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神地,如受上蒼垂愛,享萬物之靈性,風雨和諧,有正道修真長期牢牢虎踞於此,以保天平天年。
中原以南,是層巒疊嶂連綿起伏的高山,以此爲屏障,這連綿起伏的高山宛如巨龍一樣盤守在中原以南,稱之爲十萬大山。
在這十萬大山之後,便是風魔肆虐寸草難見的蠻荒之地。
當年朝代更替,大祁受各路諸侯以及修行奇人的幫助下,推翻了巍巍而立七百餘載的大殷王朝,建立了如今的大祁。
但在兩王更替之間,大殷王朝仍有人逃出了大祁的追殺,逃至那十萬大山之後,在那兇獸橫行生存極難的蠻荒安下身來。
之後雖然大祁曾派兵進入蠻荒之地,企圖絞殺這唯一的大殷後裔,但卻都因爲這個蠻荒之地而屢屢失敗。
蠻荒之地強橫的反抗力量讓大祁王震驚不已,不由得擔心日後若這蠻荒悍兵進入中原,那大祁又如何來抵抗。
無奈之下只好請出護國法師力請當時各門高人,齊聚力量,在十萬大山的唯一入口處設下一道封印,徹底斷絕中原與蠻荒的路徑,以防止那大殷的後裔重返中原,更絕了蠻兵入侵的路。
從封印至今,已經悠悠近千年了。
所有的一切都如大祁王所想象的那樣,四方平和,中原神州一片祥和。
但誰也沒有想到,當年那道集合的昔日強者含有莫大神力的封印,如今經過了近千載的歲月,已經開始出現了鬆動的勢頭。
而一旦失去了這道封印,中原的平靜安詳將徹底被那蠻荒的鐵騎所粉碎。
沒有人會知道這道封印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忽然出現縫隙,昔日的強者早已經沒有了蹤影,再沒有人能給這個問題一個圓滿的答案。即便是當年受託看守這封印的鎖心殿,也無法能找到其中的緣由。
此時,柳青眉已經是萬分焦急,自從師傅作化之後,她便接替了殿主的位置,這就象是一個冥冥之中早已經安排好的事情一樣。
如果當時自己沒有受傷,如果當時他沒有在旁邊,那一切是不是就不會是這樣……
只是畢竟沒有那麼多如果,師傅仙去的事實無法改變,而自己則肩負起這看守封印的重任。
這些日子裡,她已經苦費心神,仍無法來控制這縫隙的擴大,她知道,若再不進行補救,那不久的日子,這個封印將煙消雲散,而蠻荒的鐵騎,將從這條路上蜂擁而出,踏起中原神州的烽煙。
那時候,即便是鎖心殿的修真,也無法阻擋蠻荒鐵蹄的進犯,更何況,蠻荒之中,還有那些神秘的祭祀薩滿,這些力量都足以將中原的一切所毀滅。
唯獨集合當今強者的力量,才能重新彌補縫隙。
幸好,最近傳來消息,說中原第一正道的天都谷主林破念破關而出,這對於柳青眉來說稍稍有些安慰。
她知道以林破唸的修爲,再加上清風閣的端木閣主,配合自己的能力,足夠修復這個縫隙。
這也是師傅未去之前所交代下來的遺命。
柳青眉打定主意,決定重上天都谷,再邀請林破念相助,只要能把這道縫隙修補上,那自己也是對師傅有交代了。
此時的柳青眉,平淡若水,確沒有辜負當日華月仙子的一番苦心,鎖心殿主的位置與她,最適合不過。
就在柳青眉冥思苦想如何縫補這道縫隙的時候,那十萬大山之後,蠻荒之地,也充滿了異樣的氣氛。
此時蠻荒之地的狼王大殿之上,一片的寂靜,八大部落的首領受狼王的召集,聚在一起,此時卻是鴉雀無聲,所有的目光都望向金帳之上的狼王。
數月前,蠻荒大薩滿以通靈之法感知到蠻荒之地將有一場巨大的變故,金帳狼王得知後立刻派遣狼騎巡查,果然有所發現。
一隊狼騎在十萬大山的邊緣發現野獸驚慌失措的四散奔逃,而從那令荒人裹足不前的通道之中,隱約可以發現大批的植物已經死亡。
這是從來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蠻荒的金帳狼王一斷而定,必然是封印開始失去作用了,否則的話絕對不會有這麼多的動物要逃走。因爲在封印完全失效的時候,必然會有一股極大的無可宣泄的力量爆發出來,那樣方圓各處的生靈必然不保。正是預感到如此,那些常年生活在十萬大山之中的野獸纔不得不逃命。
這對於在蠻荒等待了千年的荒人來說,簡直就等於是沙漠清泉一樣。
金帳狼王立刻召集了八部首領,商討相關事宜,只要那封印一開,荒人的鐵騎就可以長驅直入,到那時候,中原神州的軟腳兵根本不是在風沙中磨礪出來的荒人的對手。
這原本是一件大喜的事情,金帳狼王也以爲只要自己振臂一呼,立刻會從者如雲。
