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空山腳下。
三藏和三個乖徒弟,看着這鬱鬱蔥蔥,碧水青山之地。
山高原有怪,嶺峻豈無精。
妖怪盤踞之地,必然是妖氣森森,即便是愛洗澡的犀牛精,盤踞的青龍山,也不例外。
但這陷空山卻是靈峰疏傑,迭嶂清佳,元氣流通,鐘磬音長,隱隱有經聲明朗。
如果不知道的,還以爲回到了靈山。
三藏一見,就生好感。
猴子看了,也不禁閉嘴。
難道真如師父所言,其中有隱情?
“救命!救命啊!”
可就當師徒一行準備登上主峰時,卻聽到不遠處的樹林裡,傳來嚶嚶叫聲。
這不是誇張,原劇情裡就是用嚶嚶嚶來形容,此時完美復刻。
叫聲婉轉嬌柔,令人生出滿滿的保護欲,卻又斷斷續續,奄奄一息,令人極爲心疼。
三藏眉頭一皺。
這深山老林的,有女子呼喚,怎麼都感到奇怪。
只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萬一有那迷路的女子,給碰巧撞上,還是要施以援手的。
他身形一縱,往叫聲處撲去,兩側綠樹匆匆而過,幾個起落間,就來到了一棵大樹前。
就見那樹上綁着一個女子,姿勢深得瀛洲三昧,桃腮垂淚,星眼含悲,好像被勒得太緊,已是處於彌留之際。
三藏一眼沒看出是人是妖,再看幾眼,還是古怪。
身後風聲拂過,三個徒弟趕了過來,八戒一瞧,眼睛倒是挪不開了:“師父,這裡有尊女菩薩,綁在此間,我們趕緊放她下來啊!”
猴子抓了抓腮:“呆子,你怎麼見人就叫女菩薩?”
沙僧替他解釋:“長得漂亮的,才叫女菩薩,長得普通的,那就是女施主了!”
八戒瞪了他一眼。
你什麼時候,這麼會吐槽了?
三藏不管這羣徒弟,打量着這女子,雙手合十:“女施主,你家住何方,怎會被綁到此地?”
那女子星眼看了過來,有氣無力地道:“長老,我家住在貧婆國,離此有二百餘里,時遇清明,全家拜掃先祖,不想途中被一夥強人打劫,奴奴不慎被衆強拐來山內,大大王要做夫人,二大王要做妻室,三大王要做妾,四大王要做婢,七八十家一齊爭吵,沒個結果,把奴奴綁在林間,散盤而去……”
八戒聽到這裡,頓時露出狐疑之色。
這發展不對啊,都已經綁成這樣了,接下來不該是一擁而上嗎,怎的虎頭蛇尾,直接離去?
那女子繼續嚶嚶幾下,喘了口氣,接着道:“今已五日五夜,看看命盡,不知是哪世祖宗積德,遇着長老到此,發大慈悲,救我一命,決不忘恩!”
三藏師徒對視一眼,都覺得不對勁,再齊齊看向女子。
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瞧不出半點妖邪之氣。
女子腹內確實空空如也,久不進食,生機將盡,奄奄一息,此時說話順暢,都有些迴光返照的趨勢了。
這還是大世界的人族生機旺盛些,換做地球上的普通人,吊上五天五夜,氣血壞死,不管進不進食,都沒命了。
“我佛慈悲,悟空,將她放下來,悟能,去取些乾糧來,用水弄稀些!”
三藏掐指一算,疑惑不減,卻讓猴子將她放下。
“好嘞!”
猴子也不廢話,金箍棒一揮,如利刃般唰唰閃過,直接將捆綁住身子的繩索斬斷,再拿棍子一戳,將女子的手腳捆綁住,倒懸在棒子上。
“大師兄,你擡豬呢,這嬌滴滴的女菩薩,還是我來抱着吧!”
八戒看得口水都要下來了,不惜自黑了一遍,就要接手。
“呆子,別動!”
