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霧之中,小船之上。
此刻正是夜深時候,陰氣大盛。
油燈的微光裡,一場詭異的術法,慢慢展開
只見小環伸手將金瓶兒的身體擺正,把她的雙手擺做了一個頗爲奇怪的樣子,過肩舉起,一手向天,一手掌心握拳,又把她的兩隻腳放直,右腳放在左腳之下。
而小環在自己白皙的胳膊上割開一道口子,鮮血緩緩滴落在金瓶兒的身旁,隨即,小環繞着金瓶兒用自己的鮮血在她的身旁滴落下來,隨着小環手腕的緩緩搖動,滴落的鮮血在甲板上慢慢形成了怪異的圖案。
安靜的白霧裡,隨着那血紅圖案的漸漸成形,隱隱開始傳來鬼哭聲。
一圈下來,小環已經是搖搖欲墜,面色蒼白了。
常生一言不發,上去扶住了小環,小環回頭衝他微微笑了笑,然後在陣法頂端,也就是金瓶兒頭顱前方三尺處,盤坐了下來。
幽幽白霧之中,霍然一聲鬼嘯憑空而起,瞬間四周異嘯連連,陰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陰風陣陣,從四面八方吹來,再加上白霧的陰寒之氣侵襲,小環臉色發青,身體又一次顫抖起來,就在此時,背後傳來一股暖流,舒爽無比,小環知道那是常生在幫她。
沒有時間說感激的話,只見小環面色肅然,緩緩閉眼,一雙白皙雙手合在胸口,口中低低念頌着神秘咒語,片刻之後,修長的手掌在胸口處展開,慢慢放下,放進了身前血泊圖案之中。
環繞在金瓶兒身體周圍的鮮血圖案頃刻間變亮,全部的鮮血像是突然得到了生命,在圖案之中開始流轉起來。與此同時,小環臉上原本蒼白的臉色裡,突然多了幾分詭異黑氣。
陰風越來越盛,白霧裡似乎更加黑暗了,只有這法陣之中閃亮不停。活潑流轉的鮮血,彷彿最可口的美味,將無數幽魂吸引了過來。
不遠處的週一仙面上神色越來越是擔心,他深知這收魂奇術的兇險,試想,尋常人竟要從陰司地府搶奪魂魄,這該是何等兇險的事情。
不過小環礙於修行,也不過只在小船十丈的範圍內施法,影響勉強算是不大,想來尚不至於驚動那些鬼力高強的冥界護法,否則一個不小心被盯上了,當真是不堪設想。
只是現在看來情況要好的多,畢竟金瓶兒的魂魄並未散盡,有此爲憑欲收殘餘魂魄,則好辦的多。
只是千百年來這處絕地也不知道枉死了多少人的性命,也就不知有多少冤魂盤旋此處,未能
往生。
而小環佈下這個陣勢,卻分明正是要取一魂魄入這身軀之內,這如何不讓所有的幽魂爲之瘋狂?一時間,風雲變色,無數道若隱若現的黑氣爭先恐後地衝向小環,而小環臉上的痛苦之色越來越重,面色幾乎已完全被黑氣籠罩起來了。
看這樣子,只怕小環堅持不了多久了,但不知怎麼,她竟是始終不肯放棄,那麼多冤魂鬼氣在她身邊盤旋,或鬼哭狼嚎,或哀求不休,或兇狠相逼,林林種種,這世間痛楚絕望的所有情緒,都彷彿要刺入她的腦海。
可是小環竟仍是在苦苦支撐,右手五指卻有變化,無名指、小指內曲三分,中指、食指如劍,拇指沖天,傾斜而指,指尖所對金瓶兒的眉心,霎那間眉心處緩緩生出三道輕煙,若隱若現,若斷又續。
魂魄之間冥冥中自有一種聯繫,只見在眉心處的那三道輕煙召喚下,無數鬼物之中又緩緩地出現了一道接一道的輕煙。
四、五、六、七、八、九、十!
三魂七魄,是爲魂魄!
“凝!”
