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可循聲望去,只見幾個統一服飾的人從人羣中擠出,還是帶刀的,看來是哪個大戶人家的侍衛。
那登徒子不耐煩地突然冒出來的人,眼神有些惡劣。他爹是當今大皇子面前的紅人,這皇城裡誰不賣他個面子。
可他到底還存了些謹慎,看來者衣着架勢,來頭好像也不低,便問了一句:“你們是什麼人?”
“屬下是三皇子府的侍衛,奉三皇子命前來,三皇子欣賞這位姑娘的棋藝,希望過府切磋一番。公子看,是否可以手下留情?”
趙以可眼角一跳,倏地轉頭看向人羣外停的一輛馬車。
那是一種內斂的華貴,仔細看會發現所乘之人身份不低。趙以可隱約還能聽到幾聲咳嗽。與棋館裡聽到的類似。
呵,這次出門逛逛,沒想到收穫還挺大的。
一聽是三皇子的名號,那登徒子鬆口氣的同時冷笑了一聲。還以爲是哪個了不得的人物,沒想到是那個不受寵的病秧子。平時都藏在府裡安分守己的,怎麼今日出門還跟他過不去了?
要說這三皇子也夠倒黴的,自己的母親貴爲皇后,卻只能天天青燈古佛作伴,皇上連餘光都捨不得給她。若說他自個兒能爭些氣那還好,可偏偏他自打出生開始就病痛不斷。到現在沒有一點兒建樹,誰會把他放在眼裡。
“既然是三皇子開口,本公子自然得給個面子。不過,咱們說了到底不算,還是讓這位姑娘決定纔好。想必三皇子也是通情達理的。”
侍衛眼中冷光閃過,轉瞬間又隱了回去,把目光放在趙以可身上:“姑娘的意思呢?”
“本小姐平生就好下棋,能遇上個志趣相投的,自然要見識一番了。多謝三皇子賞識。”
登徒子一聽趙以可毫不猶豫的拒絕,臉色變得鐵青。可他到底沒說什麼,就看着趙以可三人跟在侍衛後面離開。
“公子,咱們就這麼放人走了?”一羣奴僕唯恐天下不亂地煽風點火。
“去,把那女人住的地方給爺查清楚!”
趙以可被領着走到馬車旁,對着閉上的車簾說了一聲:“多謝三皇子解圍。”
馬車上隨即傳來動靜,然後,一隻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伸出,將車簾寸寸掀開。
馬車之上的人的樣貌漸漸清晰,在看到那人第一眼的時候,趙以可就忍不住想到了白蓮。高潔白淨,是半露出水面的那種,一顰一眸清冷而柔軟,像誰一樣把人鎖住。
都說他弱不禁風,這一點只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臉白得沒有血色,在青絲籠罩下更顯柔弱。
他的手剛從嘴角劃下,手中捏着一方帕子,好像怕隨即咳嗽。
趙以可記得,他叫君無言。一個聽着就覺得憂傷的名字。
君無言靜默的目光在趙以可身上駐留片刻,嘴角蕩起溫和的笑容,說道:“姑娘客氣了,本殿不過盡綿薄之力,相信不用本殿出手,姑娘也能自行脫離如此處境。”說着,他的眼神在玉勝繁花身上轉了轉。
趙以可輕挑眼角:“如論如何,三皇子還是仗義出手了,這句道謝不能少。不知方纔三皇子所說切磋棋藝是否是託詞?”
“自然不是。姑娘棋藝精湛,本殿佩服,若能指教一二,是本殿之幸。”
“三皇子謙虛了。只是今日天色不早,不若明日民女親自造訪殿下府門,不知方便與否?”
“那自然再好不過。如此,夙夜,你送這位姑娘回去吧。”君無言對身邊一個侍衛吩咐道。
“不用了殿下,不過一點路,民女能自己回去。”
“也好。”君無言沒有強迫。
趙以可等了會兒見馬車沒有動,笑了笑先行轉身離開。爾後聽到了馬車滾動的聲音。君無言還真是君子一般的人。
轉身之際,趙以可臉上的笑容已經消失殆盡了。
心頭涌動着一股隱痛。趙夕莫給的消息裡並沒有提到君無言的年紀,趙以可心想着該是比她還小些的。然而今日一見,他分明比她還大上幾歲。眉目間還能看到蘭姨的影子。
難道,從蘭姨服侍母后開始,就是一個計謀嗎?