猴子一把拍開八戒的手,接過沙僧遞過來的金鉢,給女子喂下。
五天五夜不進食,其實是不能直接吃東西的,但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的人耐操。
這女子舔着稀湯,很快竟是恢復了生機,軟軟跪倒在地上,拜謝道:“多謝長老救奴奴性命!”
“你說家在貧婆國,我們便送你回去吧!”
三藏凝視着這總覺得不對勁,卻算不出跟腳的女子,又聯想到這陷空山的妖精,覺得不能這般離去,乾脆順着女子之前的話道。
“多謝長老!”
女子如蒙大赦,趕忙叩首拜謝。
“這是那金鼻白毛老鼠精嗎?不對勁啊!”
眼見三藏一行準備帶着女子下陷空山,暗中觀察的輪迴者們,都騷動起來了。
如果單從原劇情來看,這段就是老鼠精冒充良家女子,半途被唐僧所救,後來再到鎮海禪林寺休息,想向唐僧取精,結果被悟空破壞的過程。
但通過之前的幾場磨難,就連後趕到的契約商會和西區暗網都看出了,不僅是逆轉了原本的篇章,劇情細節上也有了巨大的改變。
何況三藏師徒本來就是要去無底洞的,如果是真的老鼠精,何必多此一舉呢,直接守株待兔不就好了?
“她當然不是地涌夫人!”
黃尚很清楚,這個世界的地涌,正在參悟佛法大道,衝擊妖聖之境。
是的,妖族確實能通過汲取佛門的精髓,來完善自身的體系與妖丹。
這和孔雀、金烏那種臣服於佛門,成爲菩薩的情況不同,主次之別,關係重大。
所以鎮海禪林寺的那些僧人,是慧眼識珠,感到了真正的佛法無邊,纔會投入座下。
正如昔日佛祖在菩提樹下證道,諸多信徒不請自來的道理是一樣的。
在這樣的修煉精進中,地涌根本懶得去關注外界情況,她不愛真經,她對真經不感興趣。
畢竟當年偷入大雷音寺的時候,早就翻看過許多了。
佛法在悟不在修,若不能頓悟那一步,看再多的佛經,也是無濟於事。
所以……
“此女是輪迴者身邊的契約夥伴變化嗎?這僞裝十分高明啊!”
林闌打量這嚶嚶女,做出評價。
但眼見着三藏一行真的要下山,他又失笑道。
“只不過你這所作所爲,也未免太看不起此處地主了……”
若是別的地方,倒也罷了。
但這裡是陷空山。
地涌夫人的道場。
這女子惡意滿滿,半道截胡,真以爲能瞞過其主,爲所欲爲?
“三界唯心,萬法唯識,不着他求,全由心造,心外無法,滿目玄黃,一切具足。”
正在這時,一道柔和的金光突然從山頂噴涌。
那是陣法的激發,隨即有佛音響起,飄蕩過來。
這句話是以唱詠方法道出,似經非經,似歌非歌,有種難以言喻的味道,異常悅耳,教人一聽難忘。
關鍵是,餘音索耳之際,還在拷問心靈。
所有人聽了,都禁不住仰首,看向那廣闊無邊的天空。
就見一雙超越世情、智慧深廣的眼睛,在天空中張開,俯瞰下來。
眼睛裡射出的目光,似能瞧透每個人心中每一個意圖,無有疏忽,無有遺漏。
心懷坦蕩者,不驚不懼,心懷不軌者,則涌起一種深深的恐懼與崇敬。
佛門六通,他心通,能如實知十方沙界他有情類心心所法。
簡單點,讀心術。
只是佛門神通,使用起來是有嚴格的規則與限定。
尤其是他心通的使用,不能用於個人隱私的探索,不可爲一時好奇使用,不然會減損自己的功德福報。
當然,真正能參悟這門神通的,都是大德之士,也不會故意去偷窺芸芸衆生的心靈。
不過此時使用他心通的,卻非佛門中人。
下一刻,衆人往山頂看去,就見一座蓮臺升起,一位女子的身影立於其上,雙手自然下垂,並未結印,自然而然間,又充滿着佛法無邊、普渡衆生的禪機意境。
“原來是你!”