但事實卻並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
八部之中,竟有三位首領反對進戰,而其他幾個首領也態度含糊,顯然對於征戰中原一事並不十分積極。
金帳狼王不禁大感意外,他端坐在金帳之中,看了看帳下身披獸甲虎靴的八位首領,又把目光轉向了一直默然無語的大薩滿巴魯。
就是這位大薩滿,以無上通靈之法感知到所發生的事情,他也是當年蠻荒第一大巫師七採的唯一弟子,如今的蠻荒大薩滿。
狼王微微的咳了一聲,說道:“大薩滿是最貼近神的人,是他最先感知到了所要發生的一切,他說的話將是最後的定奪!”說罷,滿懷期待的看這巴魯。
一直閉着眼睛的巴魯好久沒有說話,就那麼定定的坐在那裡,在風沙中磨礪出的皺紋此時在臉上如同刀切斧刻一般,兩隻黑瘦的雙手交叉的貼在胸口之上。任憑狼王與八部首領的眼光久久的望着他。
如今蠻荒之中,敢讓這些人等待的,除了那雪峰之上的法王,也就只有這巴魯大薩滿。
整個金頂大帳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巴魯那張粗礪的臉。
過了好久,巴魯才緩緩說道:“蠻荒不會因爲那條通道的出現而改變,蠻荒就是蠻荒,他是寒冷與乾旱之中的希望,是神留給我們的希望……”
從那張略有些乾癟的嘴裡,巴魯沉緩的說着這些話,就如同在述說一件與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樣。
“我們的希望只在蠻荒,而不在那邊……”
巴魯緩緩的起身,各種獸骨做成的古怪飾品隨着他的身體一動發出碰撞的聲音。沉重的獸皮壓的他那年邁的脊背已經有些佝僂,但卻沒有人敢忽視他的存在。
起碼,在蠻荒之中,沒有人敢忽視他的存在。
狼王目瞪口呆的看這巴魯佝僂的背影走出自己的金頂大帳,沒想到這蠻荒第一大薩滿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想當年他的老師七採爲了能讓荒人走出那條通道,毅然決然的去解釋封印,雖然失敗但卻受到了荒人世代的敬仰,沒想到巴魯身爲七採的唯一弟子,竟一點乃師的風範都沒有。
狼王心裡雖然有些不痛快,但卻強自壓住,畢竟大薩滿在這蠻荒之衆,位置是僅次於那雪域高山之上的法王的。
眼看着大薩滿巴魯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當中,他回頭看看身下那八個部落的首領,此時這八個可以代表蠻荒勢力的荒人,表情或默然或複雜,似乎誰也沒想到巴魯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雖然這八部首領對於狼王的呼應沒有齊聲支持,但從骨子裡還是非常渴望那片中原福地的。
這中間只是欠缺一個平衡問題,但從巴魯的話中,這些人卻都聽出一絲不好的預兆,就是這位大薩滿似乎並不喜歡進入中原。
他到底想的是什麼,他到底從神那裡感知到了什麼,狼王與八部首領面面相視,陷入沉思當中。
忽然金帳一卷,從外面悄然無聲的走進一個人來。
一股的陰冷氣息瞬間充實了整個金頂大帳,八部首領坐在下面,最先感應,赤風部首領納丹長身而起,橫在那人面前,一雙圓眼虎視着進來的人,一股烈風脫體而出,抗衡着那陰冷的氣息。
只見進來的那人一張長長的面孔,雙眼細長,透着無窮的陰冷,長長的木質髮簪把頭髮斜挽起來,一身的青綠袍子就那麼飄飄蕩蕩的穿在身上,雙腳似不沾地一樣。
納丹在八部首領之中最是好戰,此時整個金頂大帳之中的空氣因爲納丹釋放出的烈風徒然升高,一種乾涸的感覺傳出來,兩邊的刀衛已經是嘴脣乾裂雙目生赤。
那人距離納丹最近,對這股烈風是首當其衝,只那人卻恍若未覺一樣,陰冷的目光忽然顯出一絲嘲弄的笑意來。隨着這表情的出現,整個金頂大帳忽然有了異樣的變化,所有人只覺得空氣中充滿了清新,如同萬物就在這裡受雨露滋養而生機勃勃一樣,一掃方纔納丹那股霸道的氣息。
納丹臉色一變,正要發作,忽然聽見狼王在身後的笑聲,回頭一看,只見狼王此時已經起身,滿臉笑意的看着自己。
此時那人身形一飄,就那麼橫過納丹的身體,來到狼王的近前。
狼王一張大嘴此時哈哈大笑,說道:“原來的貴客,本主等你等的好苦啊!”
