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由心說就算要欺負我爸,那也得我親自出馬,您算哪根蔥。
她劈頭就問:“你每個月工資多少?”
導購也沒多想,說:“一百二十一元。”
陸由冷笑:“原來你辛苦忙活兩個月,連件衣服也買不起。”
導購氣急敗壞:“狗拿耗子多管閒事,幾個鄉巴佬跑來裝有錢人,可笑!”
陸由絲毫不讓:“生而爲人,竟然淪落到跟一隻耗子糾纏,我很抱歉。”
導購爲之氣結:“你……”
張恆拉住陸由:“算啦,這件衣服的價格夠我小半年的生活費,我不要。”
陸巡將張大的嘴巴慢慢合上,試探着問:“要不我們再看看別的?”
導購被陸由氣得不行,指着張恆喊道:“快脫下來,別弄壞了!”
張恆淡淡看了導購一眼,沒說話,轉身走向更衣室。
沉默許久的黃信忽然開口:“今天不是有活動嗎?”
導購翻了翻白眼:“哪來的活動,沒有。”
黃信遞過去一張花花綠綠的紙片,應該是從樓下拿的宣傳單:“上面不是寫得清清楚楚,七樓的商品今天做活動,全部一折。”
“放屁……”導購看清楚紙片的內容,頓時花容失色,“那個……這個……今天確實有活動……小姐,請留步!”
她乾脆小跑着追上張恆,拉住對方說:“這件毛衣現在打一折,只需要二十八塊八。”
陸巡大喜過望:“真的嗎,那感情好,我們買了!”
陸由看向黃信,他臉上掛着憨憨的笑容,目光始終沒有從張恆身上挪開過。
張恆輕輕推開導購的手,淡淡道:“我忽然不喜歡這件衣服了,就算白送,我也不要。”
她將更衣室的門關攏,目光在門縫中驚鴻一瞥,不知落向何方。
導購慌張地望着黃信:“她不要了,怎麼辦?”
黃信沒有理她。
陸巡卻是興高采烈:“恆恆不喜歡這件,那我們就買其他的呀。”他掃視全場,眼中盡是貪婪之色,最後將目光落在導購身上,“全場都打一折,對吧?”
導購哭笑不得,黃信幫她回答說:“對的,我們想買哪件都行。”
更衣室的門吱呀一聲打開,頓時鴉雀無聲。
張恆將毛衣遞給導購,走向樓梯口。
她發覺沒人跟着,轉頭朝衆人莞爾一笑:“咱們還是支持國貨吧。”
陸巡應道:“那必須的。”屁顛屁顛跟上去,末了還回頭戀戀不捨地看了一眼被導購手裡的毛衣。
焦糖色的毛衣就好像是一塊焦糖色,輕輕飛走了。
陸由拉住黃信,低聲問:“百貨大樓是你家開的?”
黃信點頭承認。
陸由吃驚不小:“還真是你家開的呀,難怪這麼闊氣。”
黃信小聲說:“在優名店,凡是以‘麗’字打頭的商鋪,都是我家的產業。”
陸由突發奇想:“那麗嘉酒店呢?”
麗嘉酒店是寧不願與李時光舉行婚禮的所在地,如果歷史沒有改變的話。
店名“麗嘉”據說來源於錦衣集團總裁李錦的夫人,但“程衣”這個名字顯然與“麗嘉”沒有半毛錢關係。
黃信愣了愣,隨即恍然:“你指的是麗嘉賓館吧,那也是我家的,而且還是以我媽的名字命名的。”
看來小道消息看來並非全然空穴來風,只不過換了幕後老闆罷了。就是不知道,麗嘉酒店怎麼會落入錦衣集團的彀中。
陸由指着貨架說:“既然這裡是你家開的,那就好辦了。那邊的墨綠色開衫,那邊的燈芯絨長褲,那邊的卡其色馬丁靴,打包帶走。”
黃信問導購:“記清楚了嗎?”
導購喜不自勝:“記、記清楚了。”她鼓起勇氣,自作聰明,“這件毛衣還要嗎?”
黃信搖頭:“不要了,也不要買給別人。還有剛纔給你的紙條,記得扔掉。”
他剛纔不願在衆人尤其是張恆面前暴露身份,所以將能夠自證身份的口信寫在了宣傳單上:我是黃信,之前在員工大會見過面的。
導購只恨自己有眼無珠沒有早點認出少東家,差點錯過這筆提成:“好、好的。黃公子,您慢走。”
陸由不禁由衷感嘆:“有錢人的快樂,我真的想象不到。”
吐糟不應該是李時真的專利嗎?不過他也是個隱形富二代,可惡!
衆人各懷心事,走馬觀花看了一陣。
張恆最後還是沒有看上其他任何一件衣服。
黃信呆呆看着張恆離去的背影,半晌纔想起來問:“我們接下來去哪裡?”
陸由不假思索地說:“優名店最貴的美容院在哪裡?”