三藏看着地涌,這六百年前曾有過一段緣分的老鼠,露出一絲笑容。
“金蟬子大師!”
地涌也回禮,對於這位修行路上的引路者,她還是極爲感激的,只是看向那剛剛被三藏救下的嚶嚶女,眼神瞬間變得凌厲起來。
“魔頭,還不現原形?”
一層佛光,灑落下去。
不是查看你是人是妖,而是看你有沒有心懷叵測,圖謀不軌。
即便是人,也有喪盡天良的惡人,即便是妖,也有儒雅隨和的好妖。
善惡之念,他心通可鑑別。
於是乎,那女子嬌媚的面容,頓時變得森冷起來,眉宇間充盈起殺意。
極端可怕的殺意。
之前的血修羅在催動斬界刀時,周身每個毛孔都噴射出凝如實質的殺意,已是驚人到了極致,可現在與之一比,都有差距。
因爲血修羅的行爲,是有目標的戰鬥,敵我之分,斬將殺敵,但這個女子此時所展現出來的氣息,卻是一種毫無人性的無差別殺戮。
萬物皆可殺,不分敵我!
她舔了舔嘴脣,也不廢話,直接往後一躍。
只留下一截被捆綁的繩索,纏繞在金箍棒上。
見勢不妙,立刻遁走。
“你走不了!”
暴露出如此可怕的殺性,三藏和地涌更不會放她離去,同時出手,配合得默契無間,使用同一種神通——
宿命通!
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只要身處於這個世界,與之產生交互,都會產生因果關聯,這就是所謂的“宿命”。
而因果之道,是佛門最爲擅長的一門規則,他們的信仰凝聚之力,就是以因果塑金身,同樣體察因果,也可追溯過去未來,無物不知,無物不曉。
現在,無數因果絲線就纏繞過去,如蛛網蔓延,只見空間扭曲了一下,好像一塊抹布被兩隻無形的大手,左右狠狠擰動了一圈,然後一道身影被擠了出來,落於地面。
嚶嚶殺機女。
她半跪在地,周身有無數隱形的絲線環繞,正是因果的束縛。
“結束了!”
陰陽閣內,林闌聳了聳肩:“這太兒戲了,背後的操縱者,真的是高星級輪迴者嗎?”
在他看來,這女子應該是某位契約強者,由輪迴者驅策她來到這裡,想要騙過唐僧,跟隨左右。
可這行爲太想當然了,簡直就像是剛剛進入主神殿的無星級輪迴者,自以爲是,結果死得比誰都慘。
這種行爲若能成功,那才叫見鬼。
“不,沒這麼簡單!”
但黃尚搖了搖頭,目光依舊落在場中。
果不其然,緊接着,戰鬥爆發。
這女子閃電般攻向地涌。
雙方距離本來就很近,她的速度又快如鬼魅,眨眼之間,右手成刃,就刺到了地涌胸前。
地涌不慌不忙,金身耀起,腳踏的金蓮往四周延伸,那無遠弗屆的趨勢,彷彿能直達天之涯、海之角。
而實際上,她也只是遍及了陷空山數萬裡山脈,將之融渾爲一,迎了上去。
砰!砰!砰!砰!
接連不斷的沉悶撞擊聲響起,嚶嚶殺機女的速度奇快無比,彈指剎那間,成百上千道攻擊就轟在了地涌的金身上,卻是一下都沒有破防。
三藏飄然退開,看着地涌展現出的精湛佛法,越發滿意,三個徒弟也好整以暇地看着,半點沒有危機感。
困獸猶鬥,又能如何?
雙方的實力差距一目瞭然,這女子根本不是女菩薩的對手。
“圖窮匕見了!”
就在觀戰的所有人都認爲這是一場飛蛾撲火的交鋒時,黃尚卻察覺到一抹微不可查的熟悉波動。
熟悉之處在於,這種波動有些類似於六耳獼猴的天賦神通“不真爲真,真爲不真”。
效果嘛……
變!