那人站在下面,表情甚是倨傲,只對狼王點了點頭,竟連半點的禮儀都沒有。
八部首領此時齊齊站起來,怒目而視,納丹已經拉出了狼牙刀,要知道狼王乃是蠻荒最高權力的象徵,這個陌生的人此番舉動無疑是對於蠻荒的蔑視。
狼王卻似一點不介意,他擺了擺手,示意幾位首領安靜下來,微笑着說道:“這是我的貴客,在我蠻荒之地,不用拘禮……”
八部的首領臉色一變,眼光不停的打量着這個人,雖然方纔這人不動聲色之間就化去了納丹的氣勢,但尚未動手,也未必就高明多少,何以狼王要如此的尊敬這個人!
狼王站在上面,看着八大部落首領透露出的疑惑,微微一笑,說道:“我蠻荒若要進軍中原,全仗我這貴賓啊!你們若知道他是誰,就會和我一樣待他如上賓了……”
那人轉過身來,陰鷲的目光望着金頂大帳之中的人,毫無半點表情……
蠻荒的夜晚,總是在風沙中漫卷而過,那肆虐的狂風捲着粗礪的沙粒打在一個個獸皮縫製的帳篷上,發出如雨打一般的聲音,即便是在濃濃的深夜,依舊讓人難以沉眠。
蠻荒顧名思義,在這片土地上少有高山河流,更多的則是一望無際的荒原,那起伏不定的山丘多數由砂石組成,因此經常可以看到一夜狂風之後那高高的山丘移動了位置。高大的樹木在這裡更是少見,取代的則是一些低矮的灌木叢,質地堅硬,因而更能經受日夜更替的巨大溫差和惡劣的氣候。
就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荒人養出了若磐石一般的堅韌性格,他們以部落爲羣體,連綿相接,互相做爲依靠。在這裡,只有生存才最後意義,而強者則是最讓荒人所崇拜的。
這裡,是一個崇尚武力的羣體。
在荒人的眼睛裡,只有那遠處矗立在天邊的高原雪山纔是最聖潔最不容褻瀆的。
那裡有着終年不融化的千年冰雪,更有着讓他們信奉膜拜的神明,在那高高的雪上巔峰,住着法力無邊的密宗法王。
那是整個蠻荒荒人的精神歸宿。
而世代沿襲的大薩滿,則是能讓荒人與這荒蕪之地的大神溝通的唯一人選。
就象當年法力無人可比的大巫師七採,就如同如今的大薩滿巴魯,他們是這荒蕪大神的代言人。他們會指引荒人所要走的路。
那高高的雪山之上,一座由巨大的岩石所建築成的廟宇巍巍立在巔峰,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年,那表面的岩石已經完全被亮晶晶的冰雪所覆蓋,遙遙看上去,就如同一個閃着銀色光芒的宮殿,使得這廟宇在滄桑的同時,又增加了一層神秘的色彩。
此時,在這如同冰雪築成的宮殿內,一盞盞以獸脂爲燃料的明燈整齊的排起,那長長的石路就如同一個駛往光明的通道一樣。
那寬闊的大廳之上,則是一輪高大直通殿堂頂端的佛像,那佛像身有千手,每隻手掌心之上有生有慧眼,面目威嚴而安詳,高高的盤坐在蓮花法臺之上,讓人一看過去便心生敬畏。
這佛像的兩邊,則是姿勢各異的護法金剛,或反手琵琶,或手拿降魔杵,一個個金甲法冠,面目可畏,在一閃一閃的油脂明燈中,幾乎如同活的一般。
就在這大廳之上,兩個人正盤膝坐在蒲團之上,一個皮膚漆黑粗糙,顯然飽受了蠻荒風沙的磨礪,全身上下被厚厚獸皮縫製成的衣服緊緊的包裹,脖子上掛着各種各樣獸骨製成的飾品,而在那乾枯的手指上,一個碩大的獸骨戒指在明燈下微微閃着黃光,正是從狼王金頂大帳出來的蠻荒大薩滿巴魯。
