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省P市,這個小城市與其它地方一樣,終年沉浸在機器的喧囂和沒有盡頭的陰霾中。
近來,一股寒流席捲到此,雖然是六月中旬,可是那陰雲密佈的天空,淅淅瀝瀝的小雨讓人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公交車站前,冷冷清清站着幾個人。
抱着孩子的阿姨正衝着手機大吼,言語間全是污穢之詞,看她橫眉怒眼的八婆模樣,鬼知道她會不會因憤怒把懷裡大哭的孩子扔掉。
旁邊,一對小情侶似乎對身後的八婆阿姨沒有任何感覺,依舊卿卿我我,享受愛情的甜蜜。
在車站信息牌前,一名二十四五歲的小青年正認真的盯着信息牌,查看自己所要乘坐的公交車信息。
近距離看去,他身材一般,不過一米七,小平頭,長的濃眉大眼,總得來說還算順眼,應該屬於扔進人堆找不着的那種。
由於這會兒還下着小雨,小青年一手舉着廉價雨傘,一手拿着煎餅大口吃着。
這時,一位掛着年歲滄桑的佝僂身影悄莫聲息的出現在他身後。
“小夥子,你幫我看看,七十七路公交車是在這等麼?人老了,眼神不好使了!”
小青年被問話打擾了思緒,他轉頭看去,一個老頭正在笑着對他說。
“大爺,沒,等七十七路去對面。”
“是嘛,人老了,容易糊塗,謝謝你,小夥子!”
說完,老人晃晃悠悠隱入雨霧中,只是小青年一直把心放在煎餅和信息牌上,並沒有注意到什麼。
這時,小青年的手機響了,他趕緊將雨傘放下靠在腳邊,拿出手機接通,不待開口,就聽到手機裡傳來一陣粗暴的吼聲。
“毅瀟臣,明天你不用來上班了,你看看你乾的活,亂七八糟,報表全是錯的,真不知道你成天是幹什麼吃的,你知不知道公司因爲你的報表受到多大影響,行了,就這吧,廢物玩意兒…”
到這,我們才知道,原來這個小青年叫做毅瀟臣。
看他大口喘氣,面色微紅的模樣,是個人都知道,他火了。
面對沒原由的斥責,毅瀟臣儘可能壓着心底的火氣,對上司解釋着。
“經理,你聽我解釋,這是主管硬壓給我的,早上纔給我,我還沒開始整理,我…”
可是對面的傢伙顯然不打算給他解釋的機會,因爲手機裡已經傳來‘嘟嘟’的掛斷聲。
此時此刻,毅瀟臣真有暴揍經理一頓的想法,但是細細的小雨毫無察覺的落在身上,很快,他的怒火隨着雨水的清涼緩緩熄滅。
最終,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平緩好心情,向駛來的公車走去。
毅瀟臣,這個和你我無恙的當代小青年正處在熱血澎湃、滿是激情的時候。
可是作爲一個專科畢業生,直到設身處地進入社會的一刻,他才明白,原來美好的社會僅僅是個假象,這裡壓根就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一汪急速旋轉沒有盡頭的漩渦,很多年輕才俊在戰場裡慘遭蹂躪,深陷激流不知所蹤,餘下的也大都失敗離場。
可是毅瀟臣不信這個邪,雖然他不是高材生,但是他堅信,人只要努力,就一定會成功。
也正是這個信念的支撐,畢業兩年來,毅瀟臣不怕苦,不怕累,只要有機會,就去工作,就去掙錢…
直到半年前,幸運女神送來了微笑,他應聘成功現在的公司——一家信息網絡銷售公司,成爲一名業務員。
原以爲這就是新的開始,可是剛纔的電話已經把他打回原形,把他心底的期盼打的破碎不堪。
深夜,毅瀟臣回到租住的小區。
這是一片整改區,租金很便宜,一月四百塊錢,就是有點偏僻,也沒多少人願意租,以至於小區內的路燈都是稀稀拉拉的。
下了車,毅瀟臣整個人都被失落所籠罩,他不知道明天該怎麼找經理要回這個月的工資。
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叫喊。
“小夥子,前面的小夥子,等一下,幫我拿點東西!”
經聲音這麼一叫,毅瀟臣回身看見一個老人手提兩大包東西,一步一步的往前挪。
“大爺,你悠着點,我來!”
心腸好的毅瀟臣掃去所有的失落,換上笑臉,小跑過去,接過大爺手裡的提袋。
“小夥子,謝謝你啊!”
“沒啥,大爺,你怎麼自己一個人啊,這麼晚,你家孩子咋不接你呢?”
老人笑了笑,沒吱聲。
見此,毅瀟臣也閉了嘴,不再自討沒趣。
走了有五六分鐘,二人在一幢樓前立住。
老人對毅瀟臣說:“好了,小夥子,就這吧,剩下沒幾步了,我自己上去就行!”
映着路燈,毅瀟臣看着老人滿臉的褶皺,好心道:“大爺,我就在前面住,也不急着回去,要麼我給你送上去,咱這小區樓道聲控燈不好使,這麼兩大包東西,黑燈瞎火的,要是一不留神磕着咋辦?”
“不了,不了!”
說着,老人從毅瀟臣手裡接過大包,轉身離開。
到這,毅瀟臣對老人的背影又看了兩眼,心底生出一點感嘆———倔強的老頭子,隨後毅瀟臣聳了聳肩轉身往家走。
在他眼裡,要是自己父母這個歲數,那自己一定不會讓他們大半夜到外邊買東西,萬一磕着碰着就不好了。
不過再想回來,毅瀟臣又失落起來,究其原因還是自己,原以爲打拼幾年就能買套小房子,把父母接來享福,可是看現在態勢,貌似不可能。
回到住處,毅瀟臣隨便洗洗就倒在牀上睡了。
夢中,他看到正在擺攤子賣水果的父母,望着逐漸步入年邁的父母,毅瀟臣小跑過去,想要幫忙,可是他發現,無論自己怎麼努力,都沒辦法跑到父母身前。
“人啊,都是感情動物,可是一旦壓抑不住隱藏在靈魂深處的獸性,那人就是野獸,一隻肆意妄爲的野獸!”
聽到這不合時宜的聲音,毅瀟臣回頭看到一位黑衣老人立於不遠處,只是這個老人很快就似辰霧般散去,不留一點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