倏然間,一層金光揮灑開來,包裹住交戰的兩位女子,掩蓋了她們的身形,向着四方蔓延。
三藏心中突然涌起一股不安,也顧不上其他,身形一縱,朝着戰場中掠去。
也就短短几個呼吸的時間,金光就開始消散了,兩道身影再度出現。
可三藏一看之下,卻是愣住。
因爲一模一樣。
之前那僞裝成嬌弱女子的嚶嚶殺機女不見了,出現在眼前的,是兩位一模一樣的地涌女菩薩。
而兩女的表情也極爲怪異,同時喝道:“你竟然僞裝成我?”
頓了頓,她們眉頭挑起,再度異口同聲地道:“魔頭,你好大的膽子!”
別說神情,就連語速和語調都一模一樣,就像是左右鏡像。
然後兩女齊齊出手。
神足通!
神足通,不單單是移動,隨心所欲,可至任何地方,那只是最基礎的運用;
大能做小,以小作大,以一變多,以多變一,種種諸物皆能轉變,是其進階運用;
最後,能觀六塵之不可愛不淨之物爲淨,觀可愛清淨之物爲不淨,纔是唯佛獨有的高深境界。
如今地涌達到了第二層,以此催動天罡地煞神通變化,威能更勝往昔,一瞬間就化作戰鬥菩薩,金光爆閃,大打出手。
可對方也是第二層神足通,戰鬥起來明王震怒,女菩薩對女菩薩,風格複製,旗鼓相當,不分上下。
“這……”
三位徒弟目瞪口呆,三藏心頭一沉,突然意識到,他們中計了。
對方的目的,也許根本不是自己,自始至終都是地涌。
只是地涌一直宅在無底洞修煉,又佈下陣法,對方纔利用他們,誘地涌出來,結果成了如今的局勢。
真假難分!
“這太囂張了吧,當面變化,能騙得過別人嗎?”
林闌也醒悟過來,之前確實是小覷了這女子,卻依舊覺得這種方法過於誇張。
但凡僞裝,不都是偷偷的變,哪有這種光明正大的?
“因爲這個女子的僞裝,完美得天衣無縫啊!”
黃尚一眨不眨地觀看,心中極爲震驚。
六耳獼猴化身時,將神通變化分爲五層。
從最底層的形貌,再到內在的神通,再到核心的生命波紋,緊接着是個人氣數,最後是大勢加成。
六耳獼猴在妖聖境界之前,雖然變化成多位仙神佛妖,比如觀音,比如第六天魔王,比如人蔘果,比如玉兔,但還是達不到完美的境界。
而現在,這個神秘女子和地涌,不僅從外貌神通,兩者的氣數都一模一樣。
她不是複製了地涌的氣數,是複製了地涌這位大妖,以致於氣數居然平分了。
假的奪走了真的,在場的兩位,一人一半!
那誰是假?誰是真?
他看不出來!
有意思了!
……
而契約商會的陣營裡,冷軍的神情也鄭重起來。
他知道這位女子不是己方派出的強者,看起來也不像是天驕聯盟的,由此想到了一位傳說中的人物。
此人成功推動一個大勢力的崛起,也令無數人對之恨之入骨,在近來的西區,擁有着最強的風頭。
那個崛起的大勢力,正是暗網。
至於令無數人恨之入骨的原因……
據說是此人潛伏進了西區的反抗軍中,從內部將之瓦解,令西區反抗軍分崩離析,被徹底剿滅。
那些嚮往自由,同情支持反抗軍的輪迴者,簡直恨不得從東區買一個小人,刻上出生年月日,每天拿針戳戳戳。
而按照西方的習俗,這個傢伙,也被冠以了一個外號——
弒軍者。
“請血修羅大人過來!”
不多時,血修羅來到主控室,冷軍指着兩個難分真假的地涌,還未詢問,這位一刀斬破九天十地伏魔陣的女子,就露出了無比忌憚的神色:
“是祂……”
“‘弒軍者’,變色龍!”
……
(祝願明天參加高考的同學,能實現自己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