小環低沉的聲音響起,只見金瓶兒眉心處的十道輕煙,緩緩地融合爲一,隱約中,依稀出現一個人形。
“歸!”
這一個字,小環用全身力氣喊出,隨即像耗盡全身精力一般,緩緩地向後倒去,落入了一個人的懷裡。
“常公子好溫暖的懷抱啊!”這是小環昏迷後的最後一個念頭。
週一仙接過小環後,常生感覺到四周的魂魄已經散去,地面上的血跡也已乾枯,再看金瓶兒,隨着魂魄入體,臉色也逐漸好轉。
就在此時,貼在金瓶兒眉心的符籙轟然破碎,從中竄出一道蛇形妖靈,這妖靈猛的向常生撲來,常生不爲所動,就在妖靈就要進入常說體內的時候,一隻密佈黑色鱗片的鬼手從常生懷中探出,一把抓住妖靈,猛的縮回,妖靈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就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噫”。
金瓶兒發出一聲輕輕的呼喚,慢慢地醒了過來,睜開眼睛。
千百年間,曾有一個古老相傳的問題:你若是長久沉眠方纔醒來的時候,第一個想見到的人,會是誰?
誰也不知道金瓶兒可曾聽過這個看似無聊的問題,而此刻,映在她眼眸之中的,是在茫茫白霧之中,常生平靜的眼神。
那是在黑暗中,唯一的溫暖!
常生微微一笑,淡淡地說道:“你醒了,金姑娘!”
金瓶兒沒有立刻回答,她看上去似乎呆了一下,不過很快的,她恢復了正常,臉色也從最初帶着些迷惘,回覆到了魅惑衆生的姿態。
嬌笑地說道:“是你救了我嗎?還有你怎麼知道我姓金。”
“不是,是小環救了你。”
聽到他這樣說,金瓶兒心裡不禁有些失望,連她也不知道究竟在失望什麼。
不過,金瓶兒畢竟是合歡派的副宗主,心性就是比常人強太多,呵呵一笑,便準備站起,不知是長時間躺着致使身體疲軟還是其他原因,金瓶兒腳下一軟,正要跌倒,若是常人,看見美女快要跌倒,哪能不扶一把,吃豆腐是小事,關鍵是在美女心中留下個好印象。
可常生卻沒什麼反應,依舊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金瓶兒隨後站直了身體,嘴裡埋怨道:“公子好狠的心啊!剛纔抱奴家的時候可是很緊的,現在居然不扶奴家一下。”
“剛纔事從緊急,還望金姑娘見諒,既然你已無事,那我走了!”說罷,常生轉身向船倉裡走去。
金瓶兒快步跟上,依舊是那副嬌笑的面容,柔聲說道:“還未請教公子高姓大名,奴家也好報答恩公啊!”
常生怔了一下,淡淡的聲音緩緩地傳來“我叫常生,你的恩公是小環,她爲了救你付出了很多。”
“我知道,不過常公子的懷抱真的很溫暖!”金瓶兒的聲音裡帶着一絲迷茫、一絲回味傳了過來。
常生身子一震,隨即強笑一聲,道:“你別亂開玩笑了,”說着,快步離開。
金瓶兒望着他的身影,慢慢低頭,輕輕的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道:“真的,很溫暖,被一個男人抱在懷裡的感覺真的很不錯!”
常生走回船倉,離開了金瓶兒,心裡彷彿鬆了口氣。
不知道怎麼,他面對着金瓶兒這個大膽的美麗女子,總是感覺有點緊張感,即使心境修爲很高,通曉無數古人經典,可是面對此女似乎通通無效。
暗自嘆了口氣,卻又忍不住向後望了一眼,見白霧之中,那女子仍然佇立,若隱若現,只是常生感覺到她好像也在望着這裡,目光閃躍不定,常生微微搖了搖頭,想要把腦中的雜念排除,恢復自己的平靜心態。
殊不知多年的寂寞呼嘯而過,璀璨的銀河彷彿纏綿着莫名的情緣,晶潤的生命因爲有了情的存在愈加閃爍。
剎那凝成永恆的時刻,瞬間幻爲夢裡的輕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