黃信答:“白露川,甜水井,甜水巷。”
陸由大手一揮:“我們就去甜水巷。”
白露川在列缺峰下,甜水巷在甜水井旁。
山峰佇立如鐵,河水奔涌向東。現在是這樣,未來還是這樣。
多年以後,山川依舊,不過甜水巷卻被人打斷龍脈,築成了“在水一方”。
陸由站在“在水一方”的原址,舉頭看向夕陽中閃閃發光的金字招牌,問:“這‘麗人’美容院也是你家開的?”
黃信有些不好意思:“是的。”
“風中有朵雨做的雲~一朵雨做的雲~雲的心裡全都是雨~雲的心裡全都是雨~滴滴全都是你……”
長街向晚,空氣中瀰漫着九十年代獨有的憂傷曲調。
可能是歌聲作怪,原本晴朗的天空卻在擦黑之際陰沉下來,聚攏了層層烏雲。
李時真不會被這個世界的雨淋到,但陸由卻會。
他站在優名店婚姻登記處前的石階,在阿姨下班過後又等了兩個鐘頭,終於聽到了噠噠噠的引擎聲。
車門打開,卻走出來一個陌生男人。
他留着精緻的油頭,嘴角掛着邪魅的笑容,上身墨綠色的開衫,下身燈芯絨長褲,腳踩着卡其色馬丁靴,邁着八字步正在走過來。
李時真定睛看去,隔近了才發現,對方竟是黃信。
黃信走到李時真身邊站定,左顧右盼,喊道:“陸由同學,我怎麼沒看見你要等的人呀?”
車裡傳來陸由的聲音:“可能是我記錯了,走吧。”
黃信有些不習慣地撓了撓後背,嘀咕道:“新衣服穿着好難受……”
李時真搶先一步鑽進了豐田:“這啥造型啊,不倫不類的。”
陸由怒道:“我這可是按照言情小說的配置給黃信量身打造的行頭,不懂就別亂說。”
黃信莫名其妙:“我沒亂說啥呀……”
李時真伸手摸了摸黃信的頭:“隔着時空都能揩下二兩油,你真覺得這樣好看?”
陸由哼了一聲:“我高興。”
李時真和黃信同時閉上了嘴,他們都知道與女人吵架無論結果如何,都沒有好果子吃。
麗晶大賓館屬於連鎖經營,最近的一家店距離婚姻登記處也就幾百米的距離,但黃信偏偏過門不入,就好像故意在炫耀豐田SUPRA的性能,開足馬力在寂寥的街頭狂奔。
李時真不明白:“難道咱們小油條捨近求遠也是因爲高興?”
陸由問:“咱們是不是快回到學校了?”
黃信咧嘴笑笑:“嗯嗯,學校附近那家檔次稍微高點。”
他此時對未來充滿希望,怎麼也料想不到,這次選擇會成爲自己今生最大的心結。
賓館經理髮現少東家光臨,免不了前倨後恭,說些蓬蓽生輝的套話。
黃信早就習慣了這種場合,簡短截說:“開兩間房。”
賓館經理眼珠轉了轉,目光在陸由身上一放一收:“額……只剩下一間房。”
黃信不解:“現在不是淡季嗎?”
李時真嘆氣道:“真是地主家的傻兒子,人家在給你創造機會呢。”
賓館經理眼珠轉了轉,決定死撐到底:“因爲要下大雨了,附近有些學生趕不及回學校,所以……”
黃信越發不解:“也就幾步路,怎麼會趕不及……”
賓館經理分不清少東家有沒有裝傻充愣,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決定死撐到底:“據說回校晚了,會被宿舍管理員記名字,要扣學分的。”
李時真開啓解說模式:“風雨交加一間房,喝酒喝到醉茫茫,天雷勾動地裡火,只叫……”
陸由截口道:“你給我閉嘴。”
賓館經理賠笑說:“這位同學,我們現在確實只剩下一間房,但是爲了補償你們的損失,本店特別奉送紅酒一支……”
陸由對李時真怒目而視。
李時真辯解說:“我隨口說說的……”
門外電光乍現,忽然響起一聲悶雷。
以此開端,綿密的雷聲滾滾而來,驚天動地。
黃信聽得如墜雲裡霧中,轉頭與陸由商量:“要不我回學校宿舍?”
陸由怒道:“今晚還有特訓,不準回!”
李時真躲在遠處說:“臨陣磨槍……”他感受到陸由目光中的森森殺意,立刻補充了句,“不快也光。”
黃信連忙應聲:“不回,不回。”
賓館經理眼看陸由將黃信收拾得服服帖帖,認定這回遇到了貴人,說不定還是未來的少奶奶,只要抱緊這顆大樹,飛黃騰踏指日可待啊。
陸由問:“有兩間房嗎?”
賓館經理忙說:“有,二十間都有。”
黃信皺眉:“既然有這麼多空房,你剛纔爲什麼說只剩一間?”
賓館經理有苦難言。
李時真笑道:“竟敢打我們由由的主意,活該你把馬屁拍在了馬腿上。”