另一個人卻是一身深灰色的僧衣,頭戴毛茸茸的帽子,半邊的肩膀斜露出來,那手臂之上的肌肉繃張,顯示出那其中蘊含的驚人爆發力。再看面相,卻有着一張與那臂膀好不相稱的面容,那蒼老的皮膚和縱橫交錯的皺紋無一不顯示着這人已經過了百年的歲月。
“高貴的法王,大神真的拋棄了我們荒人嗎?爲什麼我屢屢祈拜,卻得不到大神的旨意……”巴魯用那沙啞的聲音說道。
“巴魯大薩滿,我們荒人在這風沙之地,已經生存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我們用最好的肉,最美的酒來祭奉心中的主宰,沒有什麼會拋棄我們的……”那法王用一種異常緩慢平和的語氣說道,聲音雖不宏大,卻在這大廳之間久久的迴盪不去,顯示着這位法王那高深的修爲。
“高貴的法王,您是我們荒人心中最後的寄託守護者,而大神則是荒人心中的明燈,一日明燈不滅,則荒人世代生存,可爲什麼我如今心裡卻是如此的混亂,我知道,一場大變將會降臨到蠻荒,而我卻無能爲力……”
“世間一切皆由法,何必去強求,大薩滿,您與我曾經守護着這塊土地百年了,這悠悠的百年,多少的風雨都曾經吹打在我們的身上,我們都沒有屈服,如今也是一樣,一切,都與我們同在……”
巴魯點了點頭,表情鬆弛了下來,他知道眼前的這位法王,是蠻荒的最後守護者,他的法力即便是自己都無法來看個清楚,巴魯曾經猜想,他是不是已經超過當年蠻荒最傑出的大巫師,自己的師傅七採。
這一切都無從驗證,從沒有人見過法王走出這宮殿一步,因而,即便是自己以蠻荒第一大薩滿的身份,依舊要走進這裡來拜見法王。
雖然他與自己所信奉的神明完全不同,但巴魯相信,在那片未知的世界中,神不會是唯一的,而自己所能做的只是虔誠的信奉。
他早已經預感到蠻荒將發生一場大的變故,即便是自己也無法阻擋,作爲指引荒人方向的他,深深的恐懼這將要發生的未知的一切。所以纔來請求這從沒有踏出過雪山廟宇一步的法王,他相信,法王,不會眼看着荒人走向絕路的。
他點了點頭,站起身,向大廳外走去。
作爲薩滿,他不能對法王施以拜禮,但他知道,這位法王,會和自己一樣,與蠻荒同在。
空空的大廳之上,只剩下了這位法王一人坐在那裡,他蒼老的面容在明燈下一動不動。長久,才微微的嘆息了一聲,好強烈的力量啊,這力量的主人到底是誰,爲什麼要來到蠻荒,這裡難道還有吸引他的東西嗎……
他僧袍中的雙手緩緩拿出,在雙手之中,赫然捧着一個渾圓晶瑩的玉盤,在玉盤之中,似有云霧一樣在裡面不住的涌動,看上去神秘之極。
老法王睜開眼睛,用那隻充滿了力量的臂膀不住的摩挲着這個玉盤邊緣,隨着速度越來越快,玉盤之中也風起雲涌一樣閃動着異樣的光彩。
忽然一道光芒從玉盤中射出來,刺着老法王那蒼老的眼睛。
此時老法王的眼睛閃過一絲金色的光芒,只見在玉盤之上,雲霧之中,出現了一個陌生人的面容,難道那強大的力量,竟來自這個人嗎?法王那雙如同能洞穿一切的眼睛陷入了沉思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