不明白的。”

“我的確不明白。”百里寒冰有些不悅:“你們年齡相當,又無家室,似乎能不顧一切,卻又拘泥於世俗,這算是什麼‘天意弄人’呢?”

如此嚴肅的氣氛,如此沉重的話題,慕容舒意卻“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我好像說得不太清楚,讓百里城主你有所誤會了。”慕容舒意一臉想笑又不好意思的表情,最後索性用袖子掩住了嘴,有些怪腔怪調地告訴他:“就像本王方纔在廳裡說的,被綁者是本王家眷。但這‘家眷’之名,可不是在信口開河。而是我與司徒朝暉兩個,正巧就是同父異母的血親兄弟。”

百里寒冰愣住了。

“我這個刁鑽古怪的哥哥,每回都恨不得把我嚇死累死才肯罷休。”慕容舒意握緊了那枚玉環,笑得眼睛都彎了:“也不知道這次他是怎麼想的,居然敢用這個來嚇我……”

百里寒冰目送慕容舒意走遠,本想去劍室安靜地待上一會。

就像慕容舒意方纔說的,今天發生的事情處處透着蹊蹺,必然不是巧合。而且……他的心亂得厲害……好好地靜一靜想一想,或許……

可百里寒冰一步還沒有跨出去,就聽到門後隱約一聲呼痛……他的臉色馬上變了,立刻轉身衝進了房裡,哪裡還顧得上什麼心亂什麼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