她一直在替蘭姨找理由,迫不得已要背叛的理由,可是如今,卻再找不出可以說服自己的。
心中一陣煩悶感,趙以可加快了步伐回到客棧。
“玉勝,明日幫我梳回男子的髮飾吧。”穿女裝的目的已經達到,就沒必要繼續了。
玉勝一愣,指着趙以可身上的衣服道:“那這衣服。。。。。。”
“衣服,就先收着吧。你們的裝束不用變了,這樣穿着就好。”趙以可想着女孩子還是女孩子的打扮好,看玉勝繁花這個樣子,也是養眼的很。
至於她自己嘛,反正自己又看不到自己。
“是,主子。”
“以後改叫公子吧。對了,從盛國帶出來的那本醫書在哪兒,拿出來給我瞧瞧。”
趙以可用過晚膳就在屋子裡看醫書,腦海中閃過君無言那張蒼白的臉,她的心中有些滋味難言。
當燭火熄滅,房中頓時靜寂一片。月亮的柔影從雕花的窗櫺透過投在地上,照得房中一塊暗一塊亮,甚是好看。
暗中已有人盯梢,趙以可便讓人準備了兩張榻子。玉勝繁花也有些時日沒睡過好覺了,榻子是爲她們準備的。
三人睡一屋,也不顯擁擠,彼此之間並沒有交談,趙以可卻覺得很舒心。
夜幕漸漸從深藍變得漆黑。窗前閃過一道黑影,隨即掩下。
趙以可突然睜開眼睛,偏頭看向房門處。只見幾縷輕煙順着一隻管子飄進。
玉勝、繁花已經起身,同樣看到了江湖中拙劣的迷魂香把式。她們看向趙以可,等待她的決斷。
輕夢被擾,趙以可脾氣也不小。她冷哼了一句:“把他交給外頭的人,扒光了衣服掛在府臺大人家門口。”說罷又氣呼呼地將自己埋回被子中,連頭都矇住了。
玉勝、繁花嘴角一抖,心想着還是要感激主子在這當口還能記得她們都是女人。
收到指令,玉勝、繁花毫不遲緩地動作起來,不過聲音放得很輕。門倏地被打開,外頭那燃迷魂香的人驚愕擡頭,驚呼聲還沒來得及出口就感覺脖子被劈了一下,然後失去了知覺。
第二日天方亮,趕集市的人
早早出門,準備擺好攤子開始一天的買賣。路過府臺大人門口,腳步頓住,臉上先是一白,過會兒噴笑不斷。
只見三根繩子綁在屋檐處,從中墜下一具白花花的身體,無依無靠,就只附着三根麻繩。
行人先是以爲那是一具死屍,因而臉色一白,又聽到掛在上頭那人鼾聲大起,這才噴笑不斷。
緊接着,還有路過的姑娘們發出的尖叫聲。
總之這個早晨,府臺大人門口熱鬧非凡。
還在睡夢中的府臺大人以及一家老小被奴僕們叫醒,出門一看,睡夢事都沒有,怒斥了僕人準備回去。
卻見那僕人突指上方,神色詭異尷尬。
府臺大人皺着眉又往前走了幾步,擡頭一看頓時“花容失色”,着人速速將人捉下來。
府中大公子認出被抓下來的那人,臉上微青,思忖了一番,不由得咬緊了腮幫子。
殊不知這事還鬧到了朝上去,北越皇上對府臺一頓臭罵。府臺大人跪在朝堂中間委屈不已,也不知道招惹了什麼人,出了這麼敗壞門風的事情。
大皇子在一旁越聽眉頭皺得越緊,對府臺露出一種失望的神態。
不過,這一切“光怪陸離”一點兒也沒打擾趙以可的雅興。
等事情差不多平息了,趙以可才悠悠轉醒,對着窗外透過的暖陽伸了伸懶腰,開始擁抱新的一天。昨兒個晚上發生的一茬,她算是忘光了。
玉勝、繁花相視一笑,又無奈搖頭。
用過早膳,趙以可出發去三皇子府了。
趙以可跟門人說自己與君無言有約,是來下棋的。門人似乎被通知過,可是他看了趙以可一會兒,只說了句先去通告。
趙以可撇撇嘴,任他去了。
那門人見着君無言稟報說:“殿下,門外來了一人,說是赴約來下棋的。”
“那怎麼不讓她進來,本殿不是說過了嗎?”
“可是,殿下,門外來的是個公子,不是姑娘。”
“哦?”君無言擡頭看向門人。不一會兒又笑了聲,道:“那就讓這個公子進來吧。”
“是。”
趙以可一進三皇子府就聞到了淡淡的藥味,她微微皺眉,舉步往前行。
三皇子府的佈局很清雅,樓臺亭閣充斥着一股淡泊致遠的味道,路過小草壇,還能看到蘭花。
趙以可突然停下腳步,稍稍失了神,蘭花邊上,竟還有海棠開着。
“公子。。。。。。”
趙以可回過神,狀似無意地問了一句帶路的人:“小哥,你們殿下喜歡蘭花嗎?”
“公子真有眼力,因着皇后娘娘名字裡有個‘蘭’字,咱們殿下最喜歡蘭花了。”
“。。。。。。是嗎,你們殿下,還真是孝順。”
“那可不,咱們殿下最是。。。。。。”
後面說了什麼,趙以可一句也沒聽進去。她本着萬分之一希冀的與趙子兮不一樣說法的事實終究破碎。
君無言再次見着趙以可的時候,似笑非笑地打量了下她的裝束,然後輕柔說道:“姑娘原